房门内一片死寂,仿佛那敲门声被厚重的墙壁和凝滞的空气吞噬得一干二净。韩霜君带来的那位年轻摄影师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他怀里的专业相机在傍晚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沉重。南光镇的黄昏总是来得又早又缠绵,橘红色的光线将小镇染上了一层怀旧的色调,也拉长了门前两人的影子。
韩霜君依旧保持着那副恬静温和的微笑,仿佛对门内的沉默毫不在意。她耐心地等待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的衬衫裙褶皱上轻轻划过。她轻轻拢了拢自己齐肩的短发,发丝顺滑地从指间溜走,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眉眼。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细细柔柔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软口音,在这西南小镇的粗犷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出。
“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个采访。”
话音刚落,那扇紧闭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从内向外猛地被拉开。
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浓烈阳刚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让那位年轻的摄影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差点没站稳。
门口站着的男人,或者说,是刚刚化形成人不久的妖,几乎将整个门框都填满了。
他太高大了,至少比韩霜君高出两个头,宽阔的肩膀和贲张的肌肉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撑得满满当当,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蜜色的皮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层健康的油光,每一寸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面部并不算英俊,而是极富威慑性——高鼻深目,豹头环眼,下颌宽阔骨量很大。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脚趾宽大有力,紧紧地抓着地面,指甲尖而长,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利落的短发,黑黄相间,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如同虎纹般的质感。这不是染发能达到的效果,那黄色像是从发根深处生长出来的,带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美感。
胡从风的目光越过韩霜君,直接落在了那个端着“铁疙瘩”的摄影师身上。
那是一双真正的虎目,瞳孔是深邃的琥珀色,眼白部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丝,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充满了审视和不加掩饰的煞气。
他只是那么站着,什么都没做,一股蛮横霸道的压迫感就已经笼罩了整个门前的小院。
他的嗅觉远比人类灵敏千万倍。在开门的瞬间,无数种气味就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首先是那个女人身上浓郁的桂花香,甜腻,人工,像一层刻意涂抹的油彩,试图掩盖什么。但他的鼻子轻易地穿透了这层伪装,捕捉到了更深层次的气味。
那是一种非常淡,却让他浑身肌肉都下意识绷紧的气味。有点像山里那些道士身上烧的符纸,又混合着草药和朱砂的味道,是一种属于“天敌”的气息。
这气味让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几不可闻的咕噜声,那是老虎在警惕时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然后,是她本身的气味。一个年轻、健康的人类雌性。
他的目光终于从摄影师身上移开,缓缓落在了韩霜君的脸上。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从她柔顺的发丝,到她镇定的眼睛,再到她涂着淡色唇膏的嘴唇。
“采访?”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非常典型的西南方言调调,和她那江南软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重复着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嘲弄和不屑。
“你们记者,都喜欢找这种破地方?”他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的平房内部。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几把椅子,地上还随意丢着几件衣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未干的血腥味。
韩霜君的视线在屋内一扫而过,目光在那张桌子上停顿了一瞬。
桌上放着一个大号的搪瓷盆,盆里似乎泡着什么东西,红色的液体还没有完全倒干净。她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异常。
“胡先生说笑了,”她温和地回应,“我们听镇上的人说,您是最近才搬来南光镇的,而且一个人住,生活方式很特别。我们的栏目叫《西南风物》,专门采访一些在西南地区特立独行的人,我们觉得您的故事会很有趣。”
她将“特别”和“有趣”两个词咬得很轻,像是在夸赞,又像是在试探。
胡从风嗤笑一声。他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韩霜君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那股混杂着汗水、野兽和血腥味的气息更加浓烈了,几乎要将她身上那层薄薄的桂花香冲散。
他低下头,几乎凑到了她的脸颊边,琥珀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呼吸灼热,喷洒在她的耳廓和脖颈上,激起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有趣?”他低语道,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戏谑,“我的故事,怕你们听不起。”
他靠得太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野性的气味,也能感觉到他肌肉中蕴含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怖力量。
她没有后退,只是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胡先生,我们很有诚意。当然,我们也会支付相应的采访费。”
“钱?”胡从风直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小院里回荡,惊得远处树梢的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摄影师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相机都有些拿不稳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野蛮、直接、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韩霜君,希望这位总是胸有成竹的韩记者能赶紧结束这场诡异的采访。
笑声骤然停止。
胡从风的表情再次变得阴沉而锐利。他伸出一只手,不是去接韩霜君可能递过来的名片或者钱,而是直接抽走了她身旁摄影师手中的相机。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手指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指甲修剪得很短,但依旧透着一股锋利感。他只是轻轻一抛,那沉重的专业相机在他手中就像一个塑料玩具。
“这玩意儿,”他晃了晃相机,镜头正对着韩霜君,“能把我拍得‘有趣’点吗?”
摄影师惊恐地看着他,想把相机抢回来,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他甚至能听到相机外壳在对方的巨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胡先生,请您放手,这是我们的工作设备。”
韩霜君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
胡从风的视线却一直锁定在韩霜君身上,他仿佛根本没把那个瑟瑟发抖的摄影师放在眼里。他是在对她示威,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
“工作?”他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齿,尖锐的犬齿在夕阳下闪过一抹寒光,“我的‘工作’,可比你们的刺激多了。”
他松开了手,但并没有将相机还给摄影师,而是随意地向后一抛。
那台价值不菲的相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屋里那张木板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想采访我,可以。”胡从风双手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门神。他的目光在韩霜君那纤细的脖颈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扫过,充满了侵略性。
“但不是你们采访我,”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琥珀色的眸子里燃起两簇幽暗的火焰,“是我来问,你来答。”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只能你一个人进来。让他,”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快要哭出来的摄影师,“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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