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胡从风脸上的嘲弄和戏谑，在韩霜君亮出证件的那一刻，瞬间凝固了。
他那充满压迫感的身躯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连胸膛的起伏都变得微不可察。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全身的肌肉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到被压抑的兴奋与警惕，就像一头猛虎在锁定猎物后，发起致命扑杀前的瞬间。
他琥珀色的瞳孔急剧收缩，像两枚被点燃的火星，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印着徽记的证件上。
上面的“捉妖师协会”五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魔力。
捉妖师……
这个词汇在他的血脉传承中，代表着死亡、囚禁和无尽的痛苦。
那是刻在基因里的天敌信号。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散发着甜腻桂花香的雌性，却将这个代表着“天敌”的身份，如此轻描淡写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更让他感到大脑一片混乱的，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官方组织”、“走访登记”、“寻求帮助”、“生活补助”……
他能听懂每一个字的发音，却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义。
他的大脑，一个习惯了用气味、力量和领地来思考的妖物大脑，正在疯狂地试图理解这些陌生的概念。
“官方”……是一片比他原来的山林还要大上无数倍的领地吗？那这片领地的主人是谁？是眼前这个女人，还是她背后更强大的存在？
“协会”……是一个新的族群？一个由“捉妖师”组成的族群？他们捕猎妖怪，是为了吃掉，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补助金”……是定期投喂的食物吗？
他的思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沌之中。
韩霜君没有理会他那几乎要将空气点燃的沉默。
她优雅地收回证件，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牌。
她将一部全新的手机放在了那张油腻的、还残留着血渍的桌子上，黑色的机身与周围破败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胡从风？”她再次开口，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你生活的还习惯吗？小老虎？”
“小老虎”这个称呼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刺进了胡从风混乱的思绪中。
他猛地抬起头，那股被压抑的、几乎要实质化的煞气轰然爆发，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威胁的低吼，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是真正属于猛兽的咆哮。
“别那么叫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极度危险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板。
血腥，低沉，嘶哑。
他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身影再次将韩霜君笼罩。
这一次，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阳刚与血腥的气味里，多了一丝狂暴的妖气。
屋里昏暗的灯泡似乎都因为承受不住这股气息而闪烁了一下。
韩霜君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个崭新的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点亮了屏幕。
“根据协会的记录，你叫胡从风，原型是华南虎，三个月前在西南边境完成化形，一个月前离开族群，进入人类社会。你的族群目前聚居在喀斯特山区深处，对外宣称是自然保护区。你们的虎王，叫胡啸林，对吗？”
胡从风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缩。
如果说刚才只是困惑和警惕，那么现在，就是彻骨的寒意。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的化形地，他的族群，甚至他父亲的名字！这些信息，对于一个妖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秘密。而这个女人，却像是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一样，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
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收紧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这种未知的、全知的、无法反抗的规则的恐惧。
他看着那个姿态优雅的女人，又看了看桌上那个发光的“铁块”，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难道……她就是这片巨大“领地”的头领？
韩霜君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他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恐惧的虎目。
“我再说一遍，别误会。”韩霜君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恰恰相反，我们是来帮助你的。现在的时代不同了，小老虎。人类社会有自己的秩序，你们妖，想要在这里生存，就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
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向他。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清雅的桂花香再次飘入胡从风的鼻腔，但这一次，他却从这香气之下，闻到了一丝更清晰、更纯粹的气息。
那是灵力的味道，强大、内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他本能地感到敬畏。
这个女人……很强。
比他想象中强得多。
“我知道你不懂，也没关系。”
韩霜君在他面前站定，她比他矮小太多了，需要仰起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但此刻，她的气场却完全压制住了他。
“这部手机，就是你学习规矩的第一步。里面有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包括如何在人类社会找到一份工作，如何使用人类的货币，以及……在什么情况下，你不能随意展露你的妖力，更不能……伤害人类。”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桌上那个带血的搪瓷盆。
胡从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说那只是山里打来的野味，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地盯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愤怒、屈辱、困惑、恐惧……无数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他想咆哮，想撕碎眼前的一切，想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暴戾。
但他最终只是伸出了那只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一把抓起了桌上那部崭新的手机。
他的手掌是如此巨大，那部手机在他手中就像一块小小的饼干。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之前对待相机一样，将它捏成碎片。
然而，他只是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韩霜君，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血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如果……”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不遵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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