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后面是一条沿河小道,道两旁栽满了婀娜的柳树,古旧的路灯隐藏在茂密的柳树枝条当中,让原本就昏黄灯光显得更加暗淡,在脚下投射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斑驳树影。
宋熙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晚的风似乎比往常都凉一些,阴冷、潮湿的空气如同跗骨之蛆,直往人的骨子里钻,于是他抱着胳膊默默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此时的他已经跟着小女孩走了有一会儿,可眼前的小路又长又笔直,一眼望去哪里有夜九渊的影子?
于是他转过头问了一句:“小朋友,你说的那个大哥哥他在哪儿?”
“大哥哥往这个方向走了,可能就在前面吧。”说罢,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小女孩的眼神让宋熙然的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寒意。
他一向自诩胆子大,看恐怖片都能皱着眉头挑剧情bug,可最近一段日子遇见的各种奇怪离谱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让他不得不把事情往“违背唯物主义”的方向去想。
于是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耐心道:“小朋友,那个大哥哥既然是往这个方向去了,那我自己去找就好了,跑太远的话,你家人会担心的。”
小女孩闻言愣住了,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喃喃道:“……家人?”
“是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呀?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担……”
宋熙然话说了一半就愣住了。
是啊,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正常人家的小孩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段还在医院门口玩儿呢?方才为了找夜九渊实在是着急了,居然没想到这一层,此时回过神儿来,方有诡异的感觉渐渐地爬上脊梁。
这时,小女孩轻轻地笑了两声,清脆的笑声却莫名地听得人心里发毛,“爸爸妈妈?我的爸爸妈妈一定是不要我了……所以我才会……”
滴答——
滴答——
滴答——
忽然出现的水滴落地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水滴声越来越大,宋熙然简直感受到自己的后背都湿了一层,于是他抬头看看天,深邃的天空漆黑得令人害怕,可也好像也并没有下雨。
他狐疑地再一低下头,眼前的景象立刻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小女孩原本扎好的小麻花辫儿散落着贴着脸,只露出一个惨败的下巴,身上的碎花连衣裙也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她整个人仿佛是刚从水里打牢上来一般湿漉漉的,裙角和发丝还“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着水。
宋熙然的心脏猛地加速跳了几下,赶紧向后退开一步,一伸手掐了个诀,随之嘴里默念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
这小女孩果真不是凡人,在宋熙然念出咒语后痛苦地仰天哀嚎了一声,眼泪混着发丝上的水一同滴落下来,“啊——救命!救命!好痛!好痛啊——”
小女孩的呼救声实在太过凄厉,听得宋熙然不禁心软,于是收手问道:“小朋友,你年纪这么小,到底是怎么……”
宋熙然话音未落,小女孩猛地跃起朝他扑了过来,双手死死地钳住宋熙然的脖子,脸则朝他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凑了过去,忘我地吸了起来。
宋熙然实在没料到,小女孩如此稚嫩的一双小手居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力量,卡得他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一边努力地挣扎着,一边在心中哀悼着自己还没成为大明星的人生,却一眼瞥到小女孩腰间别着的机器猫玩偶——小女孩全身都湿漉漉的,唯独那个玩偶机器猫,居然是干干爽爽的。
他心中灵光一现!
宋熙然松开与小女孩搏力的手臂,一把捏住了那个机器猫玩偶,将玩偶高高举起。
和他预想的一样,小女孩果然松开了掐住宋熙然脖子的手,转而去和他争抢那个玩偶!
宋熙然见此计有用,猛地把玩偶往前一扔!
小女孩儿果然松开了宋熙然,转身去捡那玩偶。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宋熙然见状,转头拔腿就跑!
可另一边,捡起玩偶的小女孩见玩偶脏了一角,嘴巴一扁勃然大怒,不顾宋熙然口中念着的咒语,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猛地冲向宋熙然——
哗啦——
一旁的护城河水花四溅,宋熙然被一把推下了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身体包围,宋熙然毫无防备,不慎呛了好几口水,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的念头是:
果然,游泳是必备的求生技能,早知道小时候不去学什么音乐舞蹈,而是去报个游泳班了。
这下完了。
宋熙然虽努力地想像岸边游去,可一片漆黑死寂的河水中,他连岸边在哪里都无从分辨。渐渐地,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逐渐昏沉,人也渐渐地像河底沉去。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亡的最后一瞬间,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宋熙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可对方又不容置喙地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接近着,嘴唇上袭来一个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像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布丁。
当清新冷冽的空气从对面那人的口唇中渡过来的瞬间,宋熙然本能地微微张嘴应和上去。
对方似乎被他的反应楞了一下,身体有了一瞬间的紧绷,随后放松下来,双手揽住宋熙然的腰,将口中的空气渡给他的同时,抱着他跃出水面。
当宋熙然平稳地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他终于可以近乎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中跃起一阵死里逃生的庆幸。
“还好吗?”旁边的人贴得很近,声音低沉性感。
宋熙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人家的怀里,赶紧后退半步转过身,“咳咳,我还好,谢谢你……”宋熙然一抬头,正对着夜九渊**的额发,和那双血色的眸。
看着眼前鬼斧天工的一张脸,电光火石间,方才两人在水下嘴唇相接的画面如同电影画面般浮现在脑海,宋熙然的耳根连带着脸颊,瞬间红了一片。
“那个……谢谢你哈。”宋熙然故作镇定,挠了挠头,“刚才遇到点儿小麻烦。”
他看了看四周,见推自己下河的那个小女孩正瑟缩地抱着一棵柳树,战战兢兢地偷偷瞄着两人,不敢稍动。
他本能地倒退半步,皱了皱眉,“这个小鬼……”
夜九渊轻轻摇了摇头,修长的食指轻轻一抬,自己和宋熙然身上的水汽立刻蒸发,湿漉漉的全身变得清爽干净。
宋熙然低头,摸了摸自己瞬间干了的衣服,惊骇于夜九渊的能力。
“她不是鬼,而是生魂。”夜九渊说道。
“生魂?”宋熙然略一思忖,想起之前好像在《术法大全》中见过这个词,于是问道:“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死,而是活人?”
夜九渊瞟了小女孩一眼,“准确说,她在生与死之间。”
宋熙然疑惑,喃喃:“生与死之间?”
夜九渊道:“人有三魂,是为天魂,地魂和命魂,眼前你看到的,仅仅是这小东西的命魂,命魂只有求生的本能,而意识残缺,此时她命魂单独离体,定有天魂和地魂在肉身里吊着。”
宋熙然回想了一下小女孩坐在医院门口的样子,再看着柳树旁依偎着的可怜女孩,问道:“那她是不是还有救?”
夜九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有没有救,取决于你想不想救。”
宋熙然想都没想:“当然救!”
夜九渊撇了下嘴,露出了些许平时在“小渊”身上才能看到的赌气表情,似乎很是不忿:“她方才还想至你于死地,你居然还想救她?!”
宋熙然被夜九渊的反应激得一愣,说道:“你也说了,命魂只有求生的本能,自然是本能,也不能怪她,再说这孩子还这么小。”
这人果然对人类幼崽富有强烈的同情心。
夜九渊在心里撇了撇嘴,不知为何竟有些吃醋。
“既然你要救,那救也无妨,不过作为报答……”夜九渊歪着头想了想,伸出手冲宋熙然比了个“五”,“要请我吃五顿好吃的!”
“没问题!”
许是宋熙然答应得太快,夜九渊磋磨着这笔买卖不太划算,于是又把左手伸出来,努嘴道:“不对,方才我说错了!是十顿!”
宋熙然忙不迭地点点头:“好好好,几顿都答应你!”
得到了“永久饭票”的承诺,夜九渊的心情大好,嘴角上扬,右手手掌一翻,掌心中竟幻化出一根金色的绳索,他手执绳索的一端轻轻一甩,另一端就系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走吧。”夜九渊冲宋熙然勾唇一笑。
宋熙然看看夜九渊再扭头看看小女孩,“这……”
夜九渊看出了他心中顾虑,“这是牵魂索,放心吧,普通人看不见。”
两人回到了先前的医院,一问前台的护士,急诊病房里果然有一个因溺水送来的小女孩,此时正在抢救。
宋熙然谎称是女孩的亲属,连忙和夜九渊来到了抢救室门口。
夜九渊旁若无人,还没等宋熙然想个说辞,扒着抢救室门口的大门,拎起牵魂索上拴着的小女孩就往病房里一甩。
他莫名其妙的动作果然引来了门口等得焦急的女孩母亲。
“你们干什么的!”
宋熙然结舌:“我们……”
还没等宋熙然开口,夜九渊一打响指,指尖上冒出了一簇蓝色的火焰,十分酷炫,“来救人的。”下巴微扬,表情邪魅狂狷。
小女孩的母亲果然看傻了。
几乎是同时!
急救室里传来医生欣喜的声音:“有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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