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愿前脚刚踏进屋子梳洗,后脚云书和王恒李廷就驾车回来了。
三个人被伙计请到了礼弈的客房。
云书心里打鼓,看见礼弈浑身寒气头发半湿时,已经开始给自己默哀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就这样维持了几盏茶的时间。
礼弈披着湿发随意的靠坐着,手里拿着几叠纸默读。
他出去这大半天,松月楼又查出点什么。
“叩叩”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这声音听着不像店里伙计的风格,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跪坐得腿麻的三人,低着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叩叩”门又响了,“哥哥我来送姜茶。”卿愿声音有些怯怯的。
礼弈合上了那一叠纸,装作没有发现面前几个人的小动作,背脊挺直不再随意坐着:“进来。”
卿愿换上了轻便的齐胸衫裙,头发上的发链拆下来,用发带绑了两根麻花辫。
一进门,就被震撼到了。
礼奕公子正襟危坐,而他的朋友们跪坐在他面前齐刷刷扭头看向她,眼神复杂但都泛着希翼的光。
卿愿愣住了。
“不是给我送姜茶么?绥绥。”礼弈微微侧脸眼神却还留在云书他们身上,语气淡淡的,算不上亲密。
可卿愿听着感到了莫名了压力,一下子就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哦……这里。”卿愿有点犹豫,但还是递上了姜茶。
她不知道礼奕公子这里这么多人,只准备了礼奕公子的姜茶。
礼弈接过茶杯,示意她坐下。
可他面前已经跪坐了三个人了,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卿愿只好坐在礼弈右手边,看礼弈喝着姜茶,她等了一会儿又拿出了写的字。
“写好啦。”礼弈扣上杯盖。
“嗯。”卿愿半低着头,有些不太自信。
看着礼弈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取走纸张,放在桌案上随手翻阅着。
她写得很认真,这是礼弈的第一个想法。
年纪小手腕没劲儿,写出来的字当然不可能遒劲有力收放自如,但是横平竖直字迹工整。
嗯,字体端正,很好。
卿愿很紧张,像是被夫子抽查课业一样。
“好了,去休息吧。”
卿愿如释重负,肩膀也总是放松下来,刚要露出微笑。
“明日把‘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抄一百遍。”
“啊?”卿愿委屈出声。
字好多,而且她没记住。
“怎么,觉得自己没错,罚不得?”语气有点重了。
“我——”卿愿想要辩解,开口便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终归是她私自外出闯了祸。
又有些羞怯,朝后偷瞄了云书他们几眼。看他们都低着头,缓缓前倾身子靠近礼弈,掩耳盗铃般小声说:“哥哥,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啊。”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来了,屋里几人除了卿愿具是学过武的,个个耳清目明。
礼弈为了听清卿愿说的话,本是往右偏了偏头,靠了靠身子。
一人前倾,一人偏头。
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香气蕴绕在一起。
礼弈听见了卿愿被人嘲笑后不开心的嘟囔声,立马挺直腰背,抬头眼风扫了一圈。
面前几人个个腰板挺直,但垂头丧气。
三人的小腿肚跪坐得已经快没有知觉了,偏偏礼弈盯着他们连换个重心的动作都不敢做。
而后礼弈换了个姿势,转了方向朝卿愿对坐,顾着她的面子安抚说:“回去睡觉吧,明日再写,我会让人送过去的。”
这是要再写个范本给卿愿的意思了。
登时云书就不能忍了,抬头瞪着大眼睛,不满的情绪翻涌泛滥。
这算什么,花了钱还被甩脸色,他一个亲堂弟求了好几年的字没有,这个小丫头立马得了两张。
“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然后是……”,卿愿记得是五组词,记漏了一组,有些着急。
“笃行之。”礼弈接过她的话,声音悦耳。
他的脸轻轻凑过来在距离约一掌的地方停下,身上似有若无的冷冽香气把卿愿包裹起来,卿愿连呼吸都屏住了,捏着裙子不敢抬头。
礼奕眼神下移,目光落在卿愿洁白的小脸上。
卿愿感受到了礼奕刻意地靠近和凝视,一动没动,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头顶响起礼奕轻笑的声音:“记得不错,下次记得不要随意和生人出门,明白了么?”,他音色清冽,前半句语调上扬,结尾却咬音吐字重了些。
像冬日里有羽毛拂过了冷沁沁的面庞,在寒意中感受到了轻柔抚触。
不够暖,但是又让人贪念。
明明是语中带笑,可卿愿却听出了冷意,她心跳错了几拍,却不完全是由于声色蛊惑。
他虽是哄着她,却也是提醒她。
目的达成,礼弈又拉开了距离,在他的注视下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呵,堂哥不早说,原来是‘情妹妹’啊?”云书语气放肆,说得过分极了。
吹了半天冷风,遇见了麻烦的女人,回来还饿着肚子,还被亲堂兄说成是“生人”,三皇子的耐性全部耗尽,怒火达到了极点。
他身后的两人听到后,心都凉了,完了,主子闯大祸了。
世子殿下眼神都变了,浑身冒着寒气。让人想起即将出鞘的长剑,雪白耀眼,冰锋锐利。
其实“殿下”二字原本特指的皇帝子嗣,按照礼制,容亲王虽然是战功彪炳名垂史册的超品亲王,可他的子嗣也只可唤为“世子”而非“世子殿下”。
但容亲王有救驾之功,又曾统领大赢兵马浴血杀敌,未享受几日阖家团圆的日子便早早的去了。
他的兄长也就是大赢现在的皇帝赢安帝,痛失幼弟罢朝三日。故而把所有的荣宠都给了容亲王独子——宁书尘,也就是礼奕。
更何况世子殿下年幼时体弱多病,这亲弟的独苗,皇帝可把他当做眼珠子般保护。
从他名字就可以看出,破例和其余皇子一起采用的“书”字辈,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偏爱。皇太后、皇后也偏爱宁书尘,宁书尘幼时体弱,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宿在太后和皇后宫里的。靠着大赢朝丰富的物力和不俗的人力,硬生生跟他调养回来。
这让想要挑拨大赢皇室关系的百真国很是头痛。
“宁书锦,你人虽在民间不在宫中,但是你是把你的礼义廉耻给落在宫里了么?”顶撞兄长,嘲讽女眷,礼奕真的怒了。
云书听闻遍体生寒。
他是中宫嫡子,又是皇帝幼子,从小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
长兄身为太子学业重,他不敢打扰,次兄又是贵妃所出,终究隔了一层。
只有礼弈这个堂哥,和他一般的身份贵重和他一般的备受荣宠,甚至幼时和他一般的体弱多病。所以他从小就喜欢赖着这个堂哥,父皇说他们家欠容亲王和王妃,要好好对待哥哥,云书从小便记住了。
皇室把礼弈保护得很好,至少在他去军队之前。而其中,三皇子殿下凭着他皇子的身份明目张胆地给礼弈撑腰。
虽然礼弈并不需要,但有些不必劳烦上面那些大人物的事情,礼弈通常会找云书做。
这让云书充满了一种我哥很需要我,我哥需要我保护的感觉。所有针对礼弈的明枪暗箭,只要被云书发现,通通严惩,男女不论。
现在多日不见的堂哥为了个身份不明的女人骂他,在属下面前骂他,三皇子的面子里子都快没啦。
宁书锦眼泪快包不住了,他其实是个哭包来着。
“曲礼,三遍。”
哦,才三遍,我哥还是爱我的,有被安抚到,云书脸色稍微好了些。
“怎么,你也要跟你哥冷战。”礼弈语气算不上温和,但给了个台阶下。
云书气焰小了:“我哪儿敢啊,我可不想去吏部。”
“堂兄,那个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啊,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啊?”还是气不过。
礼弈瞥了他几眼,知道他性子急不说清楚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一茬的,遂说道:“算是故人之妹,我欠这位故人人情。”
云书松了一口气,皇室虽然对皇子皇孙的婚姻很是挑剔,不过父皇曾言,礼弈喜欢的只要家世清白,那就让他娶。
这可让其余人眼羡得很,其中也包括云书。
皇室的婚姻大多都是一场交易,虽然父皇母后给他选的不会太差,但是终究由不得他自己。
“那你不早说,我哪儿知道。”云书在那儿嘀嘀咕咕。
说起这个礼弈就来气:“你给我机会说了么,嗯?”
“那我给她赔礼道歉还不行嘛,她喜欢什么?衣裳首饰大宅院?”三皇子财大气粗,私库中全是皇帝皇后皇太后的赏赐。
“这个先不说,绥绥说今天和你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姑娘,很是亲密。”礼弈面无表情,背着卿愿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吞吞吐吐说了一路。
哇,这个小丫头还告状,还给他哥报信。
云书表情愤慨,气鼓鼓地解释:“就认识的一女子罢了。”
“云书,你知道你的。”礼弈尝试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云书有些急躁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知道,我要娶的女子是吏部尚书之女,她聪颖伶俐,知书达礼。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皇子妃的身份。”
烛火照在云书侧脸上,礼弈静静地看了他几晌,半年未见,他轮廓深了几分,褪去了几分少年气。
他年纪小却不糊涂,小事捣乱大事上心,是皇室中难得活得清醒又糊涂的人。可是说到此处时,礼奕感觉他眼中的光都淡了几分。
皇室之人,终归是不能事事如愿的,礼弈没再说些什么让他们回去歇息了。
待屋里又重新归于平静,礼弈右手一拂,一个简易的隔音术布在周围。
他面容似玉,眼神有些冷对着空气开口:“银苓。”
银蝶翩然,转而化作刚刚递伞给卿愿的女子模样。
明明是美得魄人的精致长相,可她偏偏浑身透露着一股温柔慵懒的气质。
“公子。”银苓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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