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奕脸上却挂着一丝冷笑,垂眸看着瓷白的茶杯里茶叶上下浮沉舒展叶脉,没有说话。
像他这种在皇宫中长大的人是最能够洞察人心见微知著的。
比如说,他能够很轻易就发现城主依赖他,不仅仅是因为生死安危仰仗他,更多的是夹杂了感**彩。
或许是因为她是他从青州带回乐游城的,又或许是因为在百真人刺杀她时他陪着她。
她怕他却又黏他,怕他不是因为恐惧他,而是怕他对她不满,怕他不喜欢她。所以买糖糕讨好他,听他的话好好写字。
不敢过分靠近他,可是也不想远离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才能让她安心。
但是倘若他偶尔示好主动靠近,小姑娘就会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能开心老半天。
而发现银苓到来的那一瞬,有些事情自然而然的在他脑海里串起来。
比如,为何城主受袭那晚初七没有及时到达营救城主,恐怕和银苓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一样的。
试探他,监视他。
“晴司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礼奕喝了口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银苓还是言笑晏晏的样子,美眸依旧,也不解释她来此的目的:“叨扰到公子休息了,实在抱歉。”
“那里,你我都是职责所在。”礼奕推测出来龙去脉后也不为难她,两人说话都照顾到了彼此的脸面。
“那银苓就先告辞了。”语罢银紫色的微光掠过,也不等礼奕回复她,就变成了小小的银蝶翩飞出了窗外。
这样也好,他在明处,银苓在暗处总归谁也害不到城主,他也可以放心去查春和一事。
他又展开了松月楼今日送来的信纸,再看了几眼后心里便有了计较。顺手把信纸放在了火炉上,干燥的纸张瞬间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他英俊的眉眼,他眸中有橘色的火焰跳动,但却是一副漠然的神色,眼底的一些东西连灼人的火焰都化不开,混沌暗沉。
隔日礼弈招来云筠,说是让她替他办一件事情。
云筠神色僵硬,却不敢拒绝。没有照顾好城主,什么惩罚她都该受着。
结果只是让她假扮春和的侄女去和敬公主府寻人,云筠突然就热泪盈眶了,有一种沉冤昭雪的感动。
泪眼婆娑的上门寻人,搞得和敬公主府一阵鸡飞狗跳。还惊动了和敬公主本人,最终公主隔着纱帘召见了云筠。
“你姑母犯下大罪,公主没有依律杖杀她已是留情。”一侍女态度冷淡。
“逐她出府已是公主留给她最后的仁慈,你竟然还敢闯入公主府,把她拖下去,十杖!”另一侍女语气更是傲慢。
云筠听闻,身体不自觉颤了颤。
在外界乐游城是不允许他们随意动用法术的,除非他们用了法术后可自圆其说或者抹平痕迹。
显然,云筠是没有这个本领的。
武力不行,那就求情。
看着准备把她架走施刑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云筠开始装哭挤眼泪,忽地被打断了。
“住手!”纱帘后传出清冷的女声。
公主殿下开了尊口,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云筠顺势跪倒求饶:“公主殿下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入戏太深语无伦次,倒是显得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
公主殿下显然心软了,吩咐侍女:“给她十两银子。”
隔着帘子云筠听见她说:“主仆一场,这是留给你姑母最后的体面了。若不想你姑母所犯之事再被重提追究,拿上银子走吧。”
十两白银,够一户人家三个月生活支出了,这位公主着实出手大方。虽瞧不见她的神色,但从她的语气来说,语中暗含警告之意,落落大方恩威并施。
听她如此说道,云筠见好就收,揣着银子跪谢后便走了。
待她走出府,公主侍女有些紧张:“公主,这……春和,宫里……”和敬公主蓦地偏过头,美眸中暗含警告,侍女心头一颤不敢多言了。
皇家内苑之事,不可被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言说。
云筠也算是有些小机灵,在普兰城中乱逛了一会儿,又往城门方向走,在挨着城门的面摊上吃了午饭,再绕一大圈才回了般画阁。
回到般画阁的时候,正巧碰上礼弈和卿愿一起召见玄金。
卿愿坐在主位,礼弈坐在她右手边正在和玄金交谈着。
“她是说来寻亲的。”
“寻亲?她在乐游城并没有亲人,是她在外界的亲人?”
“她没有详说,后来再见之时便是她在和敬公主身边做随侍的时候了。”玄金人如其名,一身镶了金边的黑色常服,挺拔得像一杆长枪,他有意收敛着锋芒但依旧是严肃不好惹的样子。
见云筠归来,他们停下了的交谈,礼弈示意她走进说。
待她走进,身后的隔音术又合拢起来。
“城主,公子,和敬公主宣称,春和犯了大罪,已被逐出公主府不知去向。”
“就没有人再在城中见过她?”礼弈追问。
“关于春和,公主府内的人统统闭口不谈。”云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很奇怪不是么?如果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随侍犯了重罪肯定不能被轻易放过。和敬公主既然已经放过她了,那为什么其余人不可言说她的罪过,搞得神神秘秘的。”卿愿突然开口。
见其余几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有些退缩:“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礼弈却很认同的样子:“没错,公主的做法和她的解释前后矛盾了。”
“派人盯着公主府?”玄金提议。
如果公主府对春和一事有所隐瞒,那云筠今日已经是打草惊蛇。受惊过后,要么防守要么行动,无论是那种举措盯着他们便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可以,盯着就好,不要再惊动他们。”礼弈吩咐道。
玄金退下安排人手,云筠也去后厨张罗卿愿的晚膳。
房里只剩下礼弈和卿愿两人。
正当礼弈准备起身告退的时候,余光瞟到了卿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是又坐下来,问道:“可是有话对我说?”语气温柔得像清风,要是云书在怕是又有得闹了。
卿愿听到礼弈的话后愣了一下,有些纠结称呼,是该以城主的身份称呼他“礼弈公子”,还是以妹妹的身份叫他哥哥。
“绥绥?”见她发呆,礼弈下意识叫了一声,没想到叫出了这个,离开乐游城后叫顺口了,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
“呃,哥哥。”卿愿回过神。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礼弈笑开。
卿愿发现,对着她的时候礼弈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可是对着初七和云筠他们时他又是淡漠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城主身份,礼弈对她格外的有耐心。
“那日和云书公子出门的时候……”吞吞吐吐开口。
礼奕轻轻点头,耐心等着她开口。
又听到她有些无措的的声音:“有一辆很豪华的马车路过,然后,马车上面有金红的宝石,还有芍药花的花纹。那个马车路过的时候,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卿愿停下了。
在礼弈鼓励的眼神下,怯怯地开口:“像是乐游城的气息。”
卿愿很难说清楚乐游城的气息是什么,但是就像某些城市它带给人的感觉是高大威严,有些城市是喧嚣热闹。乐游城也带着自己独有的气息,能让卿愿把它和其他区别出来。
礼弈当然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上天入地,只有司命和城主能够感受到界令官的气息,而卿愿毫无疑问地开始觉醒,甚至运用城主的能力了。
御界树果然偏爱它的主人。
“嗯,很有用的消息。还有其他的么?”
卿愿受到鼓励,又给出了下一个消息:“旁边看到马车的人好像在说,那是太子妃回宫了。”
啧,太子妃,东宫,有些难办了。
但他语调未变:“好,我知道了。”
其实他对卿愿的敏锐和细致有些吃惊,不过也幸好城主细致,她带来的消息给出了个明确的方向。
在离开之前礼弈还嘱咐卿愿说:“这几日我会派人查明此事,城主暂时先不要离开般画阁,真要出门的话带着人,若是在般画阁觉得闷了……”礼弈顿了顿,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先练练字,等我回来再教你。云书的赔礼我让人放你的桌案上的,是雪信阁的笔墨纸砚,不必同他客气。”
卿愿已经麻木了,因为礼弈直接摘抄了一篇文章给她,包括前几日说的那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收到的时候她已经预料到了,未来她可能再被罚写字抄书了。
其实礼奕也不是非要罚她,只是眼下普兰局势不明卿愿又旧伤未愈,为了城主大人的安全起见,还是找个事儿给她做吧。
待卿愿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桌案上确定礼弈说的笔墨纸砚。
它们被一起阁在红漆托盘上,卿愿掀开盖着的布,发现托盘上除了笔墨纸砚外还放着只竹编的小狐狸。
是那日给她指路的爷爷编的,难怪哥哥那么快找到她,原来是先找到了那位老爷爷。
受到奖赏和鼓励的人总是格外有干劲儿的,为此,卿愿认认真真地练了一下午字,直到云筠催她去用晚膳时,已经写了十几张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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