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寻闭着眼，心里已经数到了第126只绵羊。离床不远的衣柜里又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黑夜里极其明显，他被这动静一吵忘了自己刚刚数到哪，只得从头再来。
1只绵羊。
2只绵羊。
咚咚咚...
3只绵羊。
4只绵羊。
咚咚咚...
“你大爷！”应寻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翻身爬起来，两步冲到衣柜门前一鼓作气拉开衣柜门，今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把这吵他睡觉的东西解决了！
衣柜是木质的，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被他这用力一拉发出“嘎吱”的响声。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见衣柜里蹲着一个身影，头埋在膝盖里缩成小小的一坨，刚才的声响就是他用头顶撞门发出的，现在门被打开，他没了阻碍直直往前摔。
应寻反应迅速地往旁边撤了两步，没让他撞上自己。
“这位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你躲在我的衣柜里做什么，但是我已经忍了你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你难道没听过事不过三吗？”
“我从公鸡数到水牛，又从水牛数到绵羊，依旧无法在你的扰民行为之下入睡，你知不知道晚上制造噪音是一件多没素质的事？尤其还是在别人家制造。”
“OK，你的素质问题我没资格发言，那我的身体健康我总有发言权了吧，熬夜会导致脱发变丑精神萎靡不振，你看我现在还有大学生该有的青春风采吗？我这黑眼圈都快拖到下巴上去了！”
应寻试图跟对方讲道理，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就躺在地上不说话，怕对方在自家摔出个好歹来，蹲下身伸手推了推他，“喂，你没事吧？”
那人对着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点渗人。应寻的火气在刚刚的一通抱怨里已经完全消了，被这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跟他大眼对小眼。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啊...啊...”，嗓音干涩沙哑，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零件。
若是正常人遇到肯定就吓跑了，可惜应寻不是个正常人。
哪个正常人会容忍自己的衣柜连着三天晚上发出异响？
“你不会说话？不能说话？太久没说话？”
应寻一时间拿不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看对方的样子暂时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先把他扶起来，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再搬个凳子让他坐下。
“也不能对你喂啊喂的，你又不会说话...”应寻灵光一闪，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样吧，现在是凌晨一点，就叫你小一好了，你后面能说话了再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一歪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应寻将自己的话简单解释了一遍：“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现在又不能说话，先叫你小一可以吗？”
小一点头，应寻心里了然，这人能听懂话，但是说不出。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衣柜里？”
小一又恢复了那副茫然懵懂的样子，应寻换了个问法：“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小一歪头思考，半响后摇了摇头。
“嗷，失忆了啊，正好我明天下午没课，带你去警察局吧，让警察帮你找家人。”
应寻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打算明天把这人带到警察局去，剩下的留给警察叔叔头疼吧。
“ji...ji...”
“什么ji？”应寻思索了半天，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想说警察的警，“跟我念，jing~cha~警察。”
小一说话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警...察...”
“诶对，是警察，明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xi...小...一...”
“嗯，你叫小一，我叫应寻，记住了吗？”
“yi...xun...”
应寻耐心纠正他：“不是yi，是ying，应该的应，寻找的寻，再念一遍。”
“应...寻...”
“聪明！”
小一咧着嘴笑了起来，发音比刚刚流利了不少，“应寻！小一！”
解决完名字就该解决小一今晚的住处问题了，应寻现在住的是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一室一厅，略加思索后还是决定把床让给小一，毕竟人家已经待了两天衣柜了。
“你睡这个床，我去睡沙发。”
应寻随手抱了个枕头要走，刚转身就被人拉住了衣角，回头小一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
“应寻。”小一喊完他指了指床，应寻明白小一这是让他睡床的意思。
“我睡床，让你去睡沙发？那多不好意思。”
小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床，示意自己也要睡床。
“咱俩睡一张床？这合适吗？”犹豫再三，应寻还是拒绝了他，“要不还是你睡这里吧，我在沙发上也可以睡的。”
反正对方就睡一晚上，应寻觉得自己在沙发上凑合一下也没关系，刚转身想走，忘了小一还拉着他的衣服，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应寻回头震惊地看着小一，“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小一一只手拉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倔强地指着床，“应寻，小一，睡...”
“好好好，睡吧睡吧。”
应寻拿他没办法，自己第二天还有早八，不能折腾太晚了，认命地爬上床去躺下。听见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小一学着他的动作躺在他旁边。
“我明天上完课回来带你去警察局，别乱跑啊，饿了家里有吃的。”
应寻回想了一下明天的课表，早上三节课，大概十一点就可以回来了，也许小一都还没起床呢。
听不见旁边人的应答，应寻转头看去，小一早就闭上眼进入梦乡了。
应寻无奈，拉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也闭上眼睛。没了柜子咚咚咚的声音，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第二天应寻是被闹钟吵醒的，睡眼朦胧地把闹钟关掉，翻了个身。小一还维持着昨晚入睡前的姿势，完全没变化，应寻叹道这人睡相倒是好，一点不乱动。
应寻不想吵醒对方，轻手轻脚爬起床洗漱，走前还悄悄关上了门。
他住的这地方离学校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路上还能顺便买个早餐吃。到达教室的时候已经坐了不少人，早上的课是大课，室友在后排给他占了位置，应寻坐下，从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室友。
“谢谢寻哥，我差点渴死。”齐然接过水，动作麻溜地拧开瓶盖喝了几口，一副活过来的样子。
应寻望了望左右，没看见另一个室友，随口问道：“秦宸呢？”
“哦，他跟他女朋友又和好了，这节课不来。”
寝室四个人，应寻跟齐然和秦宸的关系都不错，唯独和另一个室友不熟。说起来对方倒也没干什么坏事，可能是一种气场上的不合，反正应寻不喜欢他，再考虑到自己私人空间的问题，干脆直接搬出来住。秦宸和女朋友也在外面租房住，而齐然白天都泡图书馆，也就晚上回去睡一觉，还是在宿舍方便。
应寻想到了小一，用胳膊杵了杵正在打游戏的齐然，问他：“哎，你说，什么样的人不会说话？”
“哑巴？”
“不是哑巴，就是不会说话那种。”
齐然奇怪地看他一眼，“不会说话的不是哑巴是什么？”
“他是能说，但不会说，等我想想怎么解释啊。”应寻在脑子里搜刮着词，尽量形容得准确一点，“就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已经不会说话了那样，你懂吗？”
“不懂。”
“好吧。”
“多大的人，为什么很久没说过话？”
“应该二十来岁吧，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为什么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应寻补充道：“好像还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齐然的注意力放在游戏上，眼睛都没空转一下，只管张嘴问：“你在医院遇到的？”
“不是，哎呀，算了。”
应寻哪敢说在自家衣柜里遇到的，跟活撞鬼了一样。
跟往常一样混过三节课，应寻正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听到齐然喊他：“应寻，食堂新开了个窗口，要不要去试试？”
“不去，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吃。”应寻果断拒绝，他还忙着带小一去警察局呢。
“那我自己去了啊。”
“好。”
跟齐然道别以后，应寻背着书包回家，打开门见到空荡荡的客厅。以为是小一还在睡，去到卧室发现床上也是空的，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人没了踪影。
“人呢，跑哪去了？”
身后的衣柜突然传出咚咚咚的响声，把应寻吓了一跳，拉开衣柜发现小一蹲在里面，跟昨晚一模一样的姿势。
应寻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你怎么又跑衣柜里去了？”
小一没回答，小声喊着什么。
应寻蹲下身凑近他，才听清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低低的，透着点可怜，像只被抛弃的小猫。
应寻现在也顾不得管他为什么在衣柜了，只想先把人拉出来，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小一，我在这里，你先出来。”
小一抬起头，表情委屈，嘴里反反复复喊着应寻的名字。
“嗯，我在。”
“你...不...不在...”
应寻恍然大悟，这人应该是醒来没看见自己，所以才回到了衣柜里。
奇怪，衣柜是他的什么刷新点吗？
“我在我在，我早上要去学校上课的啊，我这不是一下课就回来了吗？你快出来，别待衣柜里了。”
好不容易把小一从衣柜里拉出来，安抚好他，应寻才想起来问他吃饭了吗。
小一歪头看他，“饭？”
得了，看这样子是没吃了。
应寻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点了外卖，小一就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盯着他骨碌碌转。
半个多小时后房门被敲响，应寻开门从黄衣服骑手小哥手里取过外卖，拆开在客厅桌子上放好。
“小一，过来吃饭。”
小一走过来，视线落到那些白色包装盒上，没有动作。
应寻心里一抖，寻思这人该不会连吃饭都忘了吧。
两人相视无言，谁都没有动。
应寻咽了咽口水，问他：“小一，会吃饭吗？”
小一的脸上又出现茫然的表情，重复了一遍：“小一，吃饭？”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不会说话就算了，怎么会有人失忆到连饭都不会吃？
应寻开始思考到底该把小一送警察局还是送医院，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送警察局吧，找到他家人以后自己就不用管这些了。
应寻拿起筷子递给他，想让小一跟着自己的动作学，结果小一连筷子都拿不稳，更何况夹菜。应寻教了半天终于耐心告罄，端起饭盒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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