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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白芨看了一眼电子手环。

时间过半。

她在楼道耽误了太久,现在还剩下十五分钟,如果没有将猫带出去,短发女就会炸毁房子。

白芨侧头看了一眼走廊外,发现天灰蒙蒙的,看不清外面的场景,想来外面也看不清里面。B级污染物在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专属的领域,无法被外人轻易探查。

地板湿漉漉的,全是血迹。

按理来说,这个天气地上的血迹半小时内就会干涸,现在却依旧像刚洗过一样,踩上去湿哒哒的。

不知道是不是也属于领域内的特殊情况。

昏暗的天空,刺鼻的血腥气,四处游荡的怪物,死一般寂静的房间……

所有的一切联合起来构成了一个恐怖故事的开头。

而故事的主角往往是一个不听劝阻非要固执前往危险地带又菜鸡的人。

白芨领好自己的身份认证,在走廊里快速穿梭,很快就站在了房间门口,摸出了钥匙。

她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来当这个恐怖故事的主角,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走廊,离开这座被死亡阴影覆盖的城市。

然后开启新生活。

钥匙插入洞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只怪物转过了头。

钥匙在洞口旋转一圈,怪物朝着声音的方向快速爬过来。

锁芯弹开,大门开启,怪物从天花板上垂下了头试图捕捉更多的声音。

白芨缓缓松开手,她现在也懒得拔钥匙了。

她只觉得自己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发出一点声音,怪物前进一步,只是开个门而已却像踩了地雷,稍有不慎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此刻怪物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白芨不敢转身,只能一步一步往后挪。

她熟悉自己房间的构造。

大门右边是鞋柜和衣架,左边是小餐桌上面放着水杯,一直往后退是床,床上放着从来没有叠过的被子。

哦,前天晚上,床已经塌了。

白芨没有抬脚,轻轻擦着地面慢慢往后挪,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床沿,看起来自己已经成功进入房间内部,而怪物依旧挂在门框上抬着头试图捕捉更多的声音。

希望不要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尤其是玻璃瓶之类的。

——咕噜。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白芨的身形就僵住,一阵玻璃瓶滚动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可是自己家里哪来的玻璃瓶呢?

白芨下意识回头,看向在地板上滚动的瓶子,透明的白色玻璃,瓶身是椭圆形,表面光滑,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顺着滚很远。

然而白芨对于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清楚,毕竟这个家一贫如洗,连袜子数量都是固定的,怎么会多出来一个瓶子。

回头的不止是白芨。

挂在门框上的怪物也听见了声音,朝着玻璃的方向猛地扑过来,翅膀直接掠过白芨的脸颊,打在了墙面上,猛烈的冲击力让桌子左右摇晃起来,最终倒向了一侧,发出巨大的声响。

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

更多的怪物循声而来,很快房间内密密麻麻挤满了怪物,它们四处巡视,簌簌爬过地面天花板。

白芨被挤到了角落里。

她一手抓着床沿,一手扒着玻璃,试图从窗子里跳出去,二楼而已,应该摔不死吧?

然而在跳出去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想要求证。

猫呢?

房间就这么大一点,现在床塌了,桌子倒了,涌进来的怪物冲垮了门,却依旧没有看见猫的身影。

它应该不大,不喜欢见人,能够和黑暗融为一体,习惯藏在角落里。

所以,还能是哪里呢?

白芨的目光看向了紧闭的衣柜。

柜子不大,只有两扇门,可以挂一些简单的衣服,缩进一只猫完全没问题。

但现在不大的房间里已经挤着七八只怪物,白芨完全没有办法越过床去打开衣柜门,除非她想要直面怪物。

咔哒咔哒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女邻居拖着尸体来到了走廊,地面照旧湿漉漉的,被倒垂的尸体衣服拉出几条新鲜的血痕,一走一个血色脚印。

女邻居抬起头看向了白芨,“我听见了老鼠的声音,果然是你。”

房间里总是有很多的老鼠,藏在黑暗中,藏在夜色里,只要一躺在床上就开始窸窸窣窣,好像在耳边跑动,一打开灯却什么也看不见。

完全睡不着。

只要一听见老鼠的声音,心脏就会剧烈跳动。

身体因为疲惫无法动弹,大脑却因为焦虑高速运转。

灵魂与躯体分离,睡意与夜晚告别,想要尖叫,想要自残,想要去死,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只能不停地忍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早就死去,直到眼睛因为长时间紧闭而干涸疼痛。

看见天亮的那一刻,心里既如释重负又痛苦绝望。

“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为什么这么难呢?”

女邻居从肮脏不堪的睡衣裙子里抽出一把刀,刀口卷刃,刀背残留着乌黑色血迹。

在睡不着的夜晚,她就是这样在走廊徘徊,试图抓住那个发出噪音的人。

白芨想走,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在和女邻居对视的瞬间,她身体里的力气就被全部抽空,全身软绵绵地倒在床上。

好困。

好想睡觉。

那些缺失的睡意并没有消失,只是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身上,但是白芨完全不需要。

她咬了一口舌尖,利用疼痛让大脑保持清醒,在女邻居过来时蜷缩身体顺着床塌的方向滚出去,一头撞在了柜子上。

房间太小了确实不适合躲避,总共就只有二十来平方米,还能逃到天上吗?

但是白芨依旧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拉开了门。

折叠好的衣服依旧放置在角落,随着柜门开启,七八个煮熟的鸡蛋从缝隙滚了出来。

没有小猫。

甚至连白色衣服上都没有粘上一丝的猫毛。

“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为什么你们偏偏要发出声音?”女邻居慢慢侧头,还是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拿着刀的手因为焦虑不停颤抖,看上去很憔悴,不堪一击。

她对声音很敏感。

每一个失眠的人都会像她一样敏感。

她只是做出了一个失眠者应该有的反击而已。

把这世上所有的噪音都除掉。

“如果你也像我这样睡不着,一定会理解我的。”

在女邻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噪音忽然在白芨耳边炸开。

很难形容这种声音,不是爆炸瞬间带来的冲击波,也不是高分贝轰鸣,而是指甲划过黑板,湿漉漉的手摩擦气球,不间断的电钻声……

音量不高却持久,全是一听就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难以忍受的声音。

白芨的情绪变得烦躁起来。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夜晚睡得正香的时候,街道外却响起大货车回城碾压路面的声音。

中午吃饭时,讨人厌的同事坐在对面不停吧咂嘴。

好不容易休息,却遇见育婴院出游,一个小孩子哭泣带动了一大群人嚎啕大哭。

躺在春日阳光照耀下的草坪,除草剂嗡嗡作响,不断推进……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噪音源,将人从幸福的山顶一路往下推滚落进深渊,并且看不见尽头。

她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发出声音,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现在那些噪音追过来了,不停地在耳边重复。

情绪降到临界值。

白芨蜷缩在床边的空隙里,拼命捂住耳朵,告诫自己要深呼吸。

不要卷入负面情绪中,不然会变成怪物的。

即便如此,白芨的手臂却依旧变得灼热滚烫,有什么东西试图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是虫子。

闭上眼,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你难道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每一次崩溃时,白芨脑海中就会闪现出这个声音,却忘记了那个说话的人,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白芨知道自己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人的身体是种很神奇的结构。

生理反应和理智就像两条腿,彼此并行,却并不统一。

当白芨告诫自己冷静时,她的心脏正在狂跳。

失眠不仅仅是困倦而已,它会带来很多的并发症,烦躁易怒健忘……整个人就像个气球,一戳就破。

“喵。”

一声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毛绒绒的头挤进白芨的手心。

是小猫。

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躲在白芨的衣服底下,隔着单薄的工作服,能够感觉到小猫的心脏砰砰跳动,软软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

就是……好像有点小?

昨天不还胖得压倒了床吗?

看起来是自己误会了小猫,应该是床本身的问题,而不是猫太重,想想也是,究竟得是多大体型的猫才能将床压塌。

想着想着,白芨愣了下,忽然发现那些负面情绪已经离自己远去。

她站起身,将小猫往兜里一揣,拔腿就跑。

进来的目标已经实现,是时候跑路了。

白芨揣起小猫从二楼的窗户翻了下去。

运气好,成功逃离,运气不好,摔断腿被怪物抓住,就像抛硬币,正面活,反面死,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重重一声响后,白芨再次摔在了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蓝白格子床单,单人枕头,以及断掉的床腿。

硬币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立着。

白芨既没有成功逃离,也没有摔断腿,她仍旧被困在筒子楼里,重复着同一个噩梦。

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幻觉。

女邻居用小刀划过外面的墙壁,从门外露出一张瘦骨嶙峋的笑脸,“我抓住你了,小老鼠。”

*

猫从衣服下面探出来半个头。

纯黑色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是一团柔软的长毛液体胶,形状不固定,被白芨抱起来后,就跟果冻一样,弯成了一个弧形。

它抬头看了一眼白芨,又看了一眼前面的怪物。

昨晚因为白芨没有回来,猫顺着夜色找到了工厂,看见白芨和其他人在一起后又回到了房间里,准备开饭。

可是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了找我吗?

猫抽动了一下鼻子,嗅到白芨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气息,可她为什么这么弱?影子里却藏着强大的力量。

猫讨厌白芨的影子,每次看见都要踩踩,将流动的负面情绪压下去。

可是失去影子的帮助后,白芨就像个普通人,随便来个怪物就能轻易将她吃掉。

吃掉……

一想到这个词,猫就不自觉开始吞咽口水,好饿啊,好想吃饭,如果是同类的话,咬一口也没有关系吧。

猫努力张开身体,化成一团黑色的阴影,与周围建筑物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形成大片的黑色,在地板上不停摇晃,就像有生命一般。

黑影抓住了白芨的腿,试图从皮肤表面钻进去。

好香啊。

猫啪嗒啪嗒地流着口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印记。

女邻居撬开了门,她脸上带着笑,背在身后的手握着刀,“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有办法实现呢?”

猫张开了嘴。

女邻居也举着刀来到了跟前。

白芨躺在地上,感觉全身软绵绵的,熟悉的犯困感,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哪怕大脑坚定认为自己清醒着,还可以继续写字,等到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写下来的只是一团乱麻以及无意义的呢喃。

——啪嗒。

一声突兀的响动后,猫磕破了嘴,捂着嘴从白芨的怀中跳起,失策失策了!

不止没有吃上饭,还被影子反咬了一口。

它跳起来撞翻了柜子,一路向外逃窜。

女邻居疑惑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迟疑片刻后踉跄着跟了上去。

失去的控制感慢慢在恢复。

白芨松了松肩膀,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裸露在外的脚踝边缘一圈浅浅的黑色印记,像被什么咬了,又像是被绳子箍后的痕迹。

但是没有受伤,身体里反而充满着力量,不饿也不困,状态处于巅峰期。

她扶着墙面站起来,心里闪过同样的困惑,猫为什么要跑呢?难道是为了救自己?

门外一阵急促匆忙的响动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白芨站起身推开门,门外是一片化不开的黑暗。

无数的门在狭窄的走廊两边并行排列,看不见楼梯口,也看不见出口。

白芨抬起脚准备往外走去,然而左脚刚一抬起,发出的声音就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响?

平底鞋,坚硬地面,轻手轻脚地走,按理来说不会发出声音,可是在抬起脚的瞬间,白芨却清晰地听见了衣服摩擦声。

她按住太阳穴,疲惫感并没有消失,只是刚刚被短暂压制,现在再次涌现上来,她正在逐步体会一个神经衰弱者的世界。

睡眠规律完全紊乱了,在该睡觉的时候清醒,在不该睡觉的时候却变得困倦。

睡意短促而仓皇,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走得让人毫无防备,日常生活中看似寻常的那些声音全都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噪音,变成细细的碾子在神经上一寸寸碾压。

无数扇门外同时传来脚步声,刀刃随着人走动在墙面摩擦。

“我听见声音了,我会抓住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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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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