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站在门口,看着夏枯脸上的表情。
她努力地阻挡着夏枯前进,希望她不要推开那扇门,然而命运一旦开始转动,就不是人力所能阻拦,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既定的位置。
夏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即使真相再残酷,也会选择清醒的痛苦,而不是糊涂地活着,就像她之前坚持追寻污染物灵魂的存在,其实只要坚定地相信联盟给出的说话,坚信自己是在做正义的事情,一切的心理障碍都会迎刃而解。
丢掉困惑,丢掉好奇,丢掉自我,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只剩空壳的玩偶。
可是夏枯却偏偏要去追问。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裁决者,却偏偏当了最久的裁决者。
每次见到夏枯,八音都会觉得她更冷漠一点,当一个人的意识在不同的身体里辗转,她究竟算是同一个人,还是拥有同样记忆的不同个体。
人的灵魂是依附在记忆之上,还是身体上呢?
八音好奇地观察着夏枯。
当七区被污染缠绕的时候,八音是最先察觉到的,江底的污染区急速扩大,八音打算在社会时钟污染区捞点有意思的鱼出来做傀儡。
然后就碰见了同行,一只鬼鬼祟祟,擅长潜行的水獭。
同行相见很难友好。
八音追着水獭到了魔方公寓,刚好从窗外目睹了夏枯倒下的那一幕。
有人叛变了。
有点意思。
八音坐在大楼对面的阳台上,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切,她不喜欢乌有乡,当然也不喜欢雾城,八音是个独行客,总是和死亡为伴,没有也不会加入任何组织。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都有一套拯救世界的方法,都排斥着不同观点的人,八音只是觉得这一切无趣。
乌有乡的人走后,八音走进魔方公寓,天花板上藏着细细密密的呼吸声,大片的飞蛾沉默地趴在天花板上,看起来七区即将迎来一场大灾难。
然而八音毫不在意,她不想卷入纷争之中,也不想区分究竟联盟是正义的,还是乌有乡是对的,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倒地的夏枯。
雾城封锁了夏枯真正的异能,只保留了不死鸟的外部特征——爆炸。
生命科学研究中心就在不远处,他们能够检测到夏枯的身体状态,一旦夏枯陷入死亡,他们就会立刻赶来,将夏枯的尸体带走,进行意识转移。
普通人的死亡是心脏停止跳动。
不死鸟的死亡则漫长很多,只要身体没有腐烂,意识就能够再次从死去的身体里复活。
不死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种幸运,对夏枯而言却像一场漫长的诅咒。
八音弯下腰按上夏枯的胸膛,心脏停止跳动,但是皮肤还是温热,即使研究所的人封锁了她的异能,不死鸟的特性依旧在发挥作用。
“真是糟糕,我本来不想帮你的,但是谁让你偏偏在我面前倒下了?”
而且研究中心的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赶来,简直是绝佳好机会,不搞点小动作,都对不起自己的幸运。
八音操控着夏枯的尸体站起来,沿着僻静小路,走入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按理来说,无论是夏枯的异能还是实验室的位置都该是机密,可是八音却偏偏都知道。
她嘴上说着和夏枯毫无关系,却一直收集着这方面的情报。
这些零碎的,花了大功夫找来却派不上用场,只能压在心里的消息,没有想到还能有发挥作用的一天。
或许在八音的心里,她并没有那么不在意夏枯。
研究中心的大门敞开着,有人刚刚洗劫了这里,带走部分实验数据,导致全员死亡,雾城却对此毫无察觉。
有人切断了雾城与七区的联系。
应该就是刚刚那些乌有乡的人干的,他们的计划和八音毫无关系,却偏偏每一步都为八音送来助力。
这些人没有发现藏在地底隐秘的实验室。
天选的捡漏好时机。
或许这就是命运,注定自己要带着夏枯离开。
八音操控着死去研究员的尸体打开了实验室大门,带着夏枯走入其中,十来个一模一样的夏枯以同一个角度俯视着地面,呈半圆形分布排列,如同走入某种诡异的邪.教祭祀现场。
其实也不是一模一样,细看之下会发现有些夏枯是受伤的,有些夏枯是完整的。
左手边是已使用,右手边是待使用。
就像电池,新的和旧的分别放在两边。
然而人终究不是电池,当夏枯对灵魂生出好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会推开这扇门,八音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八音继续操控着研究员的尸体对夏枯进行灵魂转移。
意识流以数据的形式飞快闪过屏幕。
八音看不懂这些代表着什么,但是她明白自己可以借此小幅度修改夏枯的记忆,比如抹去一些,又或者增加一点。
人是由过去的自己累积而成的整体,每一个昨日加在一起才会有一个今日的自己。
然而当记忆以数据化的形式传输的时候,只需要点一点鼠标,一个昨天的自己就会被删除,就像删掉电脑里不需要的存档。
八音想要给夏枯自由,就像当初在考核时推夏枯摔下山崖试图让她退出选拔时一样。
她不会接受任何意识形态的洗礼,也讨厌道德观念的束缚,只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她以为夏枯也会一样。
然而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很难说夏枯心里的忠诚与奉献是出自本心还是来自外界的输入,从第一次意识转移开始,夏枯就已经无法再区分哪些记忆属于自己,哪些记忆属于驯化,她的大脑是随时敞开的大门,每个人都想要进来看看,让夏枯更接近理想中的样子。
但八音记得夏枯最初的样子。
她只是一个有天真又热血的人,会相信一些类似于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一类的话。
那些试图改变夏枯的人才是刽子手。
他们没有理想,所以不相信夏枯的信念,反而不停输入一些老掉牙的论调,让夏枯在不合适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
其实,或许没有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人修改记忆,夏枯也会选择成为裁决者,也会慢慢成长起来。
毕竟她一开始就是自愿参加选拔的。
数据流倒映在八音的眼眸里,是流动的绿色。
她伸出手点击解锁全部异能,但是加了一个时间限制,然后将夏枯带到了七区边界,将异能等级降到B级,将记忆倒置回两年前,那是夏枯离职心情最强烈的时候,也是外界植入的记忆尚少的时候。
一边是危险重重的中心区域,一边是触手可及的自由天地。
只要夏枯选择离开,她就会成为自由的鸟,而不是被困在囚笼中被剪断飞羽的实验品。
在临走前,八音还干了一件事,她解锁了新的克隆体,制造出一样的伤口,放回魔方公寓。
乌有乡的人没有走,还在中心区域等着,他们一定是笃定雾城的人还会进来踩中精心设计的陷阱。
八音将没有意识的克隆体放在魔方公寓,这样雾城的人进来只会断定夏枯已经死亡。
不死鸟死于乌有乡,保护者随着被保护者一起死亡,完美的故事。
但是夏枯却依旧一步一步走回了中心区域。
明明身体没有恢复,明明等级下降无法应对怪物,却依旧选择回城。
八音坐在高墙之上,静静看着一切。
每个人都是一颗种子,外界的阳光雨水只会让它长成该有的样子,而不会改变她的本性。
飞鸟自愿进入笼中。
即使删除了两年的记忆,夏枯依旧记得自己的职责。
八音没有放弃,她追逐着红衣女人拦住了白芨的道路,试图让夏枯心软,带着白芨离开,她设计让夏枯坠入江中,企图用时钟困住她,她在夏枯进入魔方公寓的时候驱赶着克隆体离开,打算不让夏枯发现真相……
然而夏枯依旧推开了这扇门。
*
命中注定的一扇门。
八音侧头看着破损的金属密码门,她本以为夏枯推门之后会陷入崩溃,然而看起来夏枯的状态还好,只是沉默。
有一瞬间,八音都以为站在那里的只是一具克隆生物体。
夏枯在看着第一具废弃的身体,那才是她真正的身体,毁于爆炸中。
“之前有人问我的名字,我说忘了。”
“什么?”八音愣了一下,也跟着看向第一个身体,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这具身体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不死鸟从死亡中飞出,夏枯却被死亡诅咒,剪断了所有羽毛,成为傀儡。
“其实我记得自己的名字,我是逃难时生下的不被期待的孩子,是妈妈执意留下我,那个时候,一切都很混乱,妈妈只想我健康长大,给我取名叫平安,平是她的姓,安是她的祝福,一个女人带着婴儿在乱世生存很艰难,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在难民营混了几年选入训练营,代号夏枯。”
八音没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夏枯说起过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难民营活了下来吗?因为当时有个联盟过来的志愿者组织,保护了我们这些孩子,所以我人生中第一个理想来自于她们,不是什么外界的驯化,也不是为什么道德的绑架,我是在善良的传递中活下来的人。”夏枯看着第一个身体,从外表看来,完全分不清原本和副本的区别,克隆的意义就在于机械化,流水线生产,从第一个到第一百个都长得一模一样,从外表失去个性,再到灵魂失去个性,最后变成和枪,子弹,车子一样的工具,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靠着努力跳出被物化的圈套里,现在看来,在上层人眼中,人和物没有什么区别。她缓缓开口,“但是现在平安已经死了,我只是夏枯而已。”
我最近确实有点忙,接下来会稳定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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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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