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庭’那晚之后,日子像被调成了0.75倍速,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暗流涌动。
项目进入平稳的执行期,我的工作节奏缓和下来,不再需要彻夜鏖战。但另一种更耗费心神的能量,却悄然占据了我的日常
思考我和张子枫的关系。
我们算朋友吗?这个问题像个幽灵,在我独自吃外卖时,在我深夜对着天花板发呆时,在我挤在地铁里随着人流摇晃时,总会不合时宜地蹦出来。
理智告诉我,不算。朋友是可以随时打电话吐槽老板,可以周末约着逛毫无意义的街,可以分享最琐碎甚至不堪的日常。
而我和张子枫之间,横亘着身份、地位、生活圈子的巨大鸿沟。我们的交集,始于一个偶然的生日夜,维系于一个即将结束的项目。就像两条交叉线,在某个点短暂相遇后,理应奔向各自的远方。
可是,心底有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反驳。如果只是工作关系,她何必在意我在包厢里的不适?何必用那样迂回的方式为我解围?
直到周五晚上,我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画面里主角收到一条意外的短信,嘴角不自觉上扬。那个瞬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我为什么要一直被动等待,为什么不能主动发出一个信号?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证实了我的“一厢情愿”,然后让生活回归原有的轨道。但万一呢?万一那不是我的错觉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我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和尴尬,但心底那份因她而生的勇气,竟然压倒了怯懦。
我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每次弹出都会让我激动的微信头像。对话框里还停留在几天前她发来的一个夜空照片,和我回复的一个[月亮]表情。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打什么?直接问“我们算朋友吗”?太蠢了。问“周末有空吗”?太突兀。
我删删改改,最终打出了一行尽可能自然、不带压迫感的话:
“周姐那边反馈说产品下个月初上线,预告片的最终版你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以工作为由头,最安全。发送时间特意选在晚上九点多,不算太早打扰,也不算太晚冒昧。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我像完成了某个重大仪式,迅速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沙发上,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几乎要蹦出来。
我强迫自己继续看电影,但剧情完全没看进去,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身旁那个被扣住的手机。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被拉长。十分钟过去了,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焦虑开始像潮水般漫上来。她是不是在忙?没看到?还是看到了,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懒得回?或者,她察觉到了我拙劣的借口背后那点小心思,感到厌烦?
二十分钟过去了。电影演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内心戏已经上演了八百个版本,从“她肯定觉得我很烦”到“也许她手机没电了”。那种熟悉的、源于敏感的自我怀疑又开始占据上风。我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发那条消息,破坏掉之前那种至少表面平静的状态。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去洗漱睡觉,用睡眠来逃避这煎熬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来电震动!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赫然是子枫。
她……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不自然:“喂?”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像是风吹过的声音,然后才是她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平日里和她说话,她的声音总会被风分掉一部分,但今天不用
我的耳朵贴手机上,挨得紧紧的
“刚看到消息。”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预告片下午看过了,剪辑效果不错,你的文案和画面配合得很好。”
“哦,那就好。”我机械地回答,大脑还在因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而宕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轻微的风声。然后,她话锋一转,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闲聊:“你今晚没加班?”
我愣了一下,老实地回答:“嗯,项目告一段落,今天准时下班了。”
“在看电影?”她似乎听到了我这边微弱的电影背景音。
“啊……对,一部老片子。”我有些不好意思。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又停顿了一下。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一些,我能听到她那边隐约的车流声,她好像在户外。“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她问出来了!用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接过了我抛出的橄榄枝,并且轻轻往回拉了一下。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随意的口吻:“还没想好,可能……在家补觉吧。”说完,我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尽量不让它听起来像是一个正式的邀请:“你呢?最近排期不紧,应该可以休息一下吧?”
问完这句话,我屏住了呼吸。
电话那头,风声似乎大了一些。她沉默了几秒,这短短的几秒钟,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后,我听到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的声音,接着,她用那种一如既往的语调说:
“明天下午,我要去城西的美术馆看一个新展。听说……还不错。”
她没有直接发出邀请,只是陈述了自己的行程。但在这个语境下,这分明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她把选择权,再次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但心底却涌上一股几乎要将我淹没激动。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尽量克制的语气回应:
“是吗?我最近也正想找时间去看看展览。明天下午……我刚好有空。”
我说完,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瞬。然后,我听到她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像羽毛划过心尖,转瞬即逝。
“那,”她的声音里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明天下午两点,美术馆门口见?”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颤,但无比坚定。
“嗯,早点休息。”她说。
“你也是,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我握着发烫的手机,久久没有动弹。窗外是城市的霓虹,房间里只有电影片尾曲在缓缓流淌。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着我,让我又想哭又想笑。
我主动试探了。而她用她特有的方式,回应了。
那条我以为虚无缥缈的“线”,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结实起来。
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而我,这个一向习惯退缩的人,终于朝着那个光亮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夜还很长,但我知道,我今晚注定又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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