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梁宁完全不同于最开始的愤怒和羞耻，他的脸上被层层纱布覆盖却还是可以看清除了眼底浓浓愧意之外的异样情绪。
那是纨绔张扬的少年身上矛盾的胆怯，是有恃无恐被保护被期待的少年身上唯一的破绽。
梁宁几次张开口又几次合住，他在沈朔之带着强烈引导的语气里反复挣扎又退缩。
直到理智战胜了恐惧，他唰一下抬起头望了过去。
梁宁铮红的眼眶里麻木的瞳孔盯住沈朔之，试图在那张过分冷淡的五官里寻找失控的影子。
可惜…沈朔之只有对他引导的话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烈情绪，而他的脸上却只有冷冰冰的漠视和无感。
梁宁眯起眼睛，质问他：“你根本不是为了乔安才来这的，你到底是谁！”
沈朔之皱起眉毛，像是不耐，也更像是没有得到答案的失望，他淡淡说道：“你在质疑什么？我的目的？……还是我的动机？
可是梁宁啊，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在意的地方吗？”
梁宁不置可否“你是为了陈乔安现在的男人才来的吧？婚礼的新郎是吧？替他来审查一下未婚妻的前男友…或者是为了宣示主权？来嘲笑挖苦我？”
沈朔之手指搓了搓，透出了意料之外的惬意，他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误导有什么不好，他只希望这局面更乱一点才好…
“有什么区别吗…梁少爷？”
沈朔之说话间竟然轻巧挪步坐在了床边放置的椅子上，看起来是要听听梁宁所谓的有些无用的辩论。
可越是这样，梁宁才越觉得自己猜了个歪打正着。
他半倚在病床上的脊背有些酸乏，但他依旧在挺直腰板，甚至还用着包扎固定的胳膊借力在病床栏杆上，好让自己的姿态更加有底气。
可这只会得来沈朔之不耐的烦躁，他希望梁宁有话快说，毕竟病房里也不止只两个人这样简单。
房间角落里的周沫同时意识到自己和鬼婴的隐身或许因为一直高度集中而可能产生失控，他对着鬼婴嘱咐道：“你出去护士站盯着，如果有人也要来看望他，你提前过来告诉我。……行吗？”
这些话当然说得十分小心谨慎，不要说离他们有些距离的两个人了，是压根不会有第三个存在能听见的程度。
鬼婴也同时回复给周沫说：“好，那你要帮我看着爸爸啊。”
……爸爸！
周沫拦住就要离开的黑团，仔细确认道：“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爸爸？”
鬼婴歪了歪头，不理解回道：“爸爸不需要确定，我可以闻出来。”
周沫松了手，让鬼婴离开。
可是他也在鬼婴身后有些疑惑着思考：怎么感觉鬼婴的浓雾变淡了呢？
难道是我的错觉？周沫这样想着，但还是没有多加确定，他只是慢慢飘到了沈朔之身旁并告诉了他鬼婴对他说的那些。
沈朔之听后还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了目的，而周沫显然以为他们的到来也即将接近尾声。
可沈朔之却并没有离开椅子的意思，他还在听梁宁的幼稚发言。
“当然有区别！你是为了那个男人来的话，我就只会嘲笑你…还有你背后的他！因为……因为你们也找错人了！
陈乔安心里最珍视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我！而你…就算是娶了她，也永远顶替不了那个人的位置！”梁宁是吼着嘲着说这些话的。
沈朔之乍然听到这样狗血的情节发言，却觉得十分可笑而有趣，他此刻也带了点听着八卦的悠闲好奇，甚至眉眼都染上了动容。
这也让梁宁更加确定自己说出了让对方好奇的回答，他甚至更加疯狂大胆起来，也丝毫不觉得前女友最爱的人不是自己有什么丢人的，反而透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是不是也好奇陈乔安心里的那个人？”梁宁阴笑着问道。
沈朔之收敛起自己无所谓听下去的闲散，摆出了几分郑重和热切，回道：“你想说什么。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人口里的话。”
激将法其实更适合虎气冲天的年轻人，尤其是此时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身体素质都不算好的自卑梁宁，效果更加显著，他气呼呼怼道：
“呵…你别不在意，我一开始也觉得不过是曾经爱而不得的人而已，可只有你真的了解了陈乔安的内心，你才会知道他的位置在哪里。更不要说，这个朱砂痣已经死掉了。
活着的人、后来的人、占据她所有生活的人，都不会比过一个爱而不得却死掉的人记得深刻。”
死掉的人……
这一大段“无聊”的辩论终于触发了坐着怡然自得的闲散人士沈朔之。
他唰一下抬眼看了过去，再次紧紧盯住他的“猎物”，心里扑通扑通巨响不停。
他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死人？…表妹爱而不得却死掉的人？他、…是谁。”
沈朔之身体紧绷并前倾过去，他离梁宁十分得近，他要确保第一时间知道这个答案。
以及试图挖掘出他想知道的那些东西。
“是他的大学同学啊，也是我从小长大的亲人。他叫……周沫，但你们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因为他死了，死的这样快…这样快……”梁宁喃喃说出口的轻语带着细碎而捉摸不透的悲凉。
对，是悲凉。沈朔之很难想象一直保持着高度激昂的梁宁在此刻说出有关“周沫”的话题时，竟是这样的……悲凉？
更加让沈朔之后知后觉的还有——陈乔安的白月光以及朱砂痣竟然是自己的男朋友这件事。
沈朔之现在的脸色十分精彩，应该说是他短暂人生里极度丰富又难得的精彩。
不过再如何变幻的脸色最后都沉了下来，只演成了一种情绪——不爽。
如果不是周沫真的知道沈朔之到底在不爽什么，他也会和此刻的梁宁一个猜测，那就是沈朔之在为那个新郎吃醋不平。
梁宁收掉那些莫名的奇怪之处，正要继续挖苦沈朔之低落下来的情绪时，就被其一句话呛死：
“所以你和陈乔安分手就是因为这个叫‘周沫’的死去的人？”沈朔之看起来十分不屑又鄙夷。
这恰恰激怒了自尊心本就薄弱的男孩，梁宁气恼着大声反驳：“你以为周沫是我的什么？他是我的兄弟，亲哥哥！可我的女朋友却喜欢着我的亲人？我能不生气？那我还是男人吗！”
沈朔之还是那副表情，变都没变。
梁宁接着怒吼：“是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因为他吵架！好不容易他消失了、不见了，乔安还是在为他和我吵架，甚至说我薄情、冷血、没有心，可周沫的消失是我能改变的事吗？那根本就不是我能插手的！”
随着梁宁一顿抖落说出后沈朔之也放松了些，那是得到答案后的满足。
果然啊……梁宁知道周沫去了117疗养院，而且他可能知道那是他的父亲梁志平做的骗局，更甚至他知道周沫的死因究竟是为什么。
“只是同学而已，说不定是去外地打工了，这好像也是合理的。”沈朔之淡淡道。
梁宁却反驳起来，发着笑像是游离在疯癫边缘道：“呵…她怎么会信？她那么关心周沫。……好啊，既然她总是这样担心她不该担心的人，那我就偏不让她如愿……”
“所以你就杀了他，杀了你心爱女人心里除不掉的朱砂痣。
梁宁，是你杀的周沫。”
沈朔之锐利的眼里不错过梁宁的一切微表情，他也终于如愿以偿逮住了他心仪的猎物，在血肉模糊的破碎真相里。他用着自己未经打磨过的利齿划破猎物脆弱的脖颈，利落地刺穿猎物薄透的皮肉，试图一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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