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沈朔之刚离开医院后，李钰就出现在了11号病房门口并径直推门走进。
病房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梁宁，但他却不是安然平静的模样。
他正抓挠撕扯脸上、头上、脖颈凌乱不洁的绷带，他的手背还有明显因操作不当粗鲁冒血的红色针眼，尤其刺眼。
但这些动静竟然不是最先引起李钰注意的。
梁宁在嘶吼着，暴躁的压抑声带着李钰从没见过的疯狂。
她大脑一片空白却用了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试图制止，虽然李钰也不明白早上离开前还好好的儿子为什么现如今变成了这个疯样子。
“梁宁！你怎么了？你不要乱动啊，不舒服妈妈去叫医生来，你快停下来！”李钰完全输于成年男性的力气被三两下化解，最后病房里也只能听见她格外锐利、慌乱的尖叫声。
可场面还在恶化。
其实李钰匆匆赶来的模样也实在算不上轻松，更是狼狈无力，可惜处于失控的梁宁并没有注意到。
所以在接下来接近四五分钟的“对抗”中，梁宁依旧不顾李钰已经泪眼婆娑的崩溃，自己只像一头困兽空有满身化不开的愤怒和痛苦。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终于在这场失控的闹剧后画上句号。李钰作为女人、还有梁宁的母亲，她的这一巴掌也彻底让疯癫的梁宁悠悠清醒。
可这却只是开始。
梁宁抬起那张难看的脸面，除了已经拉扯开一大半的纱布零零碎碎挂在下巴和脸周，他的褐色伤口以及其上覆盖的紫色药水上又多了一道新鲜出炉的淡粉巴掌印。
那是属于女人的，小巧、明显、灼烫的警告。
梁宁不管那道新伤，只是用他呆滞却还算聚焦的瞳孔盯住李钰，问她：“妈？妈！你来了！那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告诉自己什么？
梁宁的声音在变小，随着底气不足的停顿后，又在李钰哆哆嗦嗦再次要覆上来的“安慰”抚摸下，男人用力抓住了那截藕似的属于长年精致保养的中年女性的小臂。
李钰被胳膊上突然降临的力度阻得措手不及，又被那力度“威胁”似的感受油然而生出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在害怕梁宁。
害怕她的儿子？
随后梁宁突然语气坚定，一口气涌上来直接问道：“爸死了？”
这一刻，时间滞缓不前，两人一同面面相觑、不吭一声。
可梁宁分明看得见离得足够近的李钰的表情。
那是一种来不及掩饰的惊讶和不安，却唯独没有一丝被误解的愤怒以及气恼。
只一秒，李钰就后怕一样收起那些下意识的表情，随后装着责备的语气，骂道：“你在乱说什么！”
梁宁却在这句骂言里松了紧抓着李钰的手，而后身体退后，是一副防备、怀疑、失望的模样。
他声音很轻，也很慢，“真的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可能死了？谁可以让他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咳咳咳……”
这几句说完，李钰才彻底接受了梁宁的知情和反常，同时还在以为此刻他的“疯癫”只来自于事实的残酷。
女人收敛掉不安和自责，只是正了正声音，像是一道命令，说道：“本来也没想能瞒你多久，你现在知道也好……”
“他怎么死的！他怎么死的？对了，我怎么会到医院……你说你们在酒吧救下的我，可…可是你不会一个人去那种地方还把我送到了医院。
所以……他知道了我的事情？他还看见了我的样子，他是被我气死的。”
如果说沈朔之的暗示等的是什么时候发挥作用，那么此刻最该高兴的或许还是他。
但他不会知道，他的推波助澜效果可以这么好，梁宁从一开始的疑问推敲变成了斩钉截铁的定论，而后面部表情彻底变了样。
他好像真的疯了。
“哈哈哈哈哈我啊，是我害死的。我就该想到梁志平做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没人知道？你以为他瞒过了所有人，其实呢？
老天爷看着呢。死去的梁淇、周文昌看着呢。或许还有没死成的周沫。他们一个个都在我们身边看着，他们看着我，也看着你。”梁宁骤然拉近距离，他离李钰太近了。
所以李钰才可以看见那颗黝黑的眼珠里冰凉彻骨的认真，她在那里仿佛预见般看到了他们这些人所有的结局
——痛苦、麻木却清醒。
近到李钰还看见了梁宁猩红的眼、青紫的伤还有淡粉色的巴掌印。
耳边也不例外，像是循环播放着梁宁咬牙切齿也格外清晰铿锵的那几句话。
梁淇、周文昌、还有周沫……
这时候李钰才知道了害怕，她像是心里下意识忽略梁宁口中太过怪异的“没死成的周沫”，只是惊吓过度的样子里带着浓烈的心痛，她抓住梁宁的肩膀问他：“儿子！梁宁！宁宁啊……你不要吓妈妈啊，你不要这样……”
属于女人脆弱的泪水断了弦地流下，除此之外李钰什么都做不了。随后护工突然闯入，撞破了太过激烈失控的局面。随后不小的脚步声陆续出现，他们分开了失控挣扎的母子俩。随后在李钰的面前为梁宁打下一管的镇静针剂。
梁宁昏了过去。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像梁志平。
李钰心里的最后一根防线险些断掉，直到风尘仆仆的司马尧走来，对她说，“已经控制住了，他睡下了。我们能出去聊一聊吗？”，李钰才恍惚离开了那亲眼看过梁志平尸体的夜晚，如噩梦一般。
*
“他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沿，如果再不去控制治疗，梁宁可能会有不可逆的心理创伤。”
李钰试图重新思考，她接着试探问道：“能说得直白点吗司马医生。”
司马尧罕见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才慢慢问道：“您知道117疗养院吗？”
李钰浑身打了个冷颤，随即像是刺猬炸毛“你什么意思！”
司马尧摇了摇头，只解释了一下，“117被查办了，这不是什么行业秘密，但如果117疗养院倒闭，那么梁宁还这样恶化下去，最后就只有市精神病院能够接收他了。”
李钰直接上手去抓司马尧本就因为开会而有些褶皱的衣袖，像是惊恐万分，确认道：“精神病院？梁宁只能去精神病院？司马医生，你在说什么！”
司马尧退后一步拉开了点距离，他心里也因为117这件事有些心情不佳，到底算是医学界的耻辱，他不想多谈，却还是再三告知面前这位家属，确认道：“是的，他的精神状况离一位意识障碍的精神病人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那一天，仁和医院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全体医生的集体会议，在这场会议里宣布了117疗养院的罪行，并宣布暂停所有工作，不对外开放，里面所有的病人也全部重新筛查，由市精神病院全权接收。
第二件是上级对仁和医院的所有核查将被放一段落，只由医院管理部门决定所有停职查办的医生的调查结果，而后恢复职责的医生都要重回岗位，正常工作。
那一天，仁和医院急诊科也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当天还处于停职查办的沈医生单枪匹马用着探望病人的身份来了科室，并且全程符合其身份行为，并自愿填下了访客记录。
第二件是11病床的病人突发恶化，成为了急诊科暂时留院病人里的重点患者，而他的家属在之后找到护士台并翻开了那本正规公开的访客记录。
过渡，伏笔，有关结尾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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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母子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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