妱丽那句“顺着网线摸到‘源’的触须”,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丁茜茜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却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沉寂。
三天。
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时间如同被冻结的粘稠糖浆,缓慢得令人心焦。
她们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像潜伏在礁石阴影下的猎手,等待着水面下那个庞然巨物的哪怕一丝气息波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
阳光依旧灿烂,透过宿舍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得有些虚假的光斑。
校园里书声琅琅,蝉鸣聒噪,学生们讨论着暑假计划、新出的电影,一切喧嚣都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正常”。
小雯的失踪仿佛只是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过后,水面平静得可怕,连校方都讳莫如深,只以“转学”匆匆带过。
那份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恐惧,像无声滋长的霉菌,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蔓延。
丁茜茜觉得自己快被这平静逼疯了。
她强迫自己坐在书桌前,摊开课本,目光却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
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贴身佩戴的三角符咒,粗糙的纸质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金花婆婆模糊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她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和班长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
【班长,小雯那边……警察有进展吗?】
删掉。
【最近班里……还有谁不对劲吗?】
又删掉。
最终只发出一个:【在干嘛?】
王班长的回复很快跳出来,带着一贯的活力:【刷剧呢!无聊死了!对了茜茜,你真不去领奖啊?
那可是欧洲双人游!头等奖!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商场电话都打到辅导员那儿了,说你留的联系方式打不通,催着去兑奖呢!】
丁茜茜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商场抽奖……那个莫名其妙砸到头上的、价值不菲的陷阱。
她下意识地看向妱丽。
妱丽依旧靠坐在窗边的床上,闭目调息。银发垂落,衬得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能穿透过去。
她手臂上那两点细微却顽固的苍白伤痕,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印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这三天,她的恢复极其缓慢,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即使醒来,周身也弥漫着一股深海般的虚弱感,如同搁浅的巨鲸。
偶尔,她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划过那两点伤痕,蔚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和……对某种力量的忌惮。
“不去。” 丁茜茜斩钉截铁地回复王淼淼,仿佛在说服自己,“太蹊跷了。这种时候,天上掉馅饼,谁知道是不是裹着毒药的鱼钩?麻烦你跟辅导员说一声,我们放弃。”
她放下手机,走到妱丽床边,拿起水杯和药——那是周女士送来的昂贵滋补品,据说对恢复元气有奇效。妱丽睁开眼,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她们……很着急。” 妱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深海涌流的沙哑,目光却穿透窗户,投向楼下喧嚣的校园,“‘源’……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耐心。
它在等,等我们松懈,等恐惧自行发酵,或者……” 她顿了顿,看向丁茜茜,蓝眸深处翻涌着冰冷的算计,“等一个……足够大的诱饵。”
丁茜茜的心猛地一跳:“诱饵?”
妱丽的视线落在了丁茜茜刚刚放下的手机上,屏幕还停留在和王淼淼的聊天界面,那句“欧洲双人游”异常醒目。
“这个‘馅饼’,砸得太准,太刻意。它知道我们警惕,所以送来一个……我们几乎必然会拒绝的‘礼物’。”
她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它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也在消耗我们的警觉。既然它想玩耐心……那我们就打破这潭死水。”
丁茜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股寒意混合着强烈的冒险冲动窜上脊背:“你是说……我们去领奖?!用这个当诱饵,引它出来?”
“敌不动,我先动。” 妱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
“放弃,意味着我们怕了,退缩了,这正是它想看到的。去,就是主动踏入它预设的舞台。
‘源’的力量投射需要媒介,需要强烈的情绪波动作为锚点。这趟‘旅行’,从出发前的‘喜悦’、‘期待’,到途中可能遭遇的‘意外’、‘恐惧’……都是它最喜欢的养料。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妱丽支撑着坐直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她微微喘息:“而且,它知道我受了伤。一个虚弱的人鱼,一个带着‘源’之诅咒标记的人类女孩,主动走进它精心布置的‘游乐场’……这份诱惑,它抵挡不了。”
计划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出鞘。
决定一旦做出,那令人窒息的等待感被另一种更尖锐、更磨人的紧张所取代。
她们必须在“猎物”面前,完美扮演两个被“天降横财”冲昏头脑、对潜在危险一无所知的普通女孩。
第一天,是“狂喜”的彩排。
丁茜茜“兴奋”地冲进宿舍,挥舞着手机,声音拔高,带着刻意渲染的激动:“妱丽!妱丽!商场又来电话了!说我们中的是顶格大奖!全程五星级!行程自由定制!连签证他们都能帮忙加急搞定!我的天!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帘的褶皱,门缝的阴影,空气里是否有不自然的寒意流动。
妱丽靠在床头,配合地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带着病弱感的微笑,声音虚弱却努力透出欢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抬起手,似乎想接过丁茜茜的手机看看,指尖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泄露着强行压抑伤势的痛苦。
这份“虚弱”的表演,根本无需刻意,几乎就是她此刻的真实状态。
丁茜茜立刻“心疼”地按住她的手:“你别动!快躺好!这些我来弄!你就负责好好养身体,等出发的时候,咱们一起去享受阳光沙滩!”
她故意大声说着,将“阳光沙滩”几个字咬得很重,仿佛要穿透墙壁,传到某个潜藏的窃听者耳中。
她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肌肉绷得死紧,符咒紧贴的皮肤下,心跳快得像擂鼓。
这天晚上,丁茜茜“兴奋”地拉着妱丽在手机上看攻略到深夜,屏幕的光芒映着两人看似投入、实则警惕无比的脸庞。
她刻意大声讨论着巴黎的埃菲尔铁塔、瑞士的雪山、意大利的美食,每一个地名都说得清晰响亮。
宿舍窗外,似乎有极轻微的、如同猫爪挠过玻璃的声音一闪而逝。
丁茜茜和妱丽同时顿住,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着“热烈”的讨论。丁茜茜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第二天,是“忙碌”的伪装。
丁茜茜开始频繁地出入宿舍,风风火火。她跑去辅导员办公室,“激动”地表示接受奖品,并咨询加急签证的手续问题,声音大到半个走廊都能听见。
她跑回宿舍楼,故意在公共水房大声和相熟的同学“炫耀”:“哎呀,运气来了挡不住!本来都以为没戏了,结果那边说还给我们留着呢!这下暑假有着落啦!”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表情,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关注。
回到宿舍,关上门,丁茜茜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
丁茜茜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刚才……楼梯拐角那个穿黑衣服的女生…好像看了我好几眼?”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妱丽正闭目凝神,指尖在空中极其缓慢、吃力地勾勒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符文。
符文成型的一刹那,如同水泡般碎裂,散逸出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深海气息,悄然融入宿舍的空气里。
这是她能动用的、极其有限的力量,用来加固这方寸之地的感知屏障,隔绝过于明显的窥探。
听到丁茜茜的话,她缓缓睁开眼,蓝眸锐利:“不必过度解读,但……提高警惕。它喜欢在细节处留下标记。”
这天下午,丁茜茜去校外复印签证材料。在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她后颈的汗毛毫无征兆地根根倒竖!
一股极其阴冷、粘腻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她的后背!她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只有巷子尽头,一只通体漆黑、油光水滑的野猫,正蹲在垃圾桶上,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非人的光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丁茜茜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符咒瞬间变得滚烫!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加快脚步,直到走出巷口,汇入喧闹的人流,后背的冷汗才刷地一下涌出来,浸透了薄薄的衣衫。
那只猫的眼神……和兰兰画里、手机里出现的,一模一样!
第三天,是“期待”与“虚弱”交织的窒息前奏。
出发前最后一天。宿舍里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
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丁茜茜一件件地往里“收拾”着衣物,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和心不在焉。她特意将几件颜色鲜艳的夏装放在最上面,营造出一种雀跃的假象。
妱丽则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指尖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她强行调动着体内残存的力量,周身弥漫着一股极其内敛、却如同深海漩涡般令人心悸的微弱波动——
既是威慑,也是诱饵。她需要让“源”清晰地感知到她的虚弱,却又不能虚弱到毫无反抗之力。
丁茜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商场客服发来的最终确认信息:【尊敬的丁茜茜女士,您与妱丽女士的欧洲双人尊享游行程已确认完毕。请于明日上午10:30准时抵达本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国际出发大厅8号门,我方专属礼宾(佩戴蓝色绶带)将在入口处等候,协助办理登机及行李托运手续。祝您旅途愉快!】
“明天……十点半,机场T2,8号门,蓝色绶带。”丁茜茜一字一顿地念出信息,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看向妱丽,眼神交汇的瞬间,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潜藏于冷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嗯。” 妱丽轻轻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蔚蓝的眼眸望向窗外。
夕阳西沉,将天际染成一片浓烈的血色,如同泼洒开的巨大伤口。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之下,涌动着无声的暗流。她能感觉到,无形的丝线正在收紧,冰冷的目光穿透遥远的空间,牢牢锁定了她们的位置。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深海腥甜却又混合着腐朽气息的“源”之味道,似乎……更浓重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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