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吵架的事很快闹到时铃跟前。
上午第一节下课，时玲喊江祁安和维念去办公室问话，两人出来时面色和悦，有说有笑的，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第二节大课间时，时铃又单独喊夏简心去办公室谈话，本以为是要问今早的事，谁想她把监控视频摔在桌面上，厉声质问：“这是不是你？”
夏简心斜睨一眼手机屏幕，不假思索地回应：“是。”
“你.....”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女人听她答应，气得满脸通红。
“姑姑，逃课是我不对，你想怎么罚我都认。”女生双手背在腰后，一脸大义凛然，“但关于和维念、江祁安的事，我不认为我有错，而且这是我们三的私人恩怨，与其它人无关，你就别插手了。”
时玲指着她说不出话，她以前在一中教书也不是没带过班，但从来没遇到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就闯祸，闹到全校皆知的学生，简直太顽劣了。
最初接手一班的时候，她想着他们夏家都是天资平庸之人，根本就没想过夏简心会考进来。
前几年，时淑的大儿子中考报志愿时，还打电话问她技师学校怎么样。当时，技师学校在春城的名声极差，只要进去读书，基本就是在浪费时间，美其名曰花钱买证，而且还是教育局不认可的学历。
再加上过往的恩怨，她对时淑一家心怀怨恨，所以当淑打电话询问过来时，她故作真诚地说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很值得去读，目的就是要毁掉一个孩子的前程，以此来消解那些年无处发泄的恨意。
等过了一两年后，时铃想起这件事再打电话去问，才得知那孩子不甘堕落，选择辍学出去打工，走上一条不归路，才终于解恨。
她一直以为时淑的女儿也会和她儿子一样，不得善终。
没想到夏简心竟如此争气考上了一中。
看到夏简心的脸，时铃又开始心生怨恨，心想老天爷善恶不分，为什么杀人犯的女儿能过得如此自在？她本该和她哥哥一样，去做卑微低贱的工作，受尽屈辱，为她无辜死去的父亲赎一辈子罪。
在时玲心里，时淑一家都有罪，罪不容恕。
想到这里，她气得双眼发红，指着夏简心怒吼道：“以后在学校别叫我姑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你这样的侄女！别妄想靠攀亲戚来解决事情！”
“私人恩怨，在学校打架是你的私人恩怨吗？既然是私人恩怨，那为什么不去校外解决，非要给我平添麻烦？”
“这书你到底还想不想读，不想读就抓紧时间给我滚蛋！和你那不学无术的哥哥一起去给人端盘子！别在学校给我天天惹事。”
夏简心一听时玲讥讽夏桥，身上那点气度就没了，当场回怼：“说我也就罢了，该说该罚我都认。但你说我哥哥是什么意思？他端盘子怎么你了？本本分分工作，没偷没抢的。你当个老师就了不起了？要是当初没有我妈妈，你有钱读书吗？你能过上坐在这里，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日子吗？”
她指着她，一字一句咬牙说：“就算有一天我哥哥穷的去乞讨，他也一身清廉没偷没抢，清清白白的，所以你没资格说他。”
时玲觉得夏简心不思进取，也想不明白一中怎么会招到这么个野蛮、不懂尊师重道的学生。
她拍着办公桌，脸色异常难看，怒吼道：“今晚放学，你给我留下来写检讨！写一万字，不写完不许回家！”
夏简心听完惩罚后，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留时玲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扔东西发泄情绪。
她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听到身后玻璃破碎的声音，回头往屋里瞥了一眼，用无声的口型留下一句嘲讽的话——
“疯子。”
夏简心从未发觉一对姊妹的性格竟能有如此大的差异。
时淑性子属于恬静一挂，在夏简心过往十几年的印象中，她对邻居很好，做人有章理，做事有条理，人情世故信手拈来，从不发火。
而夏容风则符合外人对理科男的所有刻板印象，不会做家务，喜欢穿格子衫，头发稀疏，偶尔有点小幽默，但又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两人都了解彼此的难处，也都体谅对方的不易，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格外懂得退让，互帮互助共同扛起家庭的重担。
打从夏简心出生起，她就没见过两老口吵过架，家庭氛围也一直和和睦睦的。
俗话说：“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说的就是夏容风、时淑在家时的状态。
受家庭氛围的影响，夏桥的性格也比较“安静”，像时淑；而夏简心则遗传了她爸爸夏容风的性格，爱折腾。
但她从未见过像时玲这般喜怒无常的人。
好歹之前接触的江祁安一直都是臭拽脸，没有好的时候，时间久了，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可时玲是心情好的时候就跟你多说点，心情一不好，你说的哪句话都像是在玩扫雷，一不小心就变身“超级小火人”了。
啧。
夏简心咂了咂嘴，只觉厌烦。
……
理一班距离办公室有些距离，需要在回天长廊的角落拐个弯，相比之前回十一班，要多花不少时间。
心情一不顺，看啥都糟心，走着走着她就觉得这段路长得跟西天取经一样，气得抬腿往阳台水泥墙面一踢。
而她这泄愤举动被刚从厕所出来的许卿夏看到，立马跑过来调侃：“哟～大王息怒啊！这是怎么了大王～怎么气成这样了？脸都变成GG Bond了。”
话音未落，他又追在她身后，反复唱着：“GG Bond，童话里做英雄！GG Bond，热血心中流动……”
“许卿夏！”
夏简心实在受不了他在耳边聒噪：“你能不能安静点？我在生气你看不见吗？生气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总是吵我还怎么生？”
许卿夏滞了一秒，随后被她的话逗笑了。
“那就不生呗。”男生笑得没皮没脸指着自己说：“有我这么帅这张脸在你身边哄你，你还能气得起来吗？”
“......”
歪理一堆，强词夺理，自恋狂。
夏简心懒得搭理他，加快脚步与他拉开了距离，先行一步回了理一班。
许卿夏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摇头轻笑。
-
一晃神，时间已至晌午，四节课就在浑浑噩噩中悄然度过。
柳萱子收拾好课本，拿上饭卡来到后门座位问夏简心：“星星，去吃饭吗？”
夏简心趴在桌子上，满脸痛苦，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下的字如同鬼画符一般，什么都看不明白。
她哀怨一声，“老妖婆要我写一万字检讨，不写完不许回家，我得赶紧写了，不然晚上回家晚了，我爸妈肯定又像上次一样以为失踪了。”
上次和江祁安被锁器材室一晚上可给老两口吓坏了，连连追问她班主任好几天有没有安全出校门。
“啊？”柳萱子惊诧问：“怎么这么多？”
夏简心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已经打算今晚在办公室通宵写了，但在此之前，我心里还抱着能早点回家的希望……”
柳萱子捂嘴偷笑。
“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了。”夏简心挥挥手，趴在桌子上继续鬼画符。
许卿夏拿出饭卡起身，胳膊随意搭在柳萱子肩上，站在她身旁敲了敲桌子，问：“那等会我和萱子回来给你带吃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面包就行。”她回。
“行。”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室。放学铃响后，教室很快就空了下来，只剩下没去吃饭的江祁安、维念，还有夏简心三人，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维念从书包拿出早上还没来得及吃的面包给江祁安，被江祁安拒绝默不作声地拒绝。
她往后瞥了一眼卫生角的位置，看见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奋笔疾书地赶写检讨，一脸无奈。
上午课间她和江祁安被时铃叫到办公室问话，因为两人本就没错，最终受了两句教导，很快就从办公室出来。
经历了上午被叫到办公室问话这件事，维念对时铃严师形象有了全新认知，她觉得时铃很好说话，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可怕。
所以她以为午休夏简心被叫到办公室也会是几句教导，没想到她竟然被罚写一万字的检讨了。
维念脑子晕乎乎的，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处于晕头转向的状态。
早上夏简心和许卿夏逃了课，许卿夏回来之后夏简心不见人影，江祁安开始表现出莫名急躁的表现，接着夏简心好不容易回来，柳萱子竟毫无预兆转来了理一班，和她一同出在教室门口。
之后便是江祁安跑过去询问情况，两人当着全班三、四十人面前发生争吵，她好心跑过去劝架被反咬一口。
想到这儿，她摸了摸额间被书架磕伤后还在流血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痛感依旧十分明显。
江祁安耳闻旁边的动静，一上午没吭过声的人终于忍不住皱眉说：“别老碰你那伤口，容易感染。”
“哦...”
维念闷闷地、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放下了手。
午后安静的教室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理一班本就因为教室位置原因照不进阳光，时常让人感觉阴森森的，这下好了，因为三人对立的微妙气氛在教室盛行，导致小小四方地更是变得寒气逼人。
这边几人暗自较劲，互不相扰。
而与此同时，学校食堂人潮涌动，一片混乱。
柳萱子和许卿夏本无意去吃饭，只是想到食堂旁边的小卖部买东西，就被一群人堵在了餐厅门口。
看着面前的一行人，柳萱子很快认出中间那个熟悉的男生，面无表情上前一步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男生简约而直白地笑回：“干你啊，妹妹。你妈都是我爸的情人了，你要不也和你妈学学，攀攀金枝？”
“你！”
柳萱子偏头往后瞄了一眼，因为顾念着许卿夏还在身后，她不敢与他多起争执，怕他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所以打算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带着许卿夏从旁边离开。
许卿夏在她身后，耷拉着腿，一副看热闹的随心样，并不打算参与两人的恩怨。他一言不发地盯着两人，最终视线落在对方几人身上，唇角微勾，露出不明显的轻蔑笑意。
几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学人堵食堂？
一中真是拉了，许卿夏暗想，这种人都能招进来，招生办真该好好整改一番了。
“唉妹妹，别走啊，答不答应给个准话？”
男生拉住她胳膊，被她条件反射一把甩开，耐不住他混账当着众人面对她动手动脚，抬高音量喊他：“高侍！”
“唉！”高侍朝他挑眉一笑，问：“妹妹喊我有何吩咐？”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爸和那个女人的事我一无所知，从来都不清楚；要是你担心我私生女的身份会动摇你在家里的地位，那你大可放心，我没打算认亲，现在不认，以后也不会认。”
“另外，自我出生后，就一直和外婆一起生活，那个女人没给过我们一分生活费。所以，根本不存在她拿你家钱养私生女这一说。”
她看着他，竭力维持着好脾气，声音清冷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能听出其中藏着几分无奈。
“高侍，除了私生女这个身不由己的身份，我并不欠你什么。你也别总来找我麻烦，在校园墙上散布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言，要是在以前，你在学校散布这些让我难堪的消息，我或许会觉得羞愧，但从今天起，不会了。”
“以后，我定会像野草一样顽强生长，那些越是不见得我好人，我越是要让她们刮目相看。”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说完，她担心高侍依旧不肯放过她，干脆横下心来，直接回头拉住许卿夏的手，掰开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在餐厅人来人往的门前，抬手光明正大地宣布：
“我和许卿夏已经在一起了，我们正在交往，是男女朋友关系。”
偌大的餐厅，顷刻间因女生的话而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两人紧握的手，满是震惊。
在学校公然官宣恋情这种事，可以说是打从一中建校以来，空前绝后。
柳萱子抓着许卿夏的手，她平日里深入人心的温柔形象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绝美的脸庞写满认真与严肃，这个本该出现在课堂面对面对难题时才出现的神情，现在却在做着与优等生身份严重不符的出格举动，俨然一副叛逆少女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在世界静止的那几秒，许卿夏偏头睨她，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完全空白，就像宕机一样，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她为了让高侍彻底死心，竟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和他交往的消息，这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牺牲有点太大了。
后来，手上的疼痛渐渐唤回他的感知，许卿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着，五个指节都攥得极紧，肉眼可见地充血发紫，痛到麻木，仿佛生怕他会反抗松开似的，一直用力握着他。
柳萱子趁着几人发愣的间隙，牵着许卿夏在众人注视下离开。
等两人绕过食堂，走到无人的职工大楼石板路上时，女生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他的手，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许卿夏，刚刚……”
“你该不会想说对不起吧？”许卿夏百无聊赖甩着充血发紫的手掌，佯装不在意地说：“我都没当回事儿。”
柳萱子抿着唇，低头不敢看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许卿夏与她走在无人的石板路上遥看周边风景，春夏即将来临，后山原先光秃秃的枯干，也开始慢慢冒出绿芽，在春雨和阳光的滋养下，已经能看到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景象。
两人肩并肩，陪着彼此走了一段路。
柳萱子在心底犹豫着要不要向许卿夏坦白，她想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再也不想戴任何伪装的面具。
但说出来，会得到像星星一样的反馈吗？
她不敢赌。
可私生女这一身份，着实太过不光彩。许卿夏是那般热情洋溢且爱憎分明之人，理应也会厌恶她这类人的存在吧。
她母亲破坏别人家庭，给人做情妇生下了不光彩的她。所以高侍说的没错，无论她怎么努力摆脱这个身份，血液里都流淌着高家的血脉，是下贱的东西。
许卿夏内心同样不好受。
午后烈阳高照，两人走这一段路，脸都晒得红红的。
终于，二人抵达教学楼，摆脱了那令人头脑发昏、思绪混沌的毒辣阳光。
许卿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遵循内心想法，直接问清楚。
他觉得，他们之间该有一些话，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面对面说清楚了。
时机到了。
理一班的教室位于四楼，两人上到三楼时，柳萱子刚想拐弯继续往上上，就被身后男生抓着手腕拽回，二话不说就拉着她走向理科大楼三楼靠里的新社团活动室。
“许卿夏？你干嘛？”女生手被他抓着有点疼，她忍不住挣扎，察觉到这人的不对劲，迟疑喊他：“许卿夏...？”
身旁的场景飞速变换，理十班、理十一班、理十五班……
“砰——”
柳萱子还没能完全跟上男生的步伐节奏，就被他抵在了铁门上。
他护着她的肩胛，此刻，她混沌的思绪中，唯一在耳畔回响的，是那老式门锁尖锐的落锁声。
“许卿夏？”她看着许卿夏那张越靠越近的脸，蓦地回想起早上高侍对她的举动，连忙伸手推开对方，说话的声音也愈发颤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许卿夏两只手撑着铁门，头轻轻抵着她额上，嗓音喑哑地低声问：“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什...什么？”
“为什么说和我交往。”
柳萱子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她在说众人面前说这件事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仅仅是想摆脱高侍的追求，没想什么其它的。
然而等到事后，她再细想这件事，才发觉当时的自己是有私心的。
她想让所有觊觎他的女生都知道，他是她的。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班的女生对他有意思，但她就是占有欲强，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许卿夏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告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听——
许卿夏是柳萱子的所有物。
“四年了，追在你身后这么久，你也该对我有点感觉了吧？”等半天等不到面前人一句话，许卿夏抬手指着她胸口，又尝试性试探对方的心，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问：“柳萱子，你心里，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柳萱子的眼睫微微颤动，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心猛地“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他...这是...在表白吗？
曾无数次，她幻想过许卿夏面对面和他告白时的模样，想象那时的他应是满怀憧憬、笑容满面、意气风发的，而非如今这般，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试图一点点融化她如钻石般坚硬的心。
“许卿夏....”
她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伸手轻轻触碰他紧皱的眉心，一点点将那紧锁的纹路抚平，而后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两人滚烫交缠的气息里，闭上双眼，主动吻了上去。
许卿夏感受唇上的温热，所有感官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团团大火燃烧殆尽，怔怔地任由女生攀着亲他。
柳萱子心想，既然这件事一定要有个答案，那她说什么都肯定词不达意，倒不如用行动替自己回应，这样也免了互相猜疑的时间。
门外时不时响起学生走动的声音，而窗户紧闭的活动室暧昧旖旎，铁门后缠在一起的男女亲的难舍难分，彼此体温都随着对方气息都变得极为敏感灼烈。
两人就这般不知亲了多久，后来柳萱子因为胳膊抬太久开始酸痛，才堪堪不舍地离开他的唇。
“许卿夏，我...”
女生抬眼看他，面色潮红地将准备好的心里话全部倒出，却被许卿夏用手捂住嘴，止住了声音。
许卿夏微微一笑，回：“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关于你身上的秘密，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柳萱子一愣。
男生双手穿过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之前在理工大附中，有一次我偶然忘记拿作业回家，七八点吃完饭后又骑车翻墙回学校去取。出校门时，碰巧看到你在学校站牌边等公交车。我想着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就骑车在公交车后面追了一段路，直到看见你上楼才离开。”
他的鼻息毫无顾忌地喷洒在她的脖颈，混合着少年闷声细语、含糊不清的话语，柳萱子只觉得痒痒的。
脖子痒痒的，心也是。
她来不及细想，男生接着说：“后来我发现你喜欢把所有作业写完再回家，而等你从学校出来时，往往天就已经黑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了默默送你回家的任务，每天傻里傻气骑单车去追什么公交车。”说到这，他也笑了。
他一笑，脖颈间的气息变得更加紊乱沉重，痒得柳萱子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你是私生女的身份，就是那三年送你回家的某一天，你和你妈妈在楼下激烈交谈时知道的，之所以一直选择没说，也是怕你认为，我会因为你这个秘密而嫌弃你，讨厌你，从而产生卑微心理，认为你与我们有所不同。”
听到这些，柳萱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针拉扯着。
她没想到许卿夏为她做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更没想到自己那些年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其实早已被人知晓。
“那你...不讨厌我吗？”
许卿夏笑：“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而我是破坏家庭的产物，这本该就是令人厌恶，且不可原谅的事。”
“嗯，确实。”他轻应一声，又笑了，笑得那般漫不经心，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说：“但我喜欢你啊。因为喜欢你，所以即便你是错的，我也会为你开脱。”
爱一个人不论对错，只论心与良心。
心偏袒谁，谁就是对的。
“所以——”许卿夏松开了这个长久的拥抱，微微弯下腰，脸上绽开笑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语调上扬地问道：“要不要真的和我试着交往一下？”
女生眼睛红红的，脑子虽混沌不堪，但所幸还算有点理智，知道这是在学校，是学习的地方。
她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一中不允许学生早恋，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可你都亲我了！”许卿夏胳膊撑着她身旁的铁门，将她的犹豫不决尽收眼底，拉长语调打趣道：“你怎么这么'渣'啊，谁教你的亲了人之后，学会赖账的？”
柳萱子耷拉着脑袋，望着他，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许卿夏见不得她泪眼汪汪、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便主动给她找台阶下，“反正你都'吊着'我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站直身子，抬手给她擦泪，叹了口气，语气略显无奈道：“就按你的进度来，什么时候你觉得我们适合谈恋爱了，就知会我一声，好不好？我等你到天荒地老。”
许卿夏把两人感情的主动权全权交由她手上，什么时候她说可以开始了，他们就开始。
在此之前，他绝不会逼迫她。
虽说嘴上这么讲，可柳萱子还是从他眼眸中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
许卿夏帮她把眶中蓄着的泪擦干，然后盯着她看了一会，伸手去掰门锁，周到地说道：“中午那件事估计传得差不多了，我先回教室帮你挡挡，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快上课了再回去，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围堵你了。”
“噔——”
“刺——”
老式门锁上下两个锁扣发出不同的声响，少年握着门把手往里轻轻推开，眼观六路没看见走廊有人逗留，长松一口气。
“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脸上露出无奈的柔情，开门离开。
就在他开门出去的瞬间，身后有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寂许久的人终于开口喊他。
“许卿夏。”
许卿夏不明所以地回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他在她脸上又看见了刚刚在食堂门口一模一样的表情，认真，严肃，好似在解一道困惑已久的难题，只是相比于刚才，此时她不再那么紧绷，肉眼可见轻松了不少。
她主动牵上他的手，撑开指缝，与他十指紧扣，深思熟虑后说：“虽然这个年纪我们更应该以学业为重，不该做一些无关，或者违逆师长的事情——”
许卿夏一动不动盯着他，半开的门缝吹进燥热的微风，将两人脸上的红晕吹散，可他们的心声却如蝉鸣般喧闹，点缀着春城即将到来的盛夏景象。
他一声不吭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年少轻狂，人生还有很多试错的时间，试试也无妨。”
许卿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他垂首，盯着那只紧紧交握的双手，嘴角上扬，笑着回应：“好。”
柳萱子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笑着提议：“那，一起走吧。”
许卿夏回：“是一起跑。”
“啊？”女生茫然：“为什么要跑？”
“因为有老师啊，难不成你想和星星一样，背个'光鲜亮丽'的处分在身？”
“哦哦。”女生温顺地点点头，“那好吧。”
许卿夏见柳萱子一副乖相，忍不住作恶在她脸颊边亲了一下，笑问：“怎么这么乖呀？”
“哎呀！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柳萱子脸上本来干干净净的，他一亲全是口水，黏黏糊糊的，让人受不了。
“好好好，走了走了。”
两人手牵着手，推开门出去，光明正大跑在阳光洒满金色路的回天长廊上，燥热的风轻抚过彼此的脸颊，他们笑视对方脸上此刻幸福的神情，并努力将这一幕铭记于心。
在成群结队的走廊上，飞奔而过的身影引起一阵喧嚣哗然，羡煞旁人。
柳萱子偏头望向前面少年那坚实而高大的背影，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想到那些年他无疾而终的暗恋，她开始在心底默默发誓，以后再不会让许卿夏有任何遗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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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春城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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