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骄阳之下的院中,莲花的香气腻得熏人。
少女翘着脚趴在窗台上,探着头从窗缝里往屋子里瞧,乌黑的眼瞳中映出两个掩在半透床帏后的人。
女人与男人凌乱而混杂的动静声声入耳,少女不知为什么,心跳得越来越快,背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她一住不住地盯着那摇晃的床榻,腿不自觉地紧绷。
帐帷将她大部分视线遮挡,少女瞧不清晰,耳边却听见屋内传来男人平日里绝不会出口的污言秽语。一只白手臂从缝隙中伸了出来,拽住床帏。随着流苏不断的晃动,窗台上的少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手抚向襦裙,陌生的感觉流向四肢。
池塘里的莲花随着夏日的风微微颤动着,嫩黄色的花蕊一簇接一簇地打开,水珠划过花瓣。
过得片刻,女人尖叫了一声,指尖骤然发劲。呲啦一声,床帏被拽到地上。
女人的叫声停顿了片刻——她们隔着窄细的窗缝对上了眼。
女人怔愣了一瞬间,娇红的脸随即升起一缕笑意。隔着不过丈余距离,她更抱紧了男人。少女与女人视线交汇着,呼吸的起伏逐渐趋于一致。
过一会儿,在屋内女人的尖叫声中,而少女脑中突然一阵空白。
屋内的女人朝她眨了眨眼,一粒汗珠缓缓滑落。
少女翻下窗台,跑出了院子。
*
已是夜半,窗外一片漆黑。
浩大的皇城,昭台宫是最静寂的角落,如同被人遗忘的孤岛,掩埋在桂殿兰宫和灯烛辉煌的阴影之下,数年来无人问津。
宫门处传来锁链开启的响动,玉自心将窗户关上,慢悠悠地坐回了桌前,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灯芯。
殿门轻启,熟悉的脚步声来到身后。指尖一抖,灯花在眼前炸开一簇,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揽上了她的腰。
“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晚?”玉自心漆黑的瞳仁中波澜无惊,嗓音却如常娇美。
“今日轮换到飞霰阁当值了。”男子在玉自心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自然而然地贴着她坐了下来,揽过她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
玉自心闻见男子身上隐约的汗味,嫌恶地蹙了蹙眉,嘴上却问道:“往日到飞霰阁当值,不是都得待到三更?”
男子的手从玉自心的小衫下边探进去,嘴唇吻上耳朵,呼吸有些急促:“娘娘不知道,督公大人府上来了个姑娘,可不一般。连通行皇城的令牌都给了她,如今督公大人日日都早回府。”
“姑娘?”玉自心摁住男子作乱的手,“他一个阉人,还能有人跟他?”
男子轻笑一声:“阉人自有阉人的玩法。”他往玉自心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娘娘怎的还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不若多看看奴才。”
说着,男子一把将玉自心抱起,在女人的娇笑声中,昭台宫的烛火被风吹熄。
*
“小姐都瞧见了什么?”
西院之中,一个眉眼妩媚的女人坐在葡萄架下,藤蔓间滤下的光点打在女人半裸的肩膊上,白生生的漂亮得紧。
少女偏过头,故作镇静道:“什么都没看见。”
女人伸手将少女拽到身边:“在小娘面前,怎的如此不诚实?”她的指尖缓慢地划过少女滑腻的肩膀,满意地瞧见少女渐渐泛红的耳垂。
腻人的脂粉香中混着腥气,少女挣扎着要起身:“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妾室,我叫你一声小娘都怕你折寿,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立起长辈的架子了?你得认清,我可是玉家的嫡女!”
少女甩开女人的手,刚要跑开,却听见身后的女人的笑声。
“妾室又如何?只要老爷的人、老爷的心在我这里,就算我只是个不入流的妾室,照样能将正妻死死压在下边……你是嫡女不错,可你可还想得起来,上一次你父亲到东院是什么时候吗?”
少女的脚步停下。
女人嘴角勾起:“我听说,小姐明年开春就要嫁给太子为侧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博得太子的欢心?倘若像夫人一样……”
“闭嘴。”少女咬了咬牙,转过身来,“小娘……你教教我。”
*
长庚星亮,天边泛起一道薄白的光线。
玉自心缓缓睁开眼,床榻的另一边已变得冰凉。她盯着头顶的帐帷看了半晌,才懒洋洋地起了身。
随身的宫女秋槿早已候在门外,听见了声音便进了门,为玉自心洗漱更衣。
衣箱里的衣裳仍是十六年前玉自心被贬进昭台宫里的那些,玉自心娇气惯了,不愿穿内务府这些年送到冷宫来的那些粗布料子,秋槿便只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她旧年的锦衣,连洗衣裳都不敢大力。
可毕竟时光难留,华袍上的金线逐渐变得黯淡,镶嵌的珠翠也开始剥落。秋槿好歹找出一身合衬的春衫,刚要为玉自心穿上,可刚展开,却发现裙边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线,露出一个半个手掌大的破口来。
她回头看了玉自心一眼,趁她没注意,连忙将破衣裳塞回了衣箱,又换了另一条襦裙出来。
擦身时,玉自心瞧见秋槿捏着湿帕子,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怎么了?”秋槿是玉自心从娘家府里带进宫的丫鬟,十余年来对她一直忠心耿耿,对她荒唐的做派也从不多言,倒是少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秋槿低着头道:“水有些凉。”
“那又如何?”昭台宫内不许生火,热水隔日才会送来一桶,早晨自然是没有的。在冷宫待了十余年,玉自心已习惯了早晨用凉水洗漱。
便见秋槿咬唇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娘娘的月信三月未至了。”
玉自心秀眉蹙起,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
这是……?
*
喜乐传进耳朵,窗外的红绸随风飘荡着。
艳红的口脂抹上嘴唇,身上披着鲜红的绫罗,铜镜中映出少女的如花的脸庞。
“女子在这世上,就如同窗外的海棠花。”女人的指甲刮过少女白皙的皮肤,看着镜中的两张面孔,“水浇得足,花便开得愈盛;倘若不给它浇水,不过一季,便就能枯萎了——你可知什么是浇花的水?”
少女摇摇头。
“宠爱。”女人笑中露了一丝得意,“男人的宠爱。”
“你可瞧见你娘亲的脸?得不到爱的人就是那样,像是失了水的枯枝,焦黑而枯瘪,一辈子都只能隐在黑暗中顾影自怜,你父亲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少女想起夜深时母亲房间里传出的啜泣声,想起她与自己待在一块时无端的咒骂与怨恨。
她在佛堂中跪地求了千遍,却从未换回男人的回眸。
少女咬唇:“我不会变成我娘亲那样。”
“小姐当然不会,”女人笑着,从妆奁中拿出一只海棠花钗缓缓簪入少女的发髻,“小姐比海棠更娇、比春景更美,只要小姐愿意,全京城的男人都会将他们的心捧手送上,更何况是太子?”
“会像父亲对你那样吗?”少女转头看向她,“眼里只有你一人、从不正眼看别人一眼。”
“这要看小姐的本事。”女人眨了眨眼。
“我会做到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谁也别妄想能从我这抢走宠爱。”
*
“娘娘说的是真的吗?”男子轻柔地抚摸着玉自心小腹,声音发颤,“这里……这里真有了奴才的孩子?”
玉自心淡淡瞧他:“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男子抬头看她,年轻而俊朗的面孔上露出难掩的喜悦。他抱住玉自心的腰,将她捧离了地连转三圈,喜极而泣的声音藏也藏不住。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玉自心蹙起眉,一下接一下地拍打他:“放我下来,你这样成何体统?”
“对不起,娘娘,对不起,”男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我只是太高兴了。”
玉自心瞧见男子脸上因笑容而压出的一道道细褶,心中生出了几分厌烦。
男子没注意到玉自心的神色,只激动地在屋子里转圈。
“不行,不能让娘娘在这冷宫待下去了,倘若有人发现了娘娘的身孕,怕是娘娘和孩子都没法保住,我得寻到一个法子,将娘娘送出宫去……”
“娘娘莫担心,奴才一定能想出法子。昭台宫连着燕祜河,说不准能将您从水下送到宫外……”
“羽林军夜半时没工夫巡视此处,奴才只需要打点好上下,一定能将您送出去,到时候奴才就能同娘娘在宫外光明正大地在一块……”
“咱们的孩子一定生得像娘娘一样漂亮,奴才绝不会让他在昭台宫出生……”
“陶姜。”
玉自心冷冷地唤他的名字,问了一句她十八年前同样问过另一个人的话。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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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番外二·自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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