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个傻子需要多少钱？雷从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响起同事有些恶意的询问。他心里涌出答案：很少钱和很多的吻就足够了。
平安蜷缩在沙发上，他长手长脚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大概是不舒服的。应该是在等他回家，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这才睡过去了。
雷从安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胳膊：“平安，醒一醒。”平安抬起手，正要揉眼睛，雷从安预判了他的动作，迅速扯住他的手腕：“手不干净，不许揉眼睛。”
平安傻笑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抱住雷从安：“小雷哥，你累不累？”
一天的疲倦烟消云散。
雷从安摸摸他的脑袋，和冷硬的发质不同，平安是个软乎乎的小孩。
“不累。平安，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
“嗯，平安今天超级乖，聂奶奶可以给平安作证的。”
雷从安拍拍他的后背，平安很让人省心，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除了，他是个傻子。
平安是他捡来的。
他下班路过大排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大城市越晚越热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大排档生意很好，还有几个哥们儿在划拳，好不热闹。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他们旁边蹲着的一团灰扑扑，雷从安只是有一瞬间的诧异，他在这座城市，几乎没见过乞丐，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乞丐便扑了上来：“哥哥……”
在雷从安的印象里，乞丐只会端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铁盆，里面几个零零散散的硬币，在乞丐的摆动下发出沉闷有节奏的声音。
但是，现在的乞丐都这么年轻直白、不择手段了吗？
雷从安不适应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的眼光，他慌乱的摆摆手，更像是对四周的看客解释：“我不是，我不是你哥。”
乞丐抱着他的腿，鼻涕一把泪一把，抬头看他：“哥哥，别不要我，我听话，我都听你的。”
四周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伴随着窃窃私语，雷从安有口说不清，脸色涨红：“我真不是，小伙子，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哥哥，我想回家。”
雷从安手足无措，但也能看出来紧抱着他大腿的男生并不正常，可能是弱势群体：“你叫什么？是跟家人走散了吗？”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找你很久，哥哥，别送我回去，我听话……”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甚至有人开始劝起来雷从安：“小伙子，你看你穿得也人模人样的，养个人不至于养不起吧？再说了，住精神病院也挺费钱的吧？你自己照顾着应该不算难吧？总比外人要放心。”
“不是……我不认识他……”
显然这说法并不具备说服力，雷从安颤抖着摸出手机，旁边的指责声更大了，雷从安硬着头皮拨打了黑猫警长的电话号码，硬着头皮把情况说清楚。
说明了情况，雷从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抱着他的腿的男生安静的不像话，他往下一看，一个大小伙子居然哭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雷从安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与他平视，“你仔细看看我，我是你哥吗？”
小伙子眼睛很漂亮，水亮亮的，眉眼深邃，雷从安这才惊觉这小孩长得确实好看，甚至不像是普通家庭养出来的。
小伙子许久没说话，雷从安正要起身，一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小孩劲儿还挺大！
雷从安半弯着腰，轻声细语地安抚他：“先松开哥哥好不好？”
他摇摇头：“松开，你就跑了。”
这是黏住他了？雷从安拍拍他的后背：“那你先站起来，让哥哥也站起来。”
男生搂住他的脖子，愣是不撒手，就这么凑着劲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男孩甚至比雷从安还要高一个头，这比雷从安想象中的要高，要壮实。
这么一来，雷从安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他怀里，这太亲密了，旁边看热闹的更多了，雷从安尴尬的不知道手该放哪里。
“哥哥，我不回去。”男生蹭蹭他的脖颈，“你总是不要我。”
“我没有……”雷从安发出最后的苍白的解释，“你真的认错人了。”
“你就会骗我，你总骗我。”男生控诉道，“你是一个大骗子。”
雷从安束手无策，好在警察赶到了，把两个人拉开。
男生不死心地握住雷从安的手：“哥哥，我害怕。”
雷从安尴尬地看着警察：“他，他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
两个人被带到了警局，雷从安头一次进警局，有些慌张：“我真不认识他，我只是路过，他突然就扑过来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男生也不吭声，只是赖在雷从安身边，畏畏缩缩地，看起来是吓到了。
警察想要把他带离雷从安身边，男生反而慌了，甚至想要张口咬警察的手。实在没办法，只能暂时维持这种姿势，男生紧紧抓住雷从安，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警察做了人脸识别，并对着信息库对比，忙活了一大晚上，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信息库里压根就没有他的信息。
雷从安靠着椅子睡着了，男生抱着他，死不撒手，愣是一夜没睡，眼睛下一圈乌青。
警察有些头疼，按规定，他是要被送到救助站的，三到六个月没有消息，由市民政部门报请市人民政府批准，将当事人就地落户。落户后，他就会被妥善安置到政府举办的福利院、精神康复院或专门的托养机构。
可是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他压根就离不开雷从安，不大好办，总不能强制把他押过去吧？那实在是不成样子。
雷从安胳膊麻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揉一下胳膊，可怎么也抬不起手，他往下一瞧，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正看着他，雷从安吓了一跳。
那眼睛眯了眯，笑得勉强：“哥哥，你醒了？”
雷从安使劲抽出手，摁了摁麻了的胳膊：“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要跟着哥哥。”
警察跟雷从安说明了情况，雷从安看着脏兮兮的男生：“救助站？”怎么想眼前的男生和救助站都格格不入，雷从安挠了挠头：“就是说三个月找不到他的家人，就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他并不像是精神病，可能就是有点像小孩……”
警察沉默了一下：“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没用的同情心一下就上来了，雷从安有些破罐子破摔：“那如果我把他带走……”
“可以的，不过你要留个联系方式，我们会定时访问情况。”
雷从安出了警局，看着身边大大的拖油瓶有些无奈：“你到底叫什么？我把你带回我家总不能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男生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雷从安的手：“哥哥不要生气。”
看来是问不出来的。
“我叫雷从安，那这段时间我就叫你平安。”
男生点点头，似乎对称呼没什么异议，他突然有些不好意地看着他：“哥哥，我想尿尿。”
雷从安叹了口气，背过身，捂住口鼻的手紧了紧。真服了，这小子戒备心也太重了，生怕他跑了，不要他了，上厕所都得拉着他的手，雷从安看着别人异样的眼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哥哥，我好啦！我们回家吧！”
雷从安认命地带他回了家，雷从安一没家里帮衬，二没帮衬，三没家，能在这座城市安家立命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到现在还背着贷款。
雷从安把他带到浴室：“自己洗洗，捯饬干净，我出门给你买套睡衣。”
“我要跟你一起去。”
还是怕他跑了。
“你放心，我把你带回来了就不会丢下你，你洗完澡，我就回来了。”雷从安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那你一定要回来，你不回来，我会伤心的。”这么大个子真不适合做这种表情，雷从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雷从安去的是一般的服装店，从外面看起来很朴实的一家店，一套睡衣跟他要三百块钱，从网上买也就六十块，雷从安使劲打了打价格，二百块拿下。
他看着镜子里衣服皱皱巴巴，脏兮兮的自己，看着服装店里的衣服，算了，他不缺衣服，网上的衣服很便宜，要不是为了应急，他也不会给平安在这儿买衣服。
雷从安回到家的时候，平安已经洗完澡了，看他回来，眼睛亮得吓人：“哥哥，你回来了！”
雷从安不适应家里多一个人，还是只围了浴巾的人，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哥哥，你看我洗得白不白。”
雷从安不好细看，把睡衣丢给他：“去穿衣服。”
平安扭捏地看着他：“我没有小内内穿。”
雷从安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他疏忽了，但是他压根就不知道平安穿什么尺寸，衣服可以估摸着买，内裤他怎么估摸？
雷从安摸出自己新的，一次没穿过的扔给他：“去试试。”
平安奇奇怪怪地走出来：“难受。”大概率是不合适。
雷从安被磨得没了脾气，只能认命地下楼给他买，应该得再大一个号，买大不买小，索性大两个号。
雷从安很长时间没在线下买过东西了，没想到这一条内裤要六十块，摸起来跟他那十块钱一条的也没什么区别嘛。
雷从安没狠下心给他买两条，万一不合适了呢，先凑合穿，他从网上买也是一样的，还便宜。
养孩子是不容易，短短一小会儿，就花了他两百六十块大洋，雷从安有些肉疼，他半个月的伙食费没有了。
雷从安看着坐在旁边傻乐的平安，他真是昏了头，怎么就把他带回家了？可能是太孤独了。
雷从安想要一个巴掌把自己拍醒，这会儿是不孤独了，浪费了一个周六，还搭进去小三百块钱，下周要忙成孙子了，那还能孤独吗？
平安看动画片看得入迷，他扯着雷从安的手，半趴在他身上，乐不可支。雷从安正想找个理由脱身，平安突然拉扯着他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哥哥，我饿了。”平安看着他，带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雷从安抽出手，站起身：“我去做饭，你再看会儿电视。”
“我跟哥哥一起。”平安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他不添乱，也不帮忙，只是充当了陪伴者的角色，这让雷从安心里舒服了不少，好像多个人确实是有了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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