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姜姜轻轻捏住身前男子的衣袖，她小声说：“我是怕你出城之后，就不回来了。”
“何出此言？”
墓渊看着离自己更近了的小姑娘，她肌肤细腻如瓷，扬起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懵懂，水汪汪的乌瞳里火光跳跃，眸色楚楚可怜，像雪中与族群走散的幼兽，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同伴，全身心的依赖着。
见小姑娘眨巴眨巴了眼睛，低下头呢喃：“只是……有那样一种感觉……”
她也说不上来。
当时心揪成一团，呼吸都变得困难。
墓渊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目色微敛，缓缓摊开掌心，淡淡金色光芒逐渐浮现。
周围起了夜风，满城树叶扑簌作响。
感受到清冷却又温柔的金色灵气，姜姜看了过去，发现一片春日枝头新长出的绿叶，缓缓落于金光之中。
男子白衫墨发，深邃的眼底倒映着淡淡金色，那片新叶，逐渐化成一支小巧的竹哨。
捻一片春叶，为她作竹音。
轻巧的竹哨用一根细绳串起，墓渊将它戴在小姑娘胸前。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皆可以此音……召唤我。”
“……”姜姜握着胸前的小竹哨，翠绿精致，长度与小拇指相仿。
这是道士先生送给她的竹哨。
“如果隔得很远呢？”
“无妨。”墓渊的声音沉稳温和，他听到锅里的汤煮开的声音，侧身拿起勺子，“我听得见。”
——整个风川，没有他听不见的声音。
更何况，这竹哨里灌入他的灵力。再细微的动静，即使隔着万水千山，他也能感知。
姜姜细细抚摸着光滑的小竹哨。
这是墓先生给她吃的“定心丸”，而这颗定心丸吃起来就跟蜜饯一样，让她的心底泛起一丝丝甜腻。
-
翌日。
与胡奉映有关的事迹，早已传遍整个裕河城，且愈演愈烈。
有人说是亲眼所见，那胡副都统被墨袍道士一剑封喉。
又有人说，剑都没有出鞘，还在小姑娘怀里抱着呢。
还有人说，什么剑哪，胡副都统和他的义女都是死在刀上！
那刀，名为孤烟，是一把邪刀，沾染无数人的鲜血。
生死论武，竟是连武器都被对方抢了！
按照战绩来看，这位姓墓的道士，岂不是已经能排进中州十大修道者之列？
众说纷纭。
胡副都统的尸身被抬回兴郡山。
之前嚣张跋扈的中州铁骑军如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关上营地大门，无一人敢吱声。
在风川，修道士之间的生死论武是习俗，衙门不管。
他们只负责记录，最后呈报朝廷。
“林捕头。”有一个高入职的小衙役，将清洗干净的刀抬上来，“这个，墓先生不要。”
“不要？”林捕头愣住，他握着簿子的手僵在空中。
“我送刀的时候，在巷子口遇到他了。他亲口说的，这刀，我们自行处理。”
小衙役也是没想到。
他看着男子修长的背影，怔了许久。
这么好的刀，明明是他的战利品，却说不要就不要？放到外面，不知道多少修道士要为了争夺这刀，高低都得打一架！
这就是高人吗？
连意志已经觉醒的名品武器都不会多看一眼。
林捕头将刀接过：“我去跟知府大人汇报一声，看看这刀怎么处理。”
小衙役年纪不大，刚接过父亲的班，屁颠屁颠的跟在林捕头身后。他忍不住询问：“哥，你说墓先生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会不会跟教坊有关？”
“不像。”
教坊里的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
墓先生冷是冷了些，却没有那么多的架子。
“那天傍晚，我看到姜姜姑娘怀里抱着的剑了。那应该是墓先生的武器吧，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剑，才能配得上他？”
林捕头沉默了。
他突然发现，至今为止都没有见墓先生使用过武器。
之前觉得他或许与真武宗有关。
可这一战中，没看到任何真武宗的影子。
他的身份始终是个谜。
小巷深处。
姜姜正在用水清洗毛笔，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用抬头便知道，住在隔壁的少年道士肯定是又爬到了墙上。
他看到墓先生出门了，这才敢爬上来。
“姜姜——”
清泉小声呼唤。
姜姜轻轻揉搓笔锋毛，墨汁在小碗中荡开。
少年道士跨坐在墙头，他盯着姜姜手上的动作，就在他以为小姑娘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她忽然抬头看向自己。
“嗯？”姜姜应了一声。
“我师姐等下要去找你。”
清泉忍不住提前告知，其实他也很好奇，师姐究竟有什么事要找姜姜呢？
“好呀。”蹲在地上的姜姜，耐心的清洗毛笔，整理干净后，用白色抹布一点点擦拭，将笔锋上的水捏落。
一切整理妥当。
姜姜回到石桌前，将白纸铺开。
她最近一直想画画，每次寥寥几笔，便觉得意境不对。
听到敲门声。
姜姜去开门，看到风姿秀丽的白衣女子，笑道：“清言真人，你来啦。”
清言这次从城外寺庙归来，经过城门，从小商贩手里买了一篮子的山竹。她微微一笑：“山竹小贩就知道是买给你吃的，多给了两个。”
“谢谢清言真人。”姜姜接过篮子，她看着山竹上面厚实的绿根，想到也好久没见到那位小贩了。
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这时，姜姜突然发现，女子手里还握着一副卷轴。
“姜姜姑娘，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长安了。”
要走了？
姜姜忽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墙壁。
坐在墙上的清泉手里拿着一根甘蔗，另一只手捧书，看上去似是在沉浸翻阅。实则，一直留意师姐和姜姜那边的情况。
感受到小姑娘的视线，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清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她轻声道：“走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委托于你。不知姜姜姑娘，可方便听一听？”
姜姜收回视线，她看向面前站着的比自己高一点的女子：“真人请说。”
“实不相瞒，我这次离开宗门，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如果姜姜姑娘以后遇到此人，可随意告知一位北斗宗门弟子，以这春枝为信号，再加上地点即可。若能提供消息，我必有重谢。”
清言知道，墓先生的身份不简单。
他们不管是留在裕河，还是前往其他的地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有极大的概率化险为夷。
如今世道不太平，多一双眼睛帮自己留意，或许就能多一份希望。
“好。”姜姜一口答应。
这不是什么难事，若是真能遇到，知会一声便是。北斗宗的弟子，不难寻找。他们宗门内部，一定有互相传送消息的办法。
“不过，我不知道清言真人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子……”
白衣女子轻柔一笑，她将手中的卷轴递给姜姜。
“这是他的画像。”
姜姜接过画卷，轻轻撑开，上好的纸张，细腻的笔触，画着一位丰神俊朗的青年。他一袭暗红色道袍，英眉星目，气质非凡。
“这是……”
清言的视线落在画上，她从未对宗门以外的人提及过，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不知不觉便放下心中戒备。
“他是前宗主的闭关弟子，也是我们的九师叔。”
“好，我如果见到他，一定想办法告诉你。”姜姜将画卷小心收起，“这画像，我可以留下吗？”
“当然可以。”
如今这世上，认识九师叔的人不多了。而能认出他的，便更少。
清言缓声道：“姜姜姑娘，九师叔他的模样或许会有很大的改变，我上次见到他，也已经是十五年前了。”
“他叫什么名字？”
“清鹤。”
姜姜轻轻点头：“清鹤。”
忽然，她想到什么，蓦地瞪圆眼睛：“北斗宗，清鹤？”
姜姜前不久还听到过与地罗相关的事迹。
据说，风川第一位被剑吞噬的修道者，便出自北斗宗。是名声极高的宗主关门弟子，道号清鹤。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现在的清鹤，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可能，早就不是他了。
“原来，清言真人下山是为了寻他？”姜姜握着画卷，感觉到这幅画愈发有重量。
清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嗯。我经常出宗门历练，沿途一直寻找九师叔的踪迹。可惜，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那为什么突然要去长安呢？”姜姜好奇。
“百家宗门的论武再过几个月就要开始了。”清言看了一眼墙上佯装看书，其实在偷听的少年，“我要陪小师弟去一趟长安。”
“他第一次下山，没有经验。”
“等到了长安，把他交给小师叔，我才能放心离开。”
“原来如此。”姜姜抱着画卷，她神色有些惆怅，“明天你们就要走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清言笑了笑，她看了一眼墙上坐着的少年，心知，他应是也有话想跟姜姜说。
于是，清言行拜别礼：“我要去收拾一下行囊。”
姜姜回礼。
她走后，姜姜回到石桌前，将画卷放下。
顺手拿起毛笔。
就在清泉以为，她要开始写字的时候，小姑娘的手却始终僵持在空中。
清泉手中的甘蔗吃了一半，他换了个坐姿，调侃道：“怎么啦，平时要跟你一起修行你不乐意，现在我要走了，不会要掉金豆豆了吧？”
“……才没有。”姜姜放下手中的毛笔，“我只是还没有入门，不能跟你一起修行。”
“你也快了。”清泉故作轻松的说道：“等下次见面，你至少也会是青云一阶。不如，拜入我们北斗宗，当我的小师妹如何？你要是来了，我罩着你啊。”
“那你去长安，是为了参加论武吗？”姜姜抬头看着墙上的人影，她双眸清澈，神色既专注又认真。
“我倒是想，但不一定有资格。我得缠着小师叔多传授我一点剑法。”
少年的神色也逐渐认真起来。
“姜姜，我说过的，今年的长安论道，我一定要参加。”
“而且——”
“我要替北斗宗拿到应有的名次！重回宗门之巅！”
姜姜忽然发现，坐在墙上的少年道士，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上仿佛会发光。
她忍不住点头：“你一定可以的！”
“你呢？”清泉问道：“你接下来，还要继续留在裕河城吗？”
“嗯，我们会再住一段时间。等祭神典礼结束，我要去寻找故人之居，再然后——我要去金陵。”
“为什么要等典礼结束？”
“现在的话，可能有些麻烦。”
现在有教坊的人来到裕河，姜姜不便在大街上溜达，她活动的范围除了这个院子，便是前面的巷子。偶尔能跟墓先生一起沿街吃点酒酿圆子，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享受。
她要找阿嬷小时候住的地方，让阿嬷落叶归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端 1个；
蟹蟹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034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