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前方,一柄刀贯穿两个人的身体。冷风吹过,浓郁的血腥气向四面扩散。
已经躲得很远的酒肆李老板,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中年男人低着头,他空洞的视线落在沾满鲜血的刀刃上。这把被他一直用下等人的鲜血喂养的很好的刀,到头来就成了索命狂刃。
……是情报失误了吗?
中州何时,来了一位这样的修道强者?
胡奉映努力的想要抬起头,再看一看墨袍道士的容貌,视线太过模糊。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摸清楚对方的路数,这般强横的气息,与真武宗有相似之处,却又不那么相符。
莫非,他修的是屠戮道……?
而被胡奉映拉来挡刀的紫衣女子,到死都没有闭上双眼。
……
墓渊看着面前断气的二人,眸色冷淡暗沉,他二话不说便拔出刀。鲜血喷洒到他胸前,他握着刀,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墓先生——”姜姜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她心里有点慌,忍不住用双手抱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儿?”
后方,少年道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刚才的杀气,几乎让他双腿发软,而现在眼前的墨袍道士又那般陌生,和平时偶尔见到的墓先生不太一样。
墓先生现在提着刀的模样,就像是要出城杀上兴郡山。
那里,可是有着上万铁骑……
清泉想都不敢想,要真是杀过去了,整座山都要血流成河。
“墓先生……?”姜姜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不敢松开。她害怕,她怕墓先生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夕阳余晖消失殆尽。
长夜侵入整座城池,身后有细碎慌张的脚步声,酒肆李老板以及其他的住户心惊胆战的走来。与此同时,赶到的衙役抬起两个人的尸体。林捕头几番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来的时候,知州大人交代了,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看眼前这阵仗,极有可能是私仇。
林捕头搜身时发现了中年男人腰侧的军令牌,他大抵能猜到对方身份,眼底深处满是惊愕。不敢多逗留,指挥着下属一起收拾现场狼藉。
时不时抬头,看着那墨袍道爷还握着刀,只觉得背影和他的刀一样冷。
而小姑娘却丝毫不避讳,她一直都紧紧拉着道爷的手臂,仰着头迫切的看着他。隔得有点远,却还是能听到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声音——
“墓先生……我们回家吧……”
墓渊眸色阴冷,周身透出一股浓重的杀气,手中的刀向下滴血,他胸口处燃烧着一片狰狞的暴虐气息,有什么声音不停地在他耳畔回旋——
杀光他们……
而在这一阵此起彼伏、令人心烦意乱的尖叫声中,小姑娘软软怯怯的嗓音,像一缕轻柔的月光,抚上他的眉梢。
墓渊冰冷深邃的双眸逐渐转动,他缓缓侧目,看向身旁的人。
小姑娘快要急哭了,双眸湿漉漉的,鼻头泛红,楚楚可怜。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姜姜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她是最先发现墓先生情绪不对劲的人。
也是唯一敢冲出来,拉住他的人。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她身体离他更近了一些,整个人都贴在他的左臂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
“……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不好……?
姜姜真的很害怕。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留下他就好。
墓渊沉默的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冷风吹过,他双眸之中的戾气逐渐散去,胸口处嗜血的燥热也被他用理智压制下去。
“……酒。”他声音嘶哑。
姜姜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她连忙将他腰侧的酒囊摘下,拔掉塞子,抬起手臂递到他唇前。
墓渊丢掉了刀。
他握住酒囊,仰头灌酒,烈酒入喉,辣得人脑子愈发清醒。酒渍沿着男子的嘴角流出,姜姜怔怔的看着,心跳渐渐加重。
那是一种……无比喜悦的感觉……
熟悉的墓先生,又回来了……
姜姜低头,悄悄地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
再抬头时发现墓先生右手握着酒囊,喝酒的动作微顿,正垂眸看自己。
“哭什么?”他问。
“我……我开心……”姜姜小声嘟囔,又忽然觉得很害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愫,低着头轻轻捏住男子衣角,“我饿了!”
姜姜找到一个借口。
因为太饿了,所以掉眼泪。
墓渊将剩余的酒喝完,他拎着酒囊,朝巷子深处走去:“回家吧,今晚炖豆腐草鱼汤。”
姜姜立即跟了上去。
身后是嘈杂的人声、搬桌子声、捡碎瓦片声,越往巷子里走,越安静。路过清泉的时候,姜姜看到少年道士还坐在地上,满脸怔忪。
“今天谢谢你呀,晚上一起吃饭吗?”姜姜难得的主动邀请。
清泉连连摇头:“不、不不——”
他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完整。
这要怎么说?
——姜姜啊,你家墓先生太可怕了,我可不敢去?
他要是真把心里话说出来,怕不是活不过今晚。
清泉全程围观。
即使现在墓先生已经清醒过来,可是在刚才,杀完两个人的墨袍道士,他是真的提着刀想要出城啊——这说明什么?他没杀过瘾!
以前清泉只觉得,他就是个身份神秘,爱喝酒,有故事的修道士,冷冷清清,不近人情。
没想到他的戾气这么重。
清泉哪还敢去他们家吃饭?
姜姜看了少年道士好一会儿,她弯腰,抱起脚边蹲着的小狐狸:“那好吧,我先回去啦。”
少年道士看着小姑娘的背影。
她步伐轻快,很快跟上墓先生,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就在他还发呆的时候,头顶上飘来师姐的声音。
“怎么坐这儿了?”
“师姐——”清泉“哇”得一下扑过去,直接抱住直接的腿,只打雷不下雨,“呜呜,你刚才是没看到,墓先生差点就大开杀戒了……”
“我来的时候问了林捕头,死的是胡奉映和他的义女。”
清言将地上坐着的少年拽了起来,她语气清淡:“他们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死有余辜。”
“不是这个事。”清泉压低嗓音,“师姐,刚才如果不是姜姜的话,中州铁骑可能都要被屠杀殆尽。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墓先生他邪祟缠身,他这样子,离变成地罗不远了。”
听到“地罗”二字,女子眉头紧皱:“休得胡言。”
“我没说胡话!”少年道士指天发誓,“我以小师叔的项上人头担保,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师姐,我就算平时再不靠谱,也绝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清泉知道,【地罗】这两个字,是师姐的死穴。
他心里有数。
清言推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隔壁,她心中想着小师弟的话,神色复杂。
——墓先生,有堕魔的迹象?
若真是如此,以他的道行,变成地罗之后,风川将迎来大劫。
可惜她回来晚了,没能亲眼所见。现在隔壁飘来饭香,小姑娘像是在说话,只是内容听不真切。
一切都和平日无异。
少年进屋时,还有点后怕,他连忙关上门,嘴里念叨:“天灵灵,地灵灵,小师叔保佑啊,保佑我和师姐能够平平安安离开裕河……”
院子里。
月色倾斜,姜姜身旁放着一盏蜡烛,她打了一盆干净的水,蹲在旁边,清洗满是血污的道袍。幸好是墨色,看不清楚。
厨房里,墓先生正在做晚饭。
姜姜仔仔细细的揉搓衣袍,将胸口上的血痕一点点抹去。她袖口捋起,用细带圈住,露出白白的手臂,双手浸泡在水中,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一盆的水都变得暗红。
来回洗了好几遍,终于将这件道袍洗干净。
她起身,将洗好的衣袍挂在架子上。
轻轻地舒了口气,她用手背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将双手都清洗一遍,姜姜轻快的来到厨房,和墓先生一起守着锅。
今夜,墓先生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衫,一直束着的墨发松落,俊逸的脸庞比白天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些柔和。
姜姜极少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墓渊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他看了过去:“快好了。”
他以为小姑娘是饿极了,才来看鱼汤还要多久。
姜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她忽然想到什么:“……呀,刀忘记拿了!”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手腕被拽住。
“不是什么好刀,不必寻回。”墓渊拉着她的手腕,才发现,她手臂还裸-露在外,指尖处传来细腻冰凉的肌肤。
他慢慢抬手,将小姑娘肩上的细带扯开,一只袖子滑落。
姜姜轻轻地点了点头。
墓渊看着只到自己胸口处的小姑娘,想到她之前红彤彤的眼睛,忍不住询问:“……傍晚的时候,吓到你了吗?”
他其实想问,杀人的时候,是否吓到她了。
毕竟,他当时忽略了,小姑娘就在巷口。杀人的画面终究太过血腥。况且,从那个时候,便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微妙。
姜姜怔了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墓渊却是“嗯”了一声,稍稍俯身,将她的另一只袖子放下:“下次,我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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