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越发浓重,世界像一张纯白丝织,静待涂抹。
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光在雾里闪烁,特殊的频率传的很远,提醒着它们的到来。
山林之宴的场地已经被茧民们布置完毕,一处稍显平整的土地上颜色鲜艳的丝织铺展在地,在根须间起伏。同样艳丽夺目的各色丝织披挂在低处的树枝上,迤逦在地。来自于各处的虫民与花民在挂毯与堆积的织锦间行走,寻找合意的地方随地而坐。
它同样在此行走,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按照着祭司占卜的结果,那些茧丝被它取来三根放置在地,浅绿布料正衬出浓郁近黑的丝。它在一旁立起削平的木板,其上用简单的直线与点刻出交易的条件——不为以物换物,只寻求软化茧丝的方法。
放下用以作为酬劳的布匹,提着网茧,它转身观看起其它支系带来的东西。
一个红色的瓶子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混在花篮里,从花中探出一截细长透明的晶体,造型如同手指。容器的形状与颜色代表里面装的是“不凋”花蜜,美味、实用,但酿制工艺复杂,只有少数花民掌握酿造的技术。完全的卖方市场,想达成交易会比较麻烦。
它走过去看立在一侧的牌子。摊主是一个丰腴的女性形象,身后有一个大而饱满的尾巴,在挂毯下俯卧酣睡。雪白□□被压的几近爆裂,四肢却瘦的宛若皮包骨头。与没有性别划分,繁衍近似于分裂的茧民相比,花民不仅有明确固定的性别,雌雄两态的差异也极其明显。
“不凋花蜜 换 月纱”
月纱就是罩住光虫的那种纱,迷蒙荡漾,散射光线,是行走大雾的必备之物之一,算是茧民一支与其它支系交流的硬通货。
那些花朵已经摘下来许久,依旧保持生机盎然的样子。它犹豫片刻,又换下一束象牙白的花,细碎如齿的花瓣看上去很漂亮,适合装点它的梦境。
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打了个哈欠,它看起来像是身体抽条太快跟不上营养的青年,背后的一对翅膀晶莹剔透,脉络清晰复杂。
安卡,一个来自于后世的初学者,在梦中跟随蜈蚣的足迹一脚踏错落入这个连梦界都尚未形成的时代。
“蜈蚣果然不靠谱,我知道,梦界是一张虚空里的网,穿透时间很正常,梦总是不那么讲规则的地方,梦界自然也是。但通过梦界一下子来到梦界还没有出现,梦界三神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是不是太……那个什么了?就像是桥梁还未建起就有人嗖的一下到了对面。对……我知道魔法之下一切皆有可能,但这种情况不管怎么想都太怪了吧!简直就是一个驳论!”
他在心里与他的难兄难弟抱怨,他落下来的时候把一个叫系统的东西也砸下来了,一起来到这个危机四伏,处处都怪异莫名的地方,成为一个在后世被封杀遗忘的信仰下的一支流派的一员。
幸亏他是在幻像频出的时节——这里的一种特殊记时方法——到来的,既使做了些不合适的举动,只要没有做不可饶恕的事情,它们都会宽容对待,恐怕一落地就要打出GG了。
而且,这个时代太遥远了,他只知道这个时代里有关于死的信仰占据主导——这还是从遗迹看到的,有关于“死”的一切都失落了,连带着更古老的历史,或许梦界里还有痕迹保留,但很显然,梦界还没有出现,这个失落的时代就在眼前。
其它的有关于山川大地、日月星辰的信仰虽然也有,但无论是信徒的数量,还是笼罩的范围,都远远比不上“死”这个从未彰显过力量,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而后世盛行的公正、爱、自然……还没有影子。
“扣扣!”有人敲响木板,他立即停下抱怨看向来者。一团月白色的朦胧光影,一个粗略的人形轮廓,一个茧民。如果不是有灯笼悬在空中,恐怕会直接错过。
他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当然是不着痕迹地那种,与时不时进行各种交流的虫、花还有一些少数支派相比,茧民这种除了大雾弥漫的时节根本不与其它人接触的支派实在是太特殊了,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他心痒难耐。
它感受到波动剧烈的情绪,在它眼里,几根黄色的丝线从这只雄性花民的身上伸出,哆哆嗦嗦,装作漫不经心地轻轻扫过垂落地面的衣袍。
它没有在意,或许是与醒时世界联系的太过密切,看不到也记不住梦里的景象,它们总是对茧民感到好奇。尤其是花民,它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只要没有吃蜜吃的太醉。
安卡看着那根锋利的手指,对,手指,他还没有醉到把竖看成横着,它从透明的光晕里伸出,像是有什么戳破空间,从最上面一条一条地往下划,等他把木板翻过来时,所有的字上都多了一道平直利落的杠。
“嘶!大客户啊!系统,咱们的东西总算都可以卖出去了。”
“激动个什么劲?这不就是薄利多销的手段吗?你但凡采集酿造的时候长点脑子,每天进步一点点点点,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只能手搓花粉,酿蜜成酒!”
“但我的酒很受欢迎啊!”安卡委屈,他也很努力了,但就是手脑不够协调。没这个天赋,他能怎么办?再说了,这具身体与原本的看着像,结构差别大了去了,现在他能活动如常,还能有个营生的技能就很不错了。这么想着,安卡又理直气壮起来。
“那一开始选发展方向的时候你为什么选酿蜜?啊?”系统恼火地回怼,这可是有关于升级的事情,容不得它不在意。
“这不是酿蜜技术没法自己提高,只能加点拉下限吗……”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一个花民,酿蜜是基本技能,我总不能不会吧……而且,这个原主很擅长酿蜜,我总不能说,对不起,我失忆了,酿蜜的技术全忘了吧。一时还能糊弄,久了肯定要出问题啊!”
“而且,那个时候我才刚过来,对这个时代,还有这些花民啊,虫民的,完全不懂,两眼抓瞎,谁能想到他们那么心大,根本不在乎芯子是不是换人了啊!当然,它们可能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
“扣扣!”
“啊……”安卡咽下涌到嘴边的“抱歉抱歉”,连忙接过月纱。轻纱飘渺,看起来是厚厚的一叠,但放在手上没有任何重量,只有细腻丝滑的手感。被风掀起的一角飘在空中,像是一缕轻烟。无论是样式还是手感,后世的那些丝络绸缎和它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的功能。安卡小心地把月纱放到枯草编织的篮子里,它太细软了,他生怕一不小心勾脱了丝。好在,纱看着比他不中用的翅膀还薄,实则质量很有保证,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它接过安卡打包好的篮子离开了,六角形的金色蜜蜡质量一般,但胜在量大实惠,很适合带回去给饲养的各种产丝的虫子补充养分,提高丝的质量。
就是一次性买的太多了,衣袍里有些塞不下,它不得不提前返回摊位存放东西。
丝上多了许多痕迹,变得斑驳,伤痕累累。又有几块木板弃掷一旁,上面刻满了不同字迹。
它把木板拾起来,与茧丝上的痕迹一一对照。方法确实起到了效果,只是并不理想,耗材倒是其次的,预算时间太长了,赶不上这次旅程。
木板整理整齐,与篮子一起放到帷幕后面。叠放在一旁的月纱已经没有了,它又补充了一些其它的丝织作为报酬。
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木板被敲响的声音,声音带着淡淡的嗡鸣,像是震颤的金属片。这是它的木板。
它转身看过去,那个眼熟的花民正站在外面,纠结地看着地上的茧丝。
“我不需要布匹,可以用处理方法换一截丝吗?”安卡鼓起勇气,他也不知道系统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个东西,但反正技术由系统出,他也只是搭个桥,就当是给系统赔罪了。
它,那个幽灵一样的飘过来,拿起木板刻了些什么,等落到安卡手里时后面又多了一个词。
他估摸着应该是圣丝的意思。也不知道在死的信仰里,要符合什么样的标准才可以被封圣。
“你准备怎么做?”安卡摆好架势,捧起丝。这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都赶得上手指粗细了,冷沉的像是冬日的铁,生出粘的错觉。
“用这个,倒上就行。”一个玻璃瓶突然滚出来,被安卡一把握住。
“这么简单真的行吗?”安卡心下嘀咕,离得这么近,他也可以看得到丝——说铁柱也没什么毛病,上面沟沟壑壑,显然是个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
显然,真的行。系统给的东西就像强酸一样,浇上去直接就冒起了大量滚滚浓烟,如果不是白雾依旧笼罩着这里,恐怕比现在看到的还要壮观许多,铺在地上的布也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洞。
安卡胆战心惊地往后挪了挪,看着地上钻出的植物心里发苦,这种可以驱散部分白雾的布看着就知道珍贵,现在弄坏了要陪多少东西啊。
它没有在意这个,注意力似乎全在不断发生反应的丝和药水上。待反应不再激烈,它用手捧起茧丝,还没消耗完的液体落在手上又滋滋化作一阵烟,但没留下丝毫痕迹。
药水彻底耗尽,丝确实柔软下来,像是动物的筋,外表依旧光滑。
它递给对方一块木板和雕刻用的兽牙,花民的手很柔软,没办法自己刻。
握着兽牙,安卡装作思考的样子,在心里焦急地呼唤系统,“喂!该怎么写啊?”
“当然是直接给成品了,配方可是概不外传的机密。”
这话可真有道理,安卡默默放下木板,从突然沉重的包里掏出七八个瓶子。
“配置方法需要用什么换?”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细听像是有无数张小口同时张嘴,嘈杂的头晕。
安卡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面前的茧民在说话。原来茧民会说话啊,安卡心想,之前见到的茧民行动无声无息,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幻影,他还以为茧民没有发声能力,或者是有什么规定不允许造出声音呢。
“不换!”系统干脆拒绝。
安卡当然站系统这边言辞拒绝,他又没有配方。
它遗憾地收起药剂,将其中两根作为报酬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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