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侍女收走了杯盘,上了些茶点。
二人吃茶赏月,却无一人言语。
他们好像都在等,等对方先说话,或者等一个结果。
然而直到茶点都吃完了,安久依然坐在原处,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终于还是魏盈忍不住了,递了张字条过去。
安久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瞥了一眼,便忍俊不禁。
而后他看着魏盈,意味深长又含情脉脉。
“从今天开始,我与你住在一起。”他掩着嘴轻声道。
说罢,他仍旧将目光移向月亮,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
魏盈倏地看向他,明亮的眸子略微睁大了一些,她不禁看向自己那张字条,确定上面写的的确是:你倒是说句话。
会写这样的话给安久,主要是她觉得两个人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实在尴尬,她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
仅此而已。
安久却没有理会魏盈的惊愕,依然看向空中的明月,心中盘算,他二人成婚也有些时日,再不圆房宫里恐怕很快就会派人来旁敲侧击,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届时阖府上下恐怕都要看他二人的笑话。
他们身为现代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而以原主的性格,不论王熠桉还是白宵月,都无法承受这样的羞辱。
所以即便是为了面子,他们也必须住在一起。
顺着他的目光,魏盈也看向那轮皎月,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句话:今晚月色真美。
过去她总不能理解,这句话为什么可以等同于“我爱你”,如今她倒是能明白一些了。
不过,这轮满月明日便要开始亏了。
她总是这样,所有令人开心的事,她总能看到悲伤的一面,并且为之叹息。
“怎么又叹气了?”安久听到了那声轻得几乎可以被风声盖过的叹息。
“突然想到,原来你们警察到了古代也会杀人如麻……”
若不是时代造就,他二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站在统一战线上。
“我们在抓一些犯罪情节恶劣的犯人的时候,也是允许在必要情况下击毙犯人的。”
他这话说得倒像是喝茶那样简单,可魏盈知道,要杀一个人,其实是很难的。
即便是她这样快要退休的天赋型杀手,在从业之初也有过不想面对这种心理压力而常常躲避取人性命的订单。
她想,职业杀手和暴徒的区别,大概就是职业杀手有职业素养,不会随便乱杀。
这样想或许显得她高尚了许多,但她自己清楚,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我和你的差别,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似乎令安久意外,他看着魏盈递过来的字条,许久都没说话。
若是他觉得魏盈的问题问得没有意义,应当早就回话了,可是他却看着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漩涡。
“别想了,洗洗睡吧。”
魏盈起身拍了拍安久的肩膀,这一拍,倒像是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漩涡中心拽出来。
那晚,两人躺在床上像两具尸体,板板正正,一动不动。
他们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距离对方这么近,他们都怕对方会在半夜掏出一把利刃,将自己送上西天。
仔细想想还是挺讽刺的,明明是已经歃血为盟的盟友,明明在这个地方他们已经没有第三个人可以依靠,却还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互相猜忌。
不知道这算谨慎,还是多疑。
第二天一早,豆绿和戴胜来服侍二人更衣的时候,他们离开了那张床,才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又活过一天。
这样的一夜让魏盈意识到,她必须快速强大起来,学会运筹帷幄,立起蜃鸢楼,否则只靠安久的话,且不说他是否真的靠得住,就说他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到了那时,她又当如何?
等安久从王府离开,魏盈才来到他的书房,找了他平日总看的那几本书,仔细研读。
果不其然,这样大段文字的东西对习惯了舞刀弄枪的人来说催眠效果极佳。
等她再醒来,安久都已经散班回来了。
他四处寻不到人,才被家奴告知,王妃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了。
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了,一个连字都写不端正的人,到书房去能看什么,话本吗?
故而当他踏进书房,看到魏盈在书桌上睡得正香,一切又变得合理了。
他本是打算一个脑瓜崩弹醒她,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改了主意,想要将她抱回房里睡。
谁知,这边才将人靠在他肩膀上,那边魏盈手便飞快地钳住了他的脖子。
“是我。”安久轻声道。
魏盈却不打算睡了,惺忪着起身,再看看外面的天色,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
他二人正好在书房,魏盈便随手提起笔来,写了一行字:王爷可否用过晚膳?
“还没,一起吧。”
去吃饭的路上,魏盈还暗自抱怨那书太好睡了,害得她一天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安久背手踱步,看着魏盈气急败坏的模样,笑而不语。
晚饭结束后,他二人还是坐在一起喝茶赏月,果然,那月亮开始亏了。
若非如此,魏盈恐怕会以为,自己陷入了一种循环。
“你今天好像在看有关权谋的书。”安久随口说道。
魏盈知道,安久早晚会问的,干脆就直面这件事,便拿出纸笔写:是又怎样?
他却没有责备或者愠怒,只是起身将房门合上,才手语道:“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房门开了,下人们都看到王熠桉从里面走出来,脸色不太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除了戴胜,谁也不敢上前找不痛快。
豆绿见王爷脸色不对,便立刻进去看白宵月,乍一看倒是没什么异常,仔细看却像是刚哭过的。
“王妃,王爷这般欺您,您为何不跟家里说?!”豆绿实是看不下去了。
即便家里对她好的人不多,但单凭她那两个姓魏的嫂子,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上给她撑个腰还是没问题的。
王府的日子也就消停了不过几日,王爷和王妃就又吵起来,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只见白宵月冲豆绿摇了摇头,并在纸上写下:莫要声张。
等豆绿看完,便立刻烧了那张字条,直到整张纸条都化为灰烬,她的目光也不曾离开过,还是为王妃不平。
夜里,王爷没有回寝室,而是睡在了书房。
魏盈等府里基本都睡了,便换了一身夜行衣,从后窗翻窗出去了。
翌日清晨,豆绿来叫魏盈起床,魏盈便像往常一样,用过早饭之后,监督府里的撒扫工作。
到了书房,她将一张字条递给豆绿,而后便听她说:“王妃有言,今日天朗气清,当晒书。”
众人闻言立刻操办起来,搬桌子的搬桌子,搬书画的搬书画,一群人忙得不可开交。
魏盈借着督工的名义,绕着那些放书的桌子转了一圈半,最后趁人不注意,随手将一本讲计谋的书塞进自己袖内。
就连跟在她身旁的豆绿都没看到,却不知在院子西南角的回廊暗处,有一个人将这事儿尽收眼底。
之后的七天,王熠桉一天都没有到白宵月房中睡,府里的人日常闲聊八卦的话题便都是围绕着:王爷和王妃究竟什么时候和离。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豆绿耳里,她听着很不是滋味,从园中采花回来,将花篮往桌上一扔,便在魏盈耳边吹起了风。
“王妃,您还是想想办法吧,王爷总是不回房睡,府里的下人……”
魏盈抬眸看向豆绿,眼神冰冷,似是让她闭嘴。
自从那日之后,府里的下人对他二人关系的猜测便越发五花八门。
其中,魏盈听到过最离谱的,要数从浣衣房传出来的一句话:王爷在王妃房中那几日恐怕只是为了解一些苦闷。
如此传闻只令魏盈忍俊不禁,他二人同床共枕却连觉都不敢睡,又解的哪门子“苦闷”?
想到这里,她写了一张纸条,上书:王府本就是王爷的,他愿意睡哪便睡哪。
魏盈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安久少与她共处一室,她也好睡个安稳觉。
“可是现在不光是王府,连宫里都在议论您二人的事情,甚至街头巷尾还有人说……说……”
魏盈示意豆绿说下去。
“……他们说您婚服领口的血迹是因为刎颈,而刎颈是因为抗婚!”
闻言,魏盈浅笑,书:假的真不了,此事莫要再提。
这街头巷尾的猜测倒也有些水平,竟都猜对了。
想到这个,魏盈便庆幸,这些幸亏都是传言。
直到魏盈示意豆绿,自己要去午睡了,豆绿才终于放弃,不再劝说。
舆论发展的速度远超出魏盈的预期,仅仅过了一日,皇后便传她入宫谈话。
直到她来到后花园,才知道,这次所谓的“谈话”,是天家对他们夫妻二人的“审讯”。
“外面的传言你二人可听说了?”见人到齐了,皇后便开口问道。
魏盈瞥了一眼一旁的安帝,他脸色不太好,似是憋着怒气。
今日之事本就是该后宫管的,他作为旁听,不方便多言。
见他两人点头,皇后将茶碗往桌上一砸:“知道还不将你们二人的任性都收敛一些,非得等到别人当面嘲讽,让人看天家笑话吗?!”
果然,皇后更注重的还是自己的颜面。
“回母后,儿臣自幼在您身边长大,儿臣什么心性您最清楚……”
“本宫就是太清楚,才觉得那些谣言倒像是真的!”皇后语气中有些愠怒。
“母后,儿臣不过是想做个闲散王爷,等太子哥哥登基,就回自己封地去,过普通人的日子,朝堂之事儿臣从未过问也从无……”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传你二人进宫,是为了你二人的丑闻,此事你作何解释?!”
“是白宵月!她一介女流,狼子野心,竟在王府读起权谋策论,儿臣不过是问了她两句,她便要打骂儿臣……儿臣这才去书房睡的,儿……”
“够了!”
王熠桉左一个“儿臣”右一个“儿臣”,听得人心烦,安帝在一旁终于忍无可忍,才呵他住嘴。
要不是白宵月不能说话,他说到第三个“儿臣”的时候,她就回嘴了。
“父皇,您可要给儿臣做主!”
“陛下,不如先看看未盈怎么说。”见安帝怒了,皇后在其中打圆场,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做长辈的也不能太偏听偏信。
话是这么说,但他二人在宫中家中都不受宠,如此说不过是想和个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盈怎么会让皇后得逞,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的。
听了皇后的建议,安帝将怒气收敛起几分,等白宵月回话。
豆绿呈上一份状纸,上面详细记载这些天王熠桉去了多少次酒坊,推了几天牌九,听了几日勾栏小曲。
安帝接过状纸,仅看了两行便气得面红耳赤,将状纸扔到王熠桉面前,怒斥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王熠桉瑟缩着拾起状纸,也不过看了两行,以头戗地喊冤:“父皇,儿臣从未做过这些,这都是她白宵月在构陷儿臣啊父皇!”
以王熠桉的为人,能做出这些事也不足为奇,不然也不会有那妾室了,故而,此番他们对他是没多少信任的。
“是不是你做的一查便知!”
“儿臣冤枉!”
“好!”安帝怒目而视,直觉愤恨,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立刻吩咐身边的内官道:“李泰!去查老九近一周的动向。”
“是。”
等候的间隙,皇后问白宵月:“桉儿说你在看权谋策论,可是真的?”
白宵月摇头。
见她不肯承认,王熠桉便道:“母后,她说谎!府中下人皆可作证!”
闻言,白宵月瞪着王熠桉,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眶渐渐泛红。
“未盈,你就是看也无妨,我安国的风气还不至于保守至此。”皇后道。
竟然在钓我?
魏盈泛起一阵恶寒,这种虚伪的嘴脸她见多了,不过是想套她话罢了,当真以为她看不出?
即便如此,表面上,她还是得装得一副小白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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