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些小娘子公主叽叽喳喳,便容易犯困,正要眯着的时候,一阵月季香粉味熏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听豆绿说,这是时下都城中最时兴的香粉款式,尤其是这个香味,号称用了之后十里飘香,都中的小娘子们趋之若鹜,大街小巷基本都是这个味道了。
她还是杀手的时候就有点鼻炎,常年戴着口罩隔绝出其不意的刺鼻气味,即便是无法佩戴口罩的场所,也会用棉球堵住鼻腔。
到了这个朝代,白宵月没有这毛病,她许久未曾感到不适,倒是快忘了那些被鼻炎所累的日子。
看来,确是能飘十里的香。
“你是就九夜的新妇?”
新妇?
这种说法还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听人说。
多数人都会问她:你是贤安王妃,或者你是白府嫡长女?之类的。
“九夜的新妇”这种描述,听起来算是比较亲密的了。
“敢问阁下是……?”
见王妃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一旁的豆绿才欠身行礼,礼貌询问。
“我……?”
只见那女子手捧一个粉红绣花蝶图面炉罩紫漆铜手炉,身着正红色同绣花抹胸,配初荷红色三裥裙,外披一件踏雪寻梅正红狐狸毛封边袄,娇贵而不媚俗,小家碧玉的气质。
“……我是陈家的陈庄,你竟不识?”
那人说话间一直是笑着的,且有一种不畏权贵的气场,即便是面对王妃又是相府嫡女,她也敢一直放松体态坐着,轻抚手炉,悠闲地谈话。
京中能有这样气质的贵女,又姓陈的,除了陈太傅家还能有谁。
陈太傅于安国建国有功,辅佐了两位帝王,如今他的儿子也在教导太子,举家功不可没。
别看陈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陈家人,她的父亲却是都中有名的赘婿,是因攀上陈家而平步青云,为刑部尚书的楚朗。
“不知你可否记得,幼时,你还同我还抢过太子……”
我同你抢太子?
白宵月的记忆里,那时她得召进宫,同太子“培养感情”,而陈庄也常跟着她太子太傅的大伯,陈棣,一起进宫。
那时陈庄一到东宫,见到太子,就说将来一定要做太子妃。
听她如此大言不惭,陈棣吓得腿都软了,赶忙向皇后请罪。
不过她们那时才几岁,都说只是儿戏,便无人在意。
“……当时我便立誓,定要好好修习女子八雅,将来要比过你,成为太子妃,”陈庄说道:“可惜,那时候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没办法在八雅上比过你,不过后来你也没能成为太子妃,倒是让我大姐占了便宜……”
话说到这里,陈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白宵月,又言:“现在想想,太子今年……已是耳顺之年了吧,嫁给他可是白费了我们的花容月貌呢!”
她还是像幼时那样口无遮拦。
不过她今年也就才十二岁,放到魏盈的年代,小六毕业,刚成为teenager,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尚可原谅。
唯独眼下这种情况,魏盈只觉得进退两难,她总感觉陈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却又不能明确。
于是只能陪着抿嘴微笑,看向池水反射的潋滟日光,沉默不语。
见白宵月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陈庄又说:“故而……我现在要跟你抢九夜。”
她这一句话震惊了魏盈和豆绿两个人,好在她说的时候声音并不大,还用团扇挡着嘴,故而那边嬉笑的旁人并没有听到这豪言壮语。
魏盈和豆绿面面相觑,而后她同豆绿要了纸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为何?
方才嬉水,手在水里冻得有些僵了,写出的字笔画有些走样,倒不影响阅读。
而后,她将那张纸递给陈庄。
她接过纸条先是掩面偷笑,而后说:“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八雅总是比不过你,如今看来,是有内幕啊。”
净扯这些没用的。
魏盈险些以白眼视之,又想起身为相府嫡长女和贤安王妃的端庄,只能微笑着写出另一行字:此事我并不知情,或许吧。
谁知那陈庄又笑了,说:“你这字真是该好好练练了。”
魏盈又书:能看懂不就行了?
陈庄终于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次,在场的千金都听见了,纷纷向她们这边投来目光。
或许只有不小心失态的时候,陈庄才会收敛起她的放纵,她终于不再笑了,起身时顺势同魏盈耳语道:“我就是要赢你!”
魏盈不太能理解这些贵女们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只是瞥了一眼陈庄高傲地离开的背影,而后继续倚在栏杆上嬉水。
既然要做白宵月,那么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性格,就应该用在这种时候。
“王妃,您……”豆绿替魏盈打抱不平,想怂恿她同陈庄理论几句。
魏盈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他人虽然未听到她们二人在说些什么,脑子里却已经臆想出一大篇关于白宵月不堪的事情,而后窃窃私语,时不时地看向她,笑容里明显是嘲讽。
魏盈并不在意这些,在她看来,相比于之前做杀手时候,脑袋别在裤腰上,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这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又有人伺候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听点风言风语又能怎样,不会要了命。
她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本以为这个小浪花一瞬便会平息了,王汝林突然朝她这边走来,一把拽着美人靠上的魏盈,迫使她站起身,而后对着众人道:“未盈不光是我九嫂,还是我师傅,日后你们待她要像待我一样敬重,诸位可记住了?”
长公主终究是有些威严的,她说话没人敢不从。
只是,一来魏盈很讨厌这种强迫她接受的事情,二来她并不想因此成为焦点。
这或许是她潜意识里的习惯,杀手是必须隐藏在人群中,黑暗里,角落里的,就连在阳光下生活都是一种奢侈。
光,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危险信号。
虽然过程不太一样,但殊途同归,长公主这样做,无异于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将来,她若是想要与都城中任何一个权贵联盟,对方都会因为忌惮长公主的立场,而迟疑三分。
可长公主认为,能有她撑腰,对于白宵月来说是一件好事。
宴会结束之后,他们甚至还没回到王府,就已经听到其他权贵在戳他们脊梁骨了。
“魏盈,我不是说了让你收敛点,你怎……”马车上,安久质问道。
“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陈庄那个疯批非要过来和我宣战,王汝林也不会注意到我!再说,你自己妹妹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她想干什么,我能控制得了?!”魏盈极力反驳。
可惜她这反驳再激烈也都是无声的,最多会伴随一些咿咿呀呀难听的喉音,以表激愤。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长公主是一起的,将来有党争,我们也被迫站在了太子这边。”
“长公主本来就是白宵月表妹,这层关系白宵月从出生就逃脱不掉,就算没有今日,你以为别人就会放过我们吗?”
是啊,白宵月和王汝林这层关系,早就注定了。
若不是今天吵架吵到这,魏盈还没有意识到,她险些嫁给了自己的老表哥。
“你要这么说,王熠桉还是皇后的儿子呢,王熠桉跟公主和太子也是早就绑在一起的,我……”
“王熠桉只是个过继的,朝堂中这些人精会不知道?他们只是装不知道罢了!谁敢驳天家的颜面!”
“我原本还计划着利用这层关系玩个灯下黑,等他们把异己都铲除,我们铲除他们就可以成功上位,可事到如今,我们成了明牌,那还怎么玩?”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善权谋!”
破罐破摔魏盈倒是很擅长。
两人的联盟才建立个把月,就已经出现裂痕。
这次争吵之后,魏盈和安久都意识到,如果他们不快一些将自己的底牌全都亮给对方,还没等外置位做什么动作,他们就会因为内讧分崩离析。
两人虽再没有交谈,却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计划完整地捋出来。
三日之后,他们二人再次在房中秘密商议此事。
两人互相看过彼此的计划后,便商讨如何将其合理合二为一。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对于这个‘临安年间’的事情你有了解吗?”魏盈先手语问道。
“史书上写的我倒了如指掌。”说到这个,安久还有点骄傲,当年上学的时候,他历史可回回都接近满分。
这么说来,这个朝代竟是真实存在的?
魏盈自感疑惑,她看的小说里主角都是到了一个不存在的朝代啊,这怎么说呢……
魏盈垂眸思忖着。
见她半天不说话,安久拍了拍她,她这才想起,心里想的他是听不到的。
“那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魏盈问。
“史书上写,三位公主都远嫁和亲,太子王熠樟登基,结果登基没两年就死了。
“陈墨嫁给他的时候本就年纪不小了,所以膝下无子,只有侧妃,也就是白家那个妾室生的女儿生了个儿子。
“于是她儿子顺利登基,并将陈皇后设计毒害,整个陈家及笄及冠的全都斩首,其他人男的处宫刑流放至极寒之地,女的流放蛮夷之地,朝堂中再无陈家。
“许多老臣都因此寒了心,告老的告老,辞官的辞官,后来辞官的人太多,太后下令,谁敢辞官,就灭谁九族,官场上的人都战战兢兢,没过几年安国就因为不能及时抵挡北疆敌军来犯,灭亡了。”
原本以为他们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一些小情小爱的事情,却不想,这安国竟然如此短命。
“不对吧……”
尽管魏盈没怎么学过历史,但成王败寇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这样的史实,怎么看都不像是赢了的人写出来的,仔细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白安月儿子都登基了,她还会允许史官这样写?”
安久摇了摇头,眉头渐渐拧在一起:“我也不清楚,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或许另有隐情……”
看来,需要他们搞清楚的事还真不少。
“那……我们想改变结局,就必须……让太子侧妃死?”这是魏盈在所有信息里摘出来的重点。
“呃……”
安久欲言又止的表情表明了魏盈理解的重点并不是最本质的问题。
“也不是,就算没有白安月,以太子暴戾猜忌的性格,安国灭亡也是早晚的事。”
“太子‘暴戾猜忌’?”
从白宵月的角度看,太子是一个温柔正直,读书努力用功的人,怎会……
“嗯,或许是他登基之后变了?”安久猜测。
变了吗……
魏盈陷入沉思。
她见过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是何等令人发指的,即便他们有暂时服软的情况,也是明哲保身而已,之后依然会为达目的,露出獠牙来。
“这并不重要,我们目前只需要完成我们该完成的事。”
“哦……”魏盈现在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一家子死?”
安久摇头。
“是只有你我二人活。”
这flag立的就有点大了吧!
魏盈瞠目结舌。
倒不是她害怕杀戮,只是要杀那么多人,又岂是易事。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能够阻挡安久成为帝王的人都快够一个城了,那他们要做的,与屠城有什么区别?
素未听闻,两个人就能屠一座城的。
“人有点多吧……”魏盈试探性地比划出这一句。
“我们能选的只有‘只有我们活’和‘我们也成为炮灰’这两种选择。”安久很坚定。
“这么极致……”魏盈还在犹豫。
“不成功便成仁。”安久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只要安久够坚定,她就可以一直追随,这是一个职业杀手对雇主的专业素养。
“行吧。”
看魏盈同意了,安久像是松了口气,看来他对这场谈判并没有把握。
见状,魏盈终于明白,安久也不过是只纸老虎,不禁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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