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中日月长,但光阴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与过招中也易得消磨。
外界三日,剑中三年,徐长卿武功见长剑法愈精,从最初连楚澜的纤毫都不及,到渐渐能抵挡住其三成功力,虽然其中也有楚澜神识日日淡去的缘故。
这日,楚澜衣袖一翻,送出剑气。徐长卿出招,杂念全无,心内一片澄明。剑随心意,一式青云欲雨恰到好处。
剑气激荡,她被逼得连连后退数步,却终是站稳了。
“可以出师了。”楚澜微微点头。
徐长卿闻言大喜,眼睛一亮,这是她第一次得到师祖如此肯定。
“不对,辈分不能乱,我是你师祖。你出不出师,得我那便宜徒弟张正一说了算。”楚澜一本正经道。
“便、便宜徒弟?那我岂不是您的便宜徒孙?”
“不不不,虽然你师父是我便宜徒弟,但你可是我的珍贵徒孙。”楚澜唇角微勾,“你可以从剑域里出去了。”
徐长卿自是一喜,她始终记挂着师姐,花不谢还有赵丹。接着却鼻头泛酸,想到剑中种种经历,她低了头哽道,“此去不知何时再见,心下有些不舍,这些日子里承蒙您的恩典了。”
“怕是再见不了了,我的神识要散去了。” 楚澜平静道。
“师祖!”
“囚于此处,又有什么意思。我多年前,早就死过一回了,此番倒是彻底解脱。”楚澜心下淡然,“很多寻常见面,谁知不是生离死别?劝你一句,情深不寿,这世间缘起缘灭,不妨看淡些,能少吃许多苦……”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之后又补道,“若是放不下,就且行且珍惜。”声音里竟是难得的温柔。
由于是神识状态,徐长卿不见楚澜眸中微漾。
楚澜袍袖一送,一股劲力拖着泪水涟涟的徐长卿出了剑域,自己则转身散入虚空。
这些日子赤霄剑一直沉在河底,在楚澜一送之下浮出水面。
徐长卿眼前猛然一亮,是从剑中出来了,久处暗中乍见天光,颇为不适应,她半闭着眼,提着赤霄剑奋力在河中扑腾。徐长卿衣衫尽湿,发髻也散了,长发在水中飘来荡去颇为狼狈,好在离岸边不远,划拉几下就上了岸。
上岸之处正是热闹的码头,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们,有衣着华丽的富商贵客,也有贫寒的船家与纤夫。
该去哪里找师兄师姐呢?她犯了难。找了块不远处的背阴地坐着,微眯着眼看着河中来往的船只,双手不经意地绞着衣角,水滴滴嗒嗒顺着布料往下流。不知为何,她相信,师兄师姐不会让她下落不明就接着赶路去昆仑山,现下或许正在某只小船上打捞她。
徐长卿极目远望,未找寻到熟悉之人的身影,只见一点白自远处而来,大有乘风破浪之势。待得稍近,才看清那一点白原来是一艘造型奇异的水晶大船,数枝桅杆,挂着簇新的帆。船身似是由白晶制成,并不透亮,闪着耀眼的白,内中仿佛暗蓄云雾。及至近处,大船缓缓驶入码头,四下皆是啧啧称奇之声。
徐长卿在一边喧嚣吵嚷之中隐约听得这是龙宫的船,她虽不曾见过如此阵仗,但也不甚感兴趣,只是淡淡瞥了几眼。
船停稳后,一行人在灰衣侍从的簇拥下走下船,打头的是一褒衣博带的公子,银色绸衣上金线绣着张扬的龙纹,脸上扑了厚腻腻一层粉,随着脚下金缕鞋的起伏而簌簌下落,手中捏着一把白玉雕龙小扇,不时扇上几下。紧随其后的另一公子不那么招摇,黑衣佩剑,衣上祥云螭龙暗纹,不加粉饰的一张脸上毫无表情,略显阴沉。
放缓几步,一女子也出了船舱,她身着藕色纱衫,衣角处寥寥几针纹着一条松黄小龙。步履轻盈,容貌秀美绝丽,引得一片噤声赞叹。
码头的普通人们又想看,又不敢抬眼,都假装忙活着自己的事,略低着头使劲拿眼珠子往上瞟。几家富裕的船家与一些江湖中人自觉还有点身份,上赶着巴结这一行人。为首的公子不时傲慢地点点头,黑衣公子与那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着些场面话。
不多时,一队灰衣人马赶来,他们与船上下来的侍从着装无异,只是年纪较小。赶来的灰衣童子在一行人面前齐齐跪下,磕头道:“属下接驾来迟,还望公子小姐恕罪。”
“没用的东西”,那褒衣博带的扑粉公子抬腿就是一脚,为首的小童被掀起三丈之高向后飞去,狠狠砸在了地上,口鼻溢血,面露痛苦之色。“大哥!”藕色纱衫女子低声斥道,语气里难掩愠怒。
“小妹,你不懂,治家不可妇人之仁,这帮狗崽子就不能给好脸色。”那扑粉公子一捋衣带,抬了抬脚。地上跪着的小童都打着哆嗦,不知下一个挨踹的是不是自己。四周宾客有胆寒的,有看不过眼的,有腹诽那公子飞扬跋扈的,却无人相劝,一片沉默。
“大哥,依我看就算了,何苦脏了你的金缕鞋?”黑衣公子出声道。
“二弟所言极是,”扑粉公子从怀里拿出手绢,掸了掸鞋。接着将手绢一扔,竟拔出来腰间佩剑。
“住手”,忽然响起来清脆语声,徐长卿冲到那几个童子面前对着扑粉公子喊道。二人相对而立,皆是手中提剑。
“我,龙宫大公子,管教龙宫下人,有何不妥?”扑粉公子皱眉道, “这些人要杀要剐本就由着我。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胆敢阻拦?”
“凭你是谁,都不能如此肆意妄为,草菅人命!”徐长卿沉着脸。
“哈哈,你倒是菩萨心肠。那也有一个办法,你留下换他们。昔有佛祖舍身喂虎,割肉饲鹰,不知道你这活菩萨愿不愿意效仿。”扑粉公子怪腔怪调道,一脸颇为玩味的神情,“虽然你这衣衫褴褛,满身污泥,但生的倒也还算标致,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徐长卿涨红了脸,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气得有些颤抖。
“考虑考虑?公子我可会怜香惜玉了。”扑粉公子拖长了音,上下打量着徐长卿。
“休想!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徐长卿吼道。
“哈哈哈哈哈!你也配用剑?”那扑粉公子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你和我比试?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你能接下我三招,我便饶了他们。不然,我取你项上人头!”
徐长卿并非软弱之人,当即应下。
伏跪在地的小童虽然感激,却不免暗自叹息又搭上一条人命。他们深知大公子人品极差,但武功可不差,自幼得名师教导,又比徐长卿大上好几岁,因而对她取胜几乎不抱期望。
第一招,扑粉公子挽了个剑花后,一剑刺出,用了八分力道。这招看似平平无奇,能接下的人却不多,龙族的力量本就远远强过人类。
她抬手翻腕,赤霄敲打在对方剑脊上,轻轻就化解了。
那扑粉公子未曾料到,心下骇然。第二招不敢再大意轻敌,他眼中精光一闪,长剑抖出蓄力一击,龙吟之声低沉而悠长沿着剑脊涌动,汇聚于剑尖时转为气势磅礴的虎啸声。这一式虎啸龙吟,既有虎之凶猛,亦有龙之矫健。剑气纵横,如猛虎下山,又似神龙摆尾。
徐长卿得楚澜点拨后功力大进,岂是等闲之辈?当即一招春丛认蝶,长剑轻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将逼来的剑气一一化解,剑光闪烁使人应接不暇,仿佛万千蝴蝶在花间翻飞。
收剑后,徐长卿负剑而立,一言不发,身后剑尖轻颤,如蝴蝶振翅般优雅。
两招未能得手,扑粉公子又羞又怒,右手握剑青筋暴起,左手捏了个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万里晴空渐渐阴沉了下去,平静的河面上涌起些波纹,波纹一圈圈荡开又卷成浪涛。
“腾龙诀!你疯了!” 藕色纱衫女子一声惊呼。“大哥慎重!”
黑衣公子也开了口。原本围观的人群更是唯恐避之不及,纷纷退后,一些胆小的已经作鸟兽散。水上船夫不解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却也无暇细思,稳定着小船,甩开膀子奋力向岸边划动。
徐长卿虽不知腾龙诀是何等招式,心内已却暗道不好,忙屏息凝神御气抵挡。只见对方粉面上隐现黑色,剑上也有黑气缭绕,眼皮开阖嘴唇翕动。“喀喇”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劈下,扑粉公子忽然一跃而起,剑尖划出一道道圆弧,似龙身翻腾,及至高位,双手持剑借势砍下,力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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