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金在路上便死命挣扎过,到了庙里再看见吕修和张爻,又惧又怕,像田鼠见了猫般顿时瘫软下来,不用家丁动作,自己便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道:“求少爷饶命,小人知错了,求少爷饶命!”
他简直怕死了吕修,知自己逃跑犯了为奴的大忌,磕得头破血求吕修给他一条生路。
吕修垂眼看他一副卑贱模样,嗤笑了一声看向张爻,眼内尽是讥诮。
何秀金听见了他的笑声,抬起头顺着吕修的目光看向张爻,见张爻面色不似动怒失望,渴望着张爻能念些情分,手瑟瑟揪住张爻的衣袖,颤声道:“公子救我......”
若是往日,张爻兴许还会为何秀金说几句软话,但如今这胆大包天的奴才,竟当了他给的赏赐想着逃跑,张爻只面上看得平静,心内怒意却是这庙中最盛之人,他伸手拍开何秀金的手,道:“何秀金,我倒是未想过,你有胆子能做出这种事。”
“不......我不是,”何秀金语无伦次,脑中急想着说辞,见张爻抬脚走远,连忙膝行着跟上他,道:“我,小人亲人在外乡,得了重病,小人实在是担忧,这才想着要走,我,我不是故意的。”
吕修闻此又笑了一声。
这一番话更似戳了张爻的什么痛点,他低下头对何秀金,冷道:“什么重病的亲人,何流生?”
何秀金说到一半的谎话尽数卡住,僵硬地摇了摇头。
“你与他多说什么,”吕修走到何秀金面前,对张爻道:“将人直接带到泛鳞湖去找何流生便是,还与他装什么情真意切?”
说罢,捏住何秀金的下巴,逼着何秀金看自己,想问什么,看何秀金一脸惶恐,又悻然地松开手,掏出手帕拭手道:“罢,问你也问不出什么。”
何秀金却是听出他们的意图。
原他们以为自己出来是要见何流生,原他们早知道自己要逃,特意守在这里等着让自己带路去找何流生。
若是这般还好,何流生在,吕修忌讳惹怒何流生,必然不会将他怎样,但若是等了泛鳞湖,他等不到何流生过来,恼羞成怒下怕是能杀了自己。
何秀金愈想愈怕,白着脸将手慢慢挪到袖边。
那两个大汉早在何秀金跪下后便放开手,继续守在庙口,冯安则一直跟着张爻身后,自何秀金进来后,便一眼未看何秀金。
何秀金紧张地看了眼四周,猛地起身将吕修自后挟持住,一只胳膊死死勒住吕修的脖子,另一只手仓皇地摸别在腰间的刀。
这是把不大的菜刀,自没有刀鞘,被何秀金事先用黑布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住藏在腰间,是以屋内之人皆未注意到。
家丁听见吕修骂了一声,急忙从庙口进来,何秀金已经用嘴将布咬掉,松开胳膊将刀抵在吕修的颈间,面色苍白,比吕修更像是被劫持的人,颤声道:“你,你们把路让开。”
张爻蹙眉看向何秀金。
何秀金双腿抖若筛糠,好似随时都要晕过去,强撑着又说了一遍:“把路让开。”
吕修察觉到何秀金发抖的手,勾起唇道:“你杀了我,便是去了晋城亦是死路一条,届时可连何流生都保不了你......”
说着,吕修突然“嘶”了一声,却是惊慌之下的何秀金,未拿稳刀在吕修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
吕修伸手摸向伤口,看见指尖的血渍,抿唇冷了面色。
张爻上前一步,示意吕修闭嘴,亦让走过来的家丁停步,对何秀金道:“我们只带你去找人,找罢人便无事了,你怕什么?”
何秀金年龄小,最受不得人这样轻言轻语地哄着,更何况对面的人还是张爻,他摇了摇头,瘪着嘴几乎要哭出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
张爻道:“我何曾罚过你。”
何秀金看了眼吕修,还是不肯放下刀。
张爻伸出手,道:“刀子不稳,你将刀放下,你若伤了他,吕府计较起来才是麻烦。”
何秀金犹豫半晌,避开张爻的眼神道:“但是,没有......没有何流生。”
张爻与吕修对视了一眼。
何秀金继续道:“我自己出来的,何流生没有来找我。”
眼见吕修蹙起眉头,张爻道:“无事,你现在将他放开,我这就带你回张府。”
何秀金道:“你会带我回张府?”
张爻伸出手,像何秀金最初见的那般温和:“来吧。”
何秀金鼻子一酸,道:“我一直想让你带我出府,但是你一直都不答应我,我以为你不会带我走了。”
张爻神色亦有些细微的变化:“所以你自己要走。”
“嗯,”何秀金驴唇不对马嘴地道:“何流生走了,就我一个人待在吕府,只有我一个人……”
若张爻刚才说要带何秀金进张府只是怕吕修盛怒下杀了何秀金而做出的权宜之计,如果却带了真心,他道:“我今日便带你到我身边。”
身后冯安闻言抬首,冷看着何秀金。
何秀金神色有些松动,半晌,慢慢移开了刀,待要彻底放开吕修时,看见了张爻身边的冯安。
何秀金心内不经意柔软下来的地方复又变得坚硬。
“我信你……”何秀金移开眼,将吕修推至身前,低声道。
话说完,猛地将吕修推开,奋力往庙口跑去。
吕修被推开,脚下不稳一头便磕在墙上,顿时血流了一大片,软身晕倒在地上。
一时间众人都关注着吕修,竟真的让何秀金跑出来了破庙。
张爻见何秀金跑了,来不及查看吕修伤势,让冯安与下人照看好吕修,便跟着何秀金跑出庙。
冯安未听张爻吩咐,也要跟着跑出去。
下人在冯安身后喊道:“冯小公子,这,这吕少爷怎么办啊?”
冯安厌恶地看了眼昏迷的吕修,心内忽升起恶毒念头,他缓下脚步,转身又回到吕修身边,蹲下身掏出手帕为吕修擦额角的鲜血。
过了许久,冯安才伸脖向外看了一眼,张爻与何秀金的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不见身影。
冯安收起手帕,对两个高壮下人道:“我学过些医术,吕少爷并无大碍,我在这里守着他便好,你们还是去找少爷,帮他将何秀金寻回来要紧。”
下人面面相觑,道:“可是少爷让我们……”
冯安打断他们道:“此处山势复杂险峻,你们不去找他,我怕少爷出事,届时让老爷问责。”
“好……那我们便走了,冯小公子静心等在这里,我们找到公子便回来。”
冯安向左指去,道:“方才少爷追着人往那边跑了,此刻应未跑出太远,你们快去找人。”
下人颔首,出庙后向左追去。
冯安待人走远后,慢慢站起身,绕开吕修走到荒废的香案之前。
香案上摆放着肮脏的炉鼎,里面盛着半炉已经结块的香灰,映衬着头上破旧的观音,荒凉而诡异。
冯安伸手面目表情地将香炉扫在地上。
未几,庙中青烟顿起,渐渐弥散在空中。
“带我去找人。”冯安对着青烟中虚无的一点道。
渎神便会现妖鬼。
烟火中依稀出现一个人影,须臾又消时不见。
未几屋内只剩下倒在地上的吕修,庙外冷风狂啸似妖魔,冲撞着紧阖住的屋门,在远处枯荒的山林间,被追到穷途末路的何秀金拿刀对着步步紧逼的张爻,向后不住后退。
张爻微喘着气,在何秀金踉跄之际,大跨步过去,夺过何秀金手内的菜刀,狠狠投掷在远处,接着另一只手扭着何秀金的胳膊将人裹在怀里,往前扯拽。
何秀金疯狂地挣扎,不停地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张爻惘若未闻,拽着何秀金往正路上走,两个人跌跌撞撞,爬到勉强平坦的山道时,身上都难免被树枝剐蹭出伤疤,何秀金衣服被撕开了个口子,破烂棉絮露出来,粘的整个裤子上都是,他简直疯了似地对抗张爻,又踢又踹又打,奈何就是难撼动张爻一分。
拉扯间何秀金一头撞在张爻身上,他精疲力竭地抵着张爻的胳膊喘了几下,被拉着走出几步,突然一口狠狠咬在张爻胳膊上。
张爻吃痛,掐着何秀金的后颈让他松口,何秀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被激起凶性的小兽扭着头死咬着不放。
胳膊处的衣物渐湮染出血迹,张爻终于动怒,改掐为拽,使劲将何秀金拽开甩着一边,捂着胳膊阴沉地看向何秀金。
何秀金摔在地上,摸了把嘴,慌张爬起来转身继续往山林里逃去。
张爻突然道:“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关系算要好的奴才,你若是逃跑,他便未必能活到明日了。”
什么要好的奴才......
何秀金动作只迟疑片刻,便被张爻突然扯住头发,连拉带扯地向前拽走。
张爻怒道:“我说了我要带你回府,你还要逃什么?”
何秀金拼命地抵抗,耳中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味道:“我不要回去,你放开我......”
他才不要回去,无论是吕府还是张府他都不要再回去。
他凭什么不能逃?
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眼见着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了,为什么还要再跳进火坑里?
何秀金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跟着张爻走,哪怕张爻软硬兼施各样的话都说尽了,都不能让何秀金心甘情愿像以前那样乖顺地跟着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