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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天子

紫宸殿内。

黄秀小心地端来一碗莲子羹:“圣上今日难得早起,未央宫的朝会还没散呢。”

“上了年纪,哪有那么多觉睡。”嘉和帝坐在书案前,“朕想看看折子。”

“圣上当心劳神,要么老奴念给你听?”

嘉和帝还没回话,外面就有内侍通报:“贵妃求见。”

“宣。”

靖王死讯传遍京城,荣妃悲痛欲绝,如今再现身人前,薄施粉黛不掩丽色,但面相沉郁憔悴,一扫往日骄傲明艳之态。

“黄秀,你出去。”想不到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嘉和帝点了头,老内侍躬着身子退下。

荣妃注视着座椅中的帝王,道:“听说圣上昨日拟了折子,停了我哥哥的职。”

“监察司奏报称,镇国大将军擅离北境,前往西域战场,触犯大宁律法,理当停职,待查明后再作定论。”嘉和帝笑了笑,“贵妃的眼线倒是尽责,连政事堂都能插手,陆昭那老小子越发糊涂了。”

贵妃面色一惊:“你早知道……你给太子那本书……”

“是暗语。”嘉和帝承认,“那本书很常见,光看内容是看不出的,得会解读。为了避免麟趾继位出岔子,朕事先让他清理了一批人。”

贵妃浑身颤抖:“你!”

嘉和帝咳嗽起来,脸色有些泛白:“阿照同朕说,定儿收到的那封信是你写的,你终究,选择了荣家。”

荣妃闻言,眼角倏地落下泪来:“若早知那封信会要了我儿的命,我怎么会写?若非我儿与荣家处处遭人忌惮,又怎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嘉和帝看着她,面目悲伤:“定儿看到那封信,一定很难过。贵妃,你那两位兄长为他步步筹谋,真无半点私心吗?”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荣妃不住地摇头,缓缓走到书案前,望着嘉和帝的脸,“我只知自己十七岁就嫁给你,你……你固然待我很好,可我清楚,你心里是没我的。”

“琼卿,”嘉和帝闭了闭眼,唤她的小字,“朕非蠢笨之人,明白你的真心。”

“真心?”荣妃愣了一下,旋即惨笑道,“圣上,那你的真心又在何处呢?哥哥们利用我,可他们还是爱我的,而帝王之爱,又有几分?”

嘉和帝抬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这种利用欺瞒,也称得上爱么?”

荣妃别开脸躲过他的手,视线落在书案一角的碧玉镇纸上。镇纸玲珑剔透,打眼看去如千峰翠色,明净如洗,清楚地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她低低地笑起来,纤长手指轻轻抚着玉镇纸:“咱们少年夫妻,多年相识,我怎不明白。你心里没我,实则是有了别人。”

嘉和帝警告她:“贵妃。”

荣妃:“当初你纳了那宫女,还让她生下淮王,其实不见得多么宠爱她,可谁让她笑起来那么像,那么像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绝对忠诚的御前监察使呢?”

“住口!”嘉和帝脸上终于有了怒意,“朕和沈誉一世君臣,你怎敢在此妄语!”

啪!

玉石碎屑纷纷,在紫宸殿的地砖上砸出刺眼印痕。荣妃身姿萧索,娇媚双目此时幽幽若鬼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都血脉相连,你心里真正不能碰的人是……”

“贵妃!”嘉和帝动了真怒,喝道,“黄秀!”

老内侍小跑进来,脸色一派骇然,轻声道:“娘娘仔细伤了身子,老奴这就叫人送娘娘回去休息。”

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荣妃胸口起伏,只是冷冷地笑着,睨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

日光正盛。

荣妃被搀扶出紫宸殿时,被这明亮光线晃了眼,她下意识抬手去挡,余光瞥见候在殿外的人。

年轻的御前监察使一身烟青朝服,比常人更通透几分的眼珠正凝视着她,眼底情绪莫测。

“娘娘。”

“你都听见了吧?”荣妃笑了一声,“他在里面等你呢,别让他等太久。”

说罢,似是厌倦至极,荣妃缓步走远,再没看身后人一眼。

那道日光像是将此地裁成两个世界,隔开那袅娜美丽的背影,切口处锋锐得令人心惊。

沈庭燎进去时,黄秀正蹲在地上,用扫香灰的羽尘清理镇纸碎屑,由于不便叫他人瞧见,老内侍亲力亲为,动作有点吃力。

座上嘉和帝脸色褪去红润,隐隐透出一层灰来。

沈庭燎压下情绪,接过黄秀手中的活:“交给我吧。”

老内侍再次退出去,殿内龙涎香气味比平日要淡几分。监察司的事不在明面上,沈庭燎返京都是来紫宸殿单独对天子述职。这个大殿是帝王起居处,无论他少年时,还是成为臣子,都在这里来往过多次,每一寸雕梁画阁、罗幔香尘,都熟稔得刻在心底。

玉镇纸碎屑俱盛入一只木匣,像一场被冻住又打碎的山雨。

嘉和帝望着木匣,方才那股怒意已经平息:“这玉镇纸是你父亲从坊间收购来的,宝贝得不得了,朕向他讨死活不肯给,小气得很。”

说到这里,嘉和帝笑了下,又道:“他走之后,朕私心把玉镇纸留下来做个念想。今天出了点意外,但也没法子,只能将就着物归原主了。”

“他不会介意的。”沈庭燎将匣子阖上,收回怀中。

嘉和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朕收到你消息的那天起,做了很多安排,总担心还有什么事顾不上。昨天你回来,监察司的事,道门的事,朕也交代得差不多。可朕这些日子心里总是盘算,实在对你放心不下。”

沈庭燎手指紧紧扣着匣子,放平了语气道:“该料理的我都能料理,这世上能让我忌惮的人并不多。”

“阿照,你总是不快乐。”

沈庭燎一怔。

“你刚到宫里住的时候,朕总希望想法子逗你高兴,”嘉和帝按了按眉心,神色像是长辈面对棘手的孩子,有些许无奈的笑意,“你一直都是那样,待身边人不错,可唯独忘了自己。”

“我……”

“朕原本以为,你师兄那种玲珑剔透的人,多少可以解开你的心结。”嘉和帝顿了片刻,问,“可为什么,明明你高兴的时候多了,难过的时候也那么多?”

天子的眼球已然浑浊得如垂暮老者,可眼底还蕴含着沈庭燎熟悉的那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嘉和帝没再继续说下去,沈庭燎知道他在等一个回答。

“发乎情,止乎礼,固有遗憾,并无后悔。”沈庭燎抬起头,“圣上不也是如此吗?”

嘉和帝听了,竟是笑起来,他道:“你怎知朕不曾后悔过呢?”

沈庭燎露出一抹惊愕之色,就在他还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时,嘉和帝对他道:“你去吧。阿照,别忘了朕对你说的话。”

沈庭燎足下生根,一时难以动弹,他问:“时辰还早,我再陪你下盘棋?”

嘉和帝笑骂:“朕病成这样,你还想占便宜?”

沈庭燎笑了笑,眸光流连他的脸:“那我去了,伯父。”

嘉和帝没应声,只是坐在原处看他转身离开,目光温热。

大殿内静悄悄的,咳嗽声激烈急促。黄秀捧着药碗进来,将染血的丝帕收拾干净:“圣上,小郎君难得心软,怎不留一留?”

“朕这辈子,能留住的又有几个?”嘉和帝瞥了眼药碗,“还喝这劳什子作甚?”

黄秀在宫中多年,逢人都笑眯眯的,但他知道自己这时笑得很难看,眼眶里泪珠子冒了出来,沿着褶子曲曲折折地往下淌。

“年纪大了,不、不中用了。”他慌慌张张地抬袖擦眼睛。

“你得中用,”嘉和帝道,“麟趾刚继位,需要你。”

黄秀连连点头:“老奴省得。”

嘉和帝:“朕小时候你就陪在身边伺候,论起来咱们是认识最久的。”

黄秀:“几十年过去了,老奴第一次见圣上那会儿,圣上才三四岁呢。”

“那时你不也是个半大小子么。”嘉和帝笑,“朕挑人的眼光不错。”

黄秀帮他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能跟着圣上,才是老奴的运气。圣上,老奴扶你去榻上歇着吧?”

“不用。”嘉和帝摆摆手,顺了会儿气,道,“黄秀,雪臣那个孩子,当年是你送走的吧?”

黄秀擦汗的手猛地一顿,然后剧烈颤抖起来。

咚!

双膝重重磕在地上,老内侍垂着头,老泪纵横:“你们……你们都是老奴亲手照顾长大的孩子,情分深,情分浅,总比别个不同。魏王殿下在乱军中自尽,尸骨被马蹄践踏得不成人形,他家奶娘哭着来求,老奴、老奴硬不起那个心肠……圣上,你要治老奴的罪,老奴心甘情愿!”

“行了,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能哭丧。”

“朕不怪你。”嘉和帝道,“朕见过一面了,他的孩子,很好。”

黄秀抬头看他的脸,心中酸涩非常,眼泪还是一刻不停地流。

“换个地方哭,让朕一个人待会儿。”嘉和帝道,“起来,别挡朕的光。”

内苑的海棠花谢了。

巨大的麒麟神像俯仰天地,睥睨着整座华丽皇城。大片蔷薇在海棠凋零后次第盛放,于是麒麟脚下依旧花团锦簇,明媚喧妍。

沈庭燎带着玉镇纸出得紫宸殿,心中的动荡在阻止他离去,内苑风景如旧,使他不由自主想在其中驻足。

路径选得偏僻,沿路没遇见多少宫人内侍,偶尔碰上了也是低着头问候,行步匆匆。帝位更易,内廷往昔的平静注定要被打破。

沈庭燎走到御苑,不期然在麒麟神像旁看见温越的身影。

他没问对方为什么突然出现,而是走过去:“师兄,你感觉到了?”

温越:“不错。”

神像造型轩昂,当初建造的工匠想必倾注了所有灵气,纵是一尊塑像,也被雕琢得神性焕然,流光溢彩。

“站着发呆没意思,陪我走走?”温越道。

沈庭燎:“你方才难道不是在这儿发呆?”

“我在等你。”温越抬手拂去他肩头落花,“知道你不会走。”

沈庭燎抬步:“去西风院。”

御前监察使中的“御前”二字是到沈庭燎这一代才成为半个虚名。沈誉在位时虽然设立了白马营这种常年巡视四境的军署,但他本人多数时候都坐镇帝都,随侍帝王身侧。

沈誉,字西风。嘉和帝曾赐予他一把宝剑,也是以此为剑铭。

西风小院空置两年有余,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父亲当年也是太子伴读,很得先皇喜爱,有时会留宿内廷。”沈庭燎抚摸了一下廊柱低处的粗糙刻痕,“留宿次数多了,干脆就单独给他辟了个院子。”

这些刻痕很明显是几个人的身高记录。

温越比了一下:“三个人。令尊,当朝天子,还有,魏王?”

“不错。”沈庭燎道,“魏王李钧生母早逝,与圣上一同在中宫膝下长大,胜似一母同胞。后来东宫要纳太子妃,魏王自然出去开府成家,但往来内廷,关系依旧亲厚。”

温越:“祜桑·阿列赞跟随魏王身边做过多年幕僚,你我已知月下香极易引动恶念,那场叛乱是否仍然存疑?”

“自从得知月下香之事,圣上心里是动摇的。”沈庭燎停顿片刻,道,“可无论如何,一念之差,也有那‘一念’的存在。对他来说,唯独这点最伤人。”

温越颔首:“这就是他不肯触碰尘封往事的原因了,哪怕你已将疑点摆在他面前。可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去,真的好吗?”

沈庭燎:“或许对他而言,放下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微风拂动,带来一阵蔷薇花香,二人转头看向远处麒麟神像的身影,还有紫宸殿巍峨的檐牙。

老内侍黄秀坐在门槛边打盹,影子在光洁地砖上缩成矮胖的一团。周遭帘帷悉数被撩起,窗扉大开,日光如碎金闪烁,携着初夏勃勃的生机,尽情洒落在空旷的大殿中。

嘉和帝微微扬起脸,感受那股温郁葱茏的气息,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他刚刚入主东宫,看得见荣妃明艳的笑容,太子妃清丽的脸庞。他在花园里坐着,陪妃子们玩翻花绳,累了,便呼唤站在一旁的少年——

阿誉,孤乏了,走,去你的西风院坐坐。

阿誉,阿誉?

也许是恍惚间,有人淡淡应了一声,臣在。

他便满面笑容地闭上了眼睛。

……

长乐廿二年,山陵崩。嘉和帝李钦辞世,享年五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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