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审问谢廷楠没有再参与，他出了衙门，陈行山和他的家人一窝蜂围上来。
“我刚才看见那群人带着你说要去衙门，吓了一跳，就叫上我爹来看看什么情况。”
陈行山挠挠头，看他安然无恙，提着的气终于舒出去。
“本来想去告诉姝娘的，结果你家门锁着。”
“阿姐走了，”谢廷楠见他们都是一愣，弯弯嘴角让他们安心，“陈望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娘的事也结束了，待收拾好我就去寻阿姐。”
“啊？那，那你不回来了吗。”
“回来的。”
谢廷楠转身，朝着陈山长和陈夫人深深鞠了一躬：“老师，师母，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自幼时起就跟着父亲去寻陈山长玩，在他心里，陈山长就相当于他的另一个父亲。
知道他要去游学，陈山长硬是拉着他回家吃了顿饭，又让夫人替他收拾路上用的东西，陈行山也极力邀请他在陈家住一晚。
第二日清早，谢廷楠在一家人还没醒来的时候，提着包袱出了门。
门外，陈姝留给他的人正牵马等他。
“走吧，阿姐她们到那里了？”
“吴县，明天能追上。”
那人打帘让他上车，车里放了几本书给他解闷，马车驶过县衙时，他听到一阵哭声，自窗子望过去，好像是陈三奶。
他听腻了这人的不讲理和哭喊，神色冷漠地放下帘子，车轮自陈三奶身后滚过，带起一串令人闭嘴的灰尘。
马车一路前行，出城时他探出头回望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心中百般滋味。
天色将暗，暗卫问谢廷楠在客栈休息还是在马车上休息，结果却被拒绝了。
此地离吴县赶车过去要半日，谢廷楠不远再错过这半日的时间，索性提出了连夜赶路的要求。
清晨，露水正盛，谢廷楠一下车就被凉意激得打了个哆嗦。
客栈的小二正在忙碌，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跑去端菜，他走进去时对方热情上前招呼他。
“客官吃点什么？还是要住店？”
“我，我等个人。”
谢廷楠不好意思抿唇，寻了个角落坐下，小二不觉得怪，仍是给他提来一壶茶水，轻轻放到桌上。
“您慢用。”
所以陈姝一下楼就看见这一幕，偷闲的小二正拉着谢廷楠聊得起劲，情到浓时还要干一杯茶水。
她起了兴趣，慢悠悠走到小二身后偷听。
“你是不知道，当时场面那个热闹，县太爷穿着官服满大街撵他小舅子啊！”
小二兴奋地手舞足蹈，口水也喷到面前地茶杯里：“县太爷说，‘你要再打着我的名义作恶，我替你姐把你的腿打断！’，他小舅子不听啊，翻过两个摊子就跑了。”
“县令当街追人？”
“对啊，别看县令像个小老头，实际跑起来不输人呢。”
“他那个小舅子做什么了？”陈姝好奇地探头，顺势从他们面前的盘中拿了两粒花生米。
“你方才说做坏事，有多坏？”
小二一听又吸引来了人，当即兴致更高，猛地拍桌起身。
他手臂一挥，陈姝急忙弯腰，人顺势坐到谢廷楠旁边，兴致勃勃看着小二。
“说是恶事，其实——”
“又在讲我的坏话？”
男人大咧咧进门，陈姝闻言看过去，人瘦得像猴，眼睛倒是很明亮，叽里咕噜乱转，看着就不安分。
“没，没有。”
小二赔笑起身，收了话茬自己找事去做，没听到乐子的陈姝叹气，沮丧地捡花生米吃。
“哎，他不乐意讲，我可以讲啊。”
“算了，我没兴趣听。”陈姝嫌弃地看向投过来的影子，转头看谢廷楠：“听说你赶了一夜的路，安柳县有急事？”
“没有。”
“行吧，严峥说这边的料子不错，一会儿去逛逛。”
她说逛逛就是真的逛逛，太阳正高，一群人走在街上，带孩子的任务交还给谢廷楠，陈姝人都轻松不少。
老远的她就看见前面的人堆，抱着热闹必须要凑一下的想法，她径直朝人群走了过去。
“我真的不是略卖的人，我只是想把我妹妹送到个好人家养。”
男人穿得粗布衣，怀里抱着的孩子穿得比他稍好一些，但也是别人的旧衣服，袖口挽了很多圈。
那女孩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猫儿一样的眼睛防备地看向人群。
“你说不是偷的孩子，那你卖她做什么！”
“我……”
男人一噎，神情有些颓丧，端着的肩耷拉下来，周围凑热闹的人见他这模样，觉得没什么意思，慢慢就散开了。
只有陈姝还在原地，她没有听到八卦，她很心急。
周遭的空气一下流动起来，微凉的风吹过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孩子打了个哆嗦。
她的动作唤醒了哥哥，男人再一抬眼，面前就只有一个陈姝了。
她一脸的不满意，像是他们碍了她的眼，男人抱着孩子后退，也呈现出防备地姿态。
陈姝看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开口：“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卖孩子，她真是你妹妹？”
“骗人对我没好处。”
男人叹口气，孩子没娘，说来话长，见他要解释，陈姝高兴地找了个客栈拉他进去。
正是午饭的时间，陈姝顺势点了午饭，准备一边吃一边听。
“三丫是我小叔的孩子，小叔病逝之后，阿奶一直想把她卖掉。”
“你现在不也是在卖孩子？”
男人听到卖，脸色一下涨红，说话也磕巴起来。
“不，不一样，阿奶净找一些需要童养媳的人家，要么就是让三丫给人配阴婚，这太缺德了。”
陈姝听得打了个哈欠：“没区别吧，你能给她找到大富大贵的人家，然后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不能。
男人的头愈发的低，陈姝扭头看了一眼另一桌，谢廷楠正给三丫夹菜。
“倒是熟络得快。”陈姝右眼莫名跳了一下，她揉了揉让男人继续讲。
“我偷偷把她带出来，想着少拿点银子回去，这样阿奶也能知道，丫头卖不出高价钱。”
“想得挺好。”但她不赞同。
“带多了回去，你奶会盯上你们家下一个女孩，带少了回去，你奶只会骂你无能。”
再说了，能出钱配阴婚的人家，想来也不怎么缺钱，钱带回去太少，老太太说不定还要闹到衙门口去告他。
男人嘴唇哆嗦着，陈姝看他一眼，发现这人眼睛都泛着红。
“我真没办法了，阿奶这次，这次想把三丫卖给一个老鳏夫，三丫都能管那老头叫爷爷了。”
陈姝没吭声，听到身后一桌传来动静，眼睛闭了闭。
三丫比严峥小一岁，因为抓菜，过长的衣袖带动了盘子，衣服也染上油渍。
谢廷楠瞧着她埋头苦吃的模样，觉得她过于可怜，甚至想起了刚跟谢夫人嫁到陈家的自己。
大家都是苦命人，谢廷楠感同身受的同时，心中隐隐升起一个念头。
不巧的是，他刚抬眼就跟陈姝的视线撞到一起，应昭在他对面说出了非常陈姝的话。
“她不能替阿姐做事，你帮不了她。”
太小了，带在路上若是生了病，难保陈姝不会生气把她扔了。
谢廷楠抿唇：“我不带她上路。”
“你还真要买她啊！”
严峥咬着的鸡腿掉到盘子里，眨眼的功夫就被三丫抓走，他还没开始抗议，鸡腿就被她三两口啃完了。
他气得站起来往陈姝站的桌子边跑：“我不同意，她把我鸡腿抢了！我讨厌她！”
他这一嗓子喊得陈姝耳朵发疼，她揉着耳朵避开他，把自己没吃的鸡腿拽下来塞他嘴里。
“他的决定，他自己会负责，轮不到你讨厌。”
“你！他还没把人买回来呢，你就不向着我了，我也讨厌你！”
陈姝白了他一眼：“鸡腿还我。”
严峥咬着鸡腿跑了，陈姝敲敲桌子，示意他去三丫那桌。
“那边有个大善人，他说不定愿意救你妹妹。”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却全是说给谢廷楠听的，自从容仪给的钱有一部分流向他之后，他总会干一些她不喜欢的事。
谢廷楠把三丫还给男人，没听到陈姝拒绝的话，他就当她默认了自己的行为。
陈姝的脾气他现在也摸透了一些，不犯贱去惹她，她是个好相处的人。
男人局促地坐在桌前，替妹妹将染了油的袖口撕短重新挽起，一脸殷切地看着谢廷楠。
他的目光灼灼，谢廷楠竟觉得像被烫到一般，屁股不自在地挪动几下。
“我只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男人听都不听，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愿意愿意，能帮我妹妹，我做什么都愿意。”
谢廷楠沉默一瞬，一时竟摸不准自己的主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们不会带她上路的，但我可以找人照顾她，至于这钱算是我借你的，日后有能力了，你需还我。”
男人听得直咽口水，谢廷楠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正打算再说一边，一只手就被男人紧紧攥住。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个的男人哭，谢廷楠再怎么用力也抽不出自己的手。
“你不买我妹妹，还要找人养她，这……您简直是大恩人啊。”
男人说罢，还按着三丫给谢廷楠鞠躬，“三丫你记着，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后可不能做对不起恩人的事。”
“这，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养也不是让她做大小姐的。”
谢廷楠看着一脸懵懂的三丫，抬手摸摸她的头：“我会找人照顾她，但不止是她一个，你遇到其他的可怜孩子也可以送过来，我会找人教他们手艺。”
“他们能够赚钱养活自己的时候，要反哺这个善堂。”
他感受到陈姝停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背脊一下僵直，但还是说出了剩下的话。
“你愿意的话就把妹妹留下，这是十两银子，你可以拿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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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谢廷楠捡了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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