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麟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谢廷楠没有逼迫他的打算，放下药碗让他安心住下，自己准备去那小厮说的青楼瞧瞧。
他出门时，陈姝正在跟暗卫说话，那人得了令离开，她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若是不肯说，就让他等结果吧。”
“阿姐有法子了？”
“感兴趣？”
谢廷楠点头，走到她身旁忽然看见她还穿着昨日那双鞋，薄唇微抿。
“阿姐若是忙，那我也与祝清麟一般，等结果便好。”
“凑近些。”
许是人间的事少有出乎意料的，陈姝还挺乐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鬼点子，至于别人赞不赞成，她才不在乎。
“我打算……”
“……”
谢廷楠听完沉默半晌，嘴开开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他要去县衙。
陈姝摆摆手，抬脚去寻李妈妈，她这次的安排，需要大家都参与进来。
县令和县丞都回了宁县，百姓们照常去找官府断家务事，谢廷楠难得在进衙门时犹豫，他脚下一转，带上个衙役直奔青楼。
昨天抓捕的小厮在廷杖之下招了，但有用的信息不多，只说了他是青楼的人，以及送祝清麟来的人是贵人下属。
贵人……宁县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很多，也会时不时冒出两个贵人，一时间还真有点难找。
他这样想着，一抬头发现走岔了路，拍拍头快步走向正确的位置。
白日里青楼不营业，没有夜晚浓郁的脂粉气，他刚要敲门，斜里伸出一只手将他攥住。
“应昭？”
“阿姐让你找人把青楼老板带去县衙，别自己行动。”
应昭说罢，仰头看着装得花里胡哨的青楼，嫌恶地后退几步：“你做这么久的县令，怎么还不会让下属跑腿。”
每次陈姝有事找他，不是在地里田间，就是在巷子深处，他到底是县令还是长工。
忍了忍，应昭还是忍不住了：“你为什么不能在衙门里坐着？”
“做县令又不是坐县令，我想为一方百姓做事，怎么能高坐庙堂。”
谢廷楠让衙役上楼去请人，自己跟着应昭往回走：“那你呢，当时在京城，你为什么拒绝严峥？”
应昭知道他又要来那一套，捂住耳朵大步往前走，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谢廷楠笑笑，街上的人看见他，皆是扬着笑与他打招呼，有人还想要送早点给他，被他摆手拒绝。
行至一处衣履店，他记起陈姝的鞋子，抬脚走了进去。
“客官看点什么？”
“有没有天青色的绣鞋？”
店小二听见他的声音，扒拉算盘的手一下盖在上面，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县令！绣鞋是吧，有，您跟我这边来！”
小二兴奋地搓搓手，撩开帘子带他进到另一个房间，眼里满是雀跃。
“您是要给陈娘子买吧，前阵子陈娘子买的那双配她顶顶好看。”
谢廷楠微微讶异：“为什么说是买给阿姐的？”
“善堂的衣裳鞋子都是统一量尺寸做的，您身边也就陈娘子一个女人呀。”
小二边说边把鞋的花样册子递给他看：“您瞧瞧，这是咱们这一批天青色的花样子，圈了红圈的就是卖出去了。”
册子不厚，谢廷楠往后翻了翻，后面都是些其他颜色，他翻回来一眼看到陈姝的那双鞋。
那双绣鞋她才买了不久，谢廷楠翻过那也，看了又看，最后选了一个松梅纹的绣鞋。
“哎呦，您真是好眼光，当时陈娘子也看上了这款呢。”
谢廷楠抬头看他：“那当时怎么没选？”
“当时有个小孩，大概这么高吧，来找她好像有急事，陈娘子就买了手上拿的那双走了。”
“那就这双吧，帮我包起来。”
谢廷楠松了口气，撩开帘子走到外面，街市上又热闹起来，穿着笨重的小孩子穿梭在摊位之间，他抬头看了看天，在心里叹口气。
快过年了，他的调令不知何时能到，还有他要递给皇上的折子，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小二包好鞋子走到他身边，见他望着街上出神，在他身后也探头瞧着。
“自打您来了宁县，那些小乞丐可是有福了，冬天再不用挨饿受冻。”
“我做得并不多。”
“咦，您还谦虚上了，您没来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不少小孩呢，这朝廷也可恶啊，早些有善堂，说不定还能多几个状元呢。”
是啊，朝廷为什么不牵头成立善堂呢。
谢廷楠也无法评价，左右是国库没钱那些话，不知道是拿来哄谁的。
他接过绣鞋朝小二道谢，把绣鞋抱在怀里快步朝县衙走去，小二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看他，身后冒出来个人八卦地开口。
“县令大人来买鞋？”
小二揣着手，故作神秘地笑笑：“想知道啊？”
“我不告诉你！”
“嘿你这人，快说说，是不是买给陈娘子的？”
隔壁糕点铺的老板抄起一盘有些碎的点心钻进他铺子里，顺手到了两杯茶：“你说谢县令和陈娘子，什么时候能成啊，咱们能喝上喜酒吗。”
“你还惦记着喝喜酒呢，我瞧着玄。”
糕点铺老板听了眼睛一瞪，一巴掌打在小二拿点心的手背上：“怎么就玄了，县令都出来给陈娘子买鞋了，你这晦气的嘴真该打。”
“县令没开窍，陈娘子更是像红鸾星死了一样，你说怎么成？把他俩绑起来吗？”
店小二也没见过这种的，一开始一口一个阿姐，喊得他还以为是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暧昧称呼，结果叫陈姝阿姐的，不止县令一人。
“我还以为明年开春的时候，能吃上他们的喜宴呢。”
“你可真敢想啊。”
店小二丢了块抹布给他，让他吃完擦干净再走，转身到后面去算账了。
县衙门口，谢廷楠赶到时，青楼的老鸨已经被带进了公堂，他匆匆去后面放下怀里的东西，整理好自己，这才落座。
“堂下可是春香楼的花娘？”
花娘瞧见模样俊朗的谢廷楠，娇笑着甩了下手帕，羞怯地遮住半张脸。
“正是奴家，大人唤小女子来，是春香楼有什么问题吗？”
谢廷楠的凤眼里划过一瞬呆滞，额角的小疤颤抖两下，在众人的憋笑声里重重拍下惊堂木。
“祝清麟可是从你青楼逃出去的？”
花娘满脸无辜，腰身微弯眉眼含羞地回话：“大人说的人，我从未听过。”
谢廷楠闭了闭眼：“刘宝你可认识？”
“这是我春香楼的小厮，县令怎会知道他？”
花娘捂着嘴瞪大眼，三十多岁的人一副少女的姿态扭了扭身子：“他可是犯错惹了事，那大人您可要狠狠罚他，让他长长记性。”
她装作听不懂，人还要往前走，身上浓郁的脂粉香熏得谢廷楠头昏脑涨，两旁的衙役见状，马上用手中的廷杖拦住花娘。
“老实些！”
“好凶。”花娘鼓鼓脸，似是恼怒一般跺脚，“县令，那刘宝可要下大狱？”
“刘宝说，他是听你的令去的善堂，你可认？”
“我叫他去行善，这也是错吗？”
谢廷楠朝一旁的衙役挥手，自己神情平静地接话：“没错，很感谢你对善堂的帮助。”
“说这么多，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他话音未落，衙役就端着茶杯进来，花娘兴高采烈的接过，一饮而尽之后，听到了谢廷楠不急不慢的话。
“昨日刘宝送去善堂的补药还剩了一些，我想着别浪费，让你也尝尝。”
“呕！”
花娘突然弯腰呕吐，吓了旁边人一跳，谢廷楠摆手让他们不用管，自己也是冷眼看她。
“怎么，不是补药吗，花娘这是做什么？”
“呕！请，给我请郎中，我不想死……”
花娘死命抠着嗓子，几乎要把整个胃袋吐出来，可堂上的人仍然无动于衷。
谢廷楠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一口补药而已，何至于死。”
花娘吐得脸红脖子粗，眼睛里满是泪水，死死揪着前襟，说话断断续续，像是马上要死了一样。
“我招！我全招！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
谢廷楠看了主簿一眼，继而吩咐衙役去寻郎中，自己则是对着刘宝的供词对她细细盘问。
“刘宝说，是你让他去买老鼠药，毒死祝清麟，是也不是？”
“……是”
“祝清麟是怎么到的春香楼？”
“是，是贵人的小厮把他丢到春香楼后院的，只跟我们说把人看紧点，别让他跑了。”
花娘肉眼可见的脸色苍白，谢廷楠纳闷地看向后面的应昭，见他扭过头去不愿意搭理自己，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他坐直身子：“贵人是谁？”
“这，这我真不知道，他们也没说，只是银子给得大方。”
“当时送祝清麟来的人，你对他的模样可还有印象？”
花娘深吸几口气，踉跄两步坐到地上，满脸绝望：“是个很矮的男人，比我还矮半头，下巴有颗黑痣，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开始是他来送钱，后来就是不同的小厮来送。”
郎中一直没来，谢廷楠追问了几处细节，就让人把花娘先带下去，自己下堂，连状纸都没看就去抓应昭。
“那是什么药？”
“毒不死人就行，你什么东西都不加，她怎么相信？”
谢廷楠急了：“那万一真死了呢！”
“阿姐说不会害人命，那就是不会。”
“阿姐诓人的时候，你还没来陈家呢！”谢廷楠一时气急，有些口不择言，应昭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愣愣地看向他身后。
陈姝捧着自己的手炉，漫不经心地开口附和谢廷楠。
“是啊，我谎话满天飞，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那你怎么，还要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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