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谢廷楠神情有些恍惚,脑子里回荡着方真的话。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把刺史的儿子随随便便送人。”
“这又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陈姝靠在车厢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无非是仇人、在刺史手下碰壁的人,再或者就是和祝清麟结仇的人。”
“再等等看,左右你的调令还没有下来,有的是时间从祝清麟那里撬开口子。”
这件事,从头到尾知情的只有祝清麟,陈姝闭着眼回想跟祝清麟仅有的几句交流,问起谢廷楠近期有没有什么宴会要参与。
谢廷楠摇头:“阿姐想去江州?”
“去看看他为什么说,自己的事会被传出去。”
她想不明白,若是祝清麟悄悄回了府,这种事怎么还会传出去。
谢廷楠倒是想到一点:“兴许是怕家里下人去外面乱传吧。”
“他爹是一州刺史,谁敢戳他爹娘脊梁骨。”
一群人尽在他爹手下讨生活,祝刺史这些年的功绩足以让他高升,谁这么想不开去得罪他。
“总有胆大的人。”
“……”
陈姝笑了一声,任由他怎么说,自己也是要去州府查个明白。
她这边正想着有什么宴会能参加,恰巧州里的绣楼给她递了消息。
年前祝老夫人过生辰摆宴,绣楼收到了帖子,可绣楼掌柜去生孩子了,楼里无人可去。
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陈姝让人去回了信,说自己亲自过去,连夜收拾东西就要走。
临出发前,谢廷楠捧着个匣子,支支吾吾拦住她。
“阿姐,我,能不能把我带上?”
“你也去?”
谢廷楠尴尬得脸上通红,从袖口掏出一张帖子:“我收到帖子了。”
“走吧。”
他能去,陈姝也高兴,起码她不费心找人去男人的宴上打探消息了。
宁县的一堆事又被交给县丞,谢廷楠一直心神不安,一直到老夫人的宴席上,他都觉得心里慌慌的。
陈姝与他不同,这种场合她简直如鱼得水,还给绣楼拉了几单生意。
带到跟周围的人差不多熟悉了,她才开口打听祝家的事。
“我听说大郎君一直在找弟弟,找到了吗?”
“哎!”左边的粉袄小娘子拽拽她,一脸谨慎地摇头,“你不常在这边不知道,这边私下里都在说,是大郎君把人藏起来了,在这儿贼喊捉贼呢。”
陈姝一愣:“贼喊捉贼?这是什么意思?”
“约莫两三日前吧,祝夫人跟大郎君大吵一架,大郎君跪在府外人都跪晕了。”
“听说是祝夫人在大郎君那儿,发现了小郎君的东西,一口咬定是大郎君藏人,祝刺史现在也头疼得不行。”
“不是说兄弟俩关系很好?”陈姝满脸写着震惊,低下头去压声说话,“那刺史怎么说的?”
坐在陈姝右边的妇人嗤笑,面上尽是对刺史的不屑:“他当然护着大儿子了,清麟这孩子自幼时就没入他的眼,处处拿来跟祝清瑞比较,说到底还是想把家业留给祝清瑞。”
她说话声音不小,主家能主事的人还没到,宾客转头看向她们,眼里都闪烁着八卦的光。
陈姝见她指名道姓地喊,屁股往一旁移了移:“您是?”
“祝清麟喊我一声三姨母,”美妇人提起这事就火冒三丈,拍着桌让陈姝给评理。
“我们清麟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坠子,怎么就偏偏在他的床榻上出现了,你说,不是他藏的人还能是谁?”
妇人越说越生气,陈姝忙安抚她,待到祝老夫人进门时,人已经被她哄得笑颜如花了。
男客宴席上,谢廷楠送过礼物便做到一侧,视线搜索着方真说的喜春书院的山长。
很快,他在前面一桌寻到了对方的身影,山长身旁坐着的人他有几分熟悉,但不敢认,不过另一侧的人他不会认错。
祝清瑞。
这人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着给老师和长辈斟酒,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饭吃得差不多,后桌传来了劝慰和夸赞的动静。
“夫人也是爱子心切,大郎君莫与你阿娘计较。”
“哼!那孩子就是让她惯坏了,清瑞也是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清瑞他娘从来没对我指手画脚过。”
酒杯被砸在桌上,谢廷楠抬头看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刺史,目光一错落到没什么表情的祝清瑞身上,忙垂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温文尔雅也有疲倦的时候,谢廷楠不确定自己看得对不对,只知道这位大郎君方才的表情,一点也不和善。
甚至有一些……怨怼,尤其是当周围人提到祝夫人和他娘。
谢廷楠晃晃头,又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已经挂回无可挑剔的笑。
确实很怪,难怪阿姐要抓着这人不放,可阿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三巡酒过,谢廷楠也有些晕了,出门时脚下飘忽仿若随时都要栽下去,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扶他,冰凉的触感激得他酒醒了大半。
“谢县令小心些,冬日里磕了碰了可不是玩笑的。”
祝清瑞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深不见底,扶着谢廷楠的手微微收紧。
“县令方才一直瞧我,是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脊升起,谢廷楠装作晕得厉害,扶着头朝他咧嘴笑。
“一直以来只是听说过大郎君的名号,我们这种小地方来的,好奇仙人之姿是什么模样,是我唐突了,还请大郎君莫怪。”
“我还以为,县令也听信了外面的谣传呢。”
“什——”
“谢廷楠。”
陈姝自他们二人身后冒出来,伸手揪上谢廷楠的耳朵,秀气的小脸皱到一起,丝毫没把僵在原地的祝清瑞放在眼里。
她语气蛮横:“谁许你喝这么多酒的!”
“疼疼疼,阿姐松手,耳朵要掉了!”谢廷楠借着躲避的动作,往陈姝身边靠,拉开自己与祝清瑞之间的距离。
陈姝耷拉着眉眼,话锋一转扎在祝清瑞身上:“是你给他灌的酒?你夫人是谁,我要去与她告状。”
被她这一打岔,祝清瑞收回刚才的试探,不好意思看向疼得龇牙咧嘴的谢县令。
“我是祝家清瑞,”他说罢,脸上浮现担忧,“谢县令疼得眼睛都红了,娘子若是要怪便怪我吧,是我劝的酒。”
“你也别给他求情,这也不是头一次了,”陈姝揪着谢廷楠跟他道别,骂骂咧咧往马车旁走,“喝,下次干脆把命喝丢了去!”
她的声音不小,一直到拐出巷子,祝清瑞还能听见训斥的声音。
他静静立在门前,周遭的下人路过他时皆是小心翼翼,只有自小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敢站得与他近些。
“云金,那娘子是谁?”
云金被问得一头雾水,抬头对上祝清瑞的目光,脖子一缩脑子飞快转动。
“谢县令身旁的那个吗,似乎没什么来头,只听说是一块长大的。”
“是个有趣的。”
“郎君?”
“可惜,太过聪明了,不好。”
祝清瑞转身慢悠悠往府中走,路过花园假山时,仰头看着天:“谢县令不会教,我不介意替他教教那娘子。”
冬日的风扫过脖子,云金坠在后头打了个哆嗦,心中不停替谢县令和陈姝感到悲哀。
巷子里,谢廷楠被拽上马车便消了音,两个人对坐,皆是一脸凝重。
马车晃悠着驶出城,谢廷楠整理好思绪,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倒豆子一样讲给陈姝。
“方才在席上,祝清瑞听人提起他亲生娘亲,脸色总会变得很难看。”
“刺史数落小儿子时,他倒是很有耐心地劝慰,他们同桌的人没有不夸赞他的,言辞间隐隐有和祝清麟做比的意思。”
陈姝按按眉心:“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我喝得有些醉,他突然过来扶我,问我方才为什么一直看他。”
“一直?”
谢廷楠摇头:“不超过三眼。”
陈姝沉默地靠在一侧,手指轻点手臂,从谢廷楠的话里能判断出,祝清瑞这人很敏锐,又或者他一直在注意谢廷楠,所以才知道自己被看到了。
“女客这边说的是,祝清麟是被他大哥藏起来的。”
“有证据?”
“说是祝夫人在大郎君的寝室发现了祝清麟的玉佩,但如果按你对他的看法推测,这玉佩未必不是他故意放的。”
谢廷楠原本靠在桌子上,闻言一下坐直:“阿姐你的意思是,祝清瑞故意让祝夫人罚他,从而让祝大人对他们母子厌弃,愈发看中自己。”
陈姝轻飘飘看他一眼,身子一软躺在马车里,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剩下的就你自己解决吧,我累了,平日里出门叫暗卫跟着点你,别祝清麟的事还没结果,你先躺着回来了。”
“辛苦阿姐了。”
两个人连夜赶回宁县,陈姝把自己洗涮干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祝清瑞若真如他们猜测的那般心思沉重,应当不会轻易放他们出城,他们在门前的谈话很显然是一种威胁,这人怀疑谢廷楠听信了外面的谣言。
但为什么偏偏是谢廷楠呢,今天可去了不止他一个县令。
除非……
“哗啦——”
瓦片碎裂的声音响起,陈姝下意识屏住呼吸装晕,她感觉到有冰凉的刀刃贴在自己脖子上,几秒后,她被人抱起扛在肩头。
守在县衙的暗卫听见动静要上来抓人,被陈姝一个动作制止,陈姝趴在人肩头装晕,脑中喊醒了正在睡觉的玄音。
玄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周遭的景色在倒退,乐了。
“魔君,您这是被劫走了?谁啊这么不开眼。”
“让你哥告诉谢廷楠,义父回朝会路过宁县,这几日就到,到时候他和义父一同去找江州刺史要人。”
玄音不懂:“硬要啊?”
“你以为,他在外就不是谎话连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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