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停云峰上。
屋内，一男子皱着眉头平躺在床榻中。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睡梦中，沈玄很无奈的蹲在茫茫雪地之上。抬手想接起一片雪花，然而雪花直接穿手而过。
这又是哪儿，沈玄摇了摇头，站起身子决定继续走走看能否看到除了雪以外的东西。
他走了片刻，似乎看见前方一个小孩儿跑在这茫茫雪地中。
沈玄一怔，连忙上前走进男孩儿。
只见这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男孩瘦小的身影在雪中瑟缩着，破旧的单衣挂在他嶙峋的肩骨上，赤着的双脚在雪地里冻得发紫，嘴唇裂开几道血口子。被雪光映得发青的小脸上，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沈玄觉得这个小孩儿有点眼熟，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随即男孩抬起手中捧的一只小巧精致的糕点。沈玄定睛一看，不是云片糕又是什么，他心想应该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小姐见他可怜，而送给他吃的吧。
这小孩儿跑在雪地中，似乎着急要去见什么人。没发觉前方一块石头挡在路中，再跑就要跌倒了。
就在男孩儿跌倒的那一刻，沈玄下意识想接住他，然而无用，他眼睁睁的看着男孩摔倒在地。糕点摔在一旁变得粉碎。
男孩儿似乎很想爬起来，他伸手够了够那块糕点。
半晌，力气似乎终于用完了。他瘫倒在地，眼皮也终于合上。
这一幕看得沈玄一阵揪心。也许是在梦境中，一种遗憾的情绪格外强烈，他想让这个男孩儿站起来，去干他正要去干的事，然而没法。
过了一会儿，一个玄衣白胡子的老道突然出现，他抱起地上瘫倒的男孩儿，又消失在沈玄眼前。
沈玄似乎心有所感般向后望了望，除了白茫茫的雪别无它物。
随后熟悉的吸引力传来，下一刻，周遭环境陡然一变。
房中三人，玄衣老道立于床榻前，身旁站着七八岁的男孩轻轻拧眉。
他们都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男孩。
沈玄也望了望床上收拾干净安静躺在床榻上的男孩，这才发觉此人是他来清风剑宗途中引灵时梦中的男孩。
玄衣老道身旁的男孩儿问道：“师尊，他已经躺了两天了，何时才能醒？”
玄衣老道摸了摸他的白胡子，说：“等着吧，也许一会儿，也许还要一些时日。”
沈玄坐在床榻上，看着紧闭双眼的男孩。
隐约觉得他快醒了，果不其然，男孩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那年长些的男孩忙道：“师尊，他要醒了。”
“嗯，为师看见了，快给他喂汤药。”玄衣老道不急不缓道。
“是。”随即扶起已经醒来的男孩，喂了他一口汤药。
男孩黑黑的眼珠望着两人，巴掌大的小脸承着疑惑。但见两人没有恶意，顺从的喝下年长男孩喂来的东西。
直到苦涩的汤药尽数喝完，男孩还一直看着两人。
年长的男孩看他盯着他们，忍不住摸了摸男孩本就不多肉的脸颊，问道：“你一直看着我们做什么？”
男孩也不排斥，只是眨着大眼睛看着两人，用着软乎乎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哪？”
“这里是清风剑宗，以后就是你的家了。”那年长些的男孩温声回答，随即又问：“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
男孩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睛。
“那你还记得来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年长的男孩又道。
男孩还是摇头。
“师尊，这？”年长的男孩看向玄衣道人。
玄衣老道叹了口气，道：“许是烧坏了脑子，既如此，那你以后……便叫柳见疾吧。”
男孩眨巴眨巴眼，又笑了笑。不多肉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沈玄惊讶的看着男孩，这竟是南泽的师尊吗？
随后梦境陡然碎裂，沈玄惊醒坐起，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一片黑暗中，沈玄抹了抹额角沁出的薄汗。
缓了缓，起身下了床，点起烛火。沈玄坐在书案旁。
不禁想：自己与柳见疾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几次三番梦到的都是他？说起来，他来到停云峰后便没见过除了南泽以外的其他人，难道是云游去了？也罢，明日问问南泽吧。
思及此，睡不着的沈玄决定出去走走。
他缓缓将门打开。一个抬头，便望见门外静立的陆南泽。
月下的他依旧一袭白衣，依旧挺拔如松，依旧高风亮节，依旧泽世明珠。
只是这怎么看都感觉陆南泽有些不对劲，谁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人房门口的？总不至于散步散到他门前吧。
“南泽，你怎么了？”沈玄向陆南泽走进几步。
突然一愣，只见白日里还面无他色的陆南泽，此刻眼眶竟有些微红，眼中带着浓厚的沈玄读不懂的情绪。
沈玄再次上前两步担心他哪里出了问题，又问：“你怎么了？”
陆南泽未答话，只是看着他。可任谁在这，也能看出陆南泽此刻的状态不对劲。不像是简单的情绪外露，倒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陆南泽突然向前一步，眼睛还死盯着沈玄。
额，这到底是怎么了。沈玄强忍着想要后退的冲动，试图唤醒他。
“南泽？我是沈玄，你还好吗？”
这一句话倒让陆南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猛地后退一步，稍显狼狈。
紧接着他抿唇转身便走，然后变成了跑……
“……”
他到底怎么了？沈玄纳闷。
他跟在陆南泽身后，虽然沈玄感觉没必要，毕竟陆南泽修为挺好。可沈玄心中就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陆南泽似乎并没有发觉身后跟着一人，只自顾自的跑。
直到踏进了竹林深处的一块不大的洞穴。
沈玄紧接而上，直到进了深处，洞内的场景映入眼帘：一块极大的潭水，陆南泽一个猛扎便下了水。他的佩剑沧珏被扔在一旁。
沈玄见他许久都没钻出水面，又走上前察看。
总不至于自己给自己淹死了吧……
谁知刚走到潭边，陆南泽就猛地破水而出，他带起的水大部分溅到沈玄身上，打湿了他的白色中衣。
本就只披了一件中衣的沈玄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一看罪魁祸首陆南泽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冷白的额前，露出凌厉的眉骨和微红的眼尾。水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滑落，滚过凸起的喉结，没入微散的衣领间。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沈玄。
许是太冷的缘故，沈玄的心跳的有些快。
“那个，南泽既然你没事。那你继续泡吧，我先走了。”沈玄觉得自己不能呆下去了得赶快去换下湿衣。
随即沈玄转身就要走，谁知身后传来出水的哗哗声。
沈玄心下疑惑刚一扭头便落进了一道臂弯。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撞了个满怀，沈玄的衣服被彻底打湿。
两人中间毫无空隙，对方有些偏热的体温通过湿漉漉的衣服传到沈玄身上。
一时愣住的沈玄思绪万千：这是怎么了？陆南泽在干什么？
越是挣扎，腰间的手臂就越来越紧，沈玄没法只得放弃挣扎。
“你说什么？”沈玄隐约听到耳边传来陆南泽的呢喃，灼热的气息打在沈玄的耳廓上，带起沈玄阵阵心悸。
从小到大他还没被谁这样抱过，他爹虽是很爱他们，却一向较为严厉，并不爱做这些举动；阿姐也许有过，可是大了之后最亲昵的动作也只是摸摸头；沈羽更不必说，不互骂就不错了。陆南泽虽是男子，但这个抱法着实有些奇怪。
“别走。”陆南泽带着压抑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不走，你先放开我。”沈玄艰难道，他真的要被抱到喘不过气了。
无言，沈玄有些气恼。陆南泽这人到底怎么了！白日里的仙风道骨呢？
刚想再次拼力挣脱，耳边便传来破空声。
随即沈玄便脱离了陆南泽的桎梏。
“南泽！”沈玄看向被贯的连连后退的陆南泽，正想上前查看。
旋即，被人向后一拉。
沈玄看向挡在身前的玄衣男子，沈玄一惊：这是…梦中的咏怀师兄。
江咏怀的声音带着些怒气：“陆师侄，不要被心魔控制了！”
沈玄惊讶的看向已经站起拿着沧珏的陆南泽，眼眶通红，眼神死死落在沈玄身上。
沈玄一时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的想：心魔？南泽居然有心魔！这怎么可能呢，什么东西能让陆南泽这样的人滋生心魔。
随即两把剑相撞在一起，陆南泽驱动着沧珏一步一步走向前，江咏怀驱动的朱阑竟隐隐有退败迹象。
未及思索间，沈玄竟是上前大吼：“陆南泽，你清醒一点！！！”
陆南泽愣了一瞬，他的唇动了又动。奈何距离太远，又有两剑相撞的呲呲声影响。
沈玄根本听不清陆南泽说了些什么。
见他神色松动，手中驱使的剑也收了些许灵力。身侧的江咏怀连忙乘机飞身上前给了陆南泽一记手刀。
沈玄接住失了灵力控制的沧珏，又上前察看陆南泽的情况。
江咏怀这才有机会同沈玄说话：“你……”也是没说完。
沈玄无奈，他们清风剑宗的人难道都喜欢说话说一半吗。
他干脆道：“我是沈玄，前几日南泽救了我和我弟弟。我们刚巧要上清风剑宗拜师，他便带我们来了停云峰。”
“你叫他……南泽？”
“是啊，他让我这么叫的。”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沈玄暗想。
江咏怀深吸了一口气，用灵力烘干了沈玄身上湿漉漉的衣袍，才道：“他方才，除了……没再对你做其他的事吧。”
“？”
能做什么，沈玄莫名，随即摇头。
但见江咏怀还是神色担忧的望着他，他又开口：“没有，仙师放心吧。”
沈玄注意到江咏怀眼眶也隐隐有些泛红，似乎有些伤神。
心中莫名起了些酸涩，问道：“怎么了，仙师？”
江咏怀摇了摇头，屏去神色：“陆师侄患有心魔，你在这里难免会被伤到，可愿前往其他峰居住。”
沈玄看了看晕倒的陆南泽，后者双眼紧闭，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眉头微皱，周身冷淡的气质被此刻衣装不整的状态打乱。
随即沈玄摇了摇头，道：“算了，不过……仙师你可知道他因何有了心魔？”
像南泽这样的人，又能因为什么才有了心魔呢？沈玄不懂，但他却莫名有些心疼。
“痴妄成狂，自成心魔。”江咏怀道。
沈玄见他不愿明说，也不多问。只是暗想，痴妄吗？也是，都是人。原来像南泽这样的人也逃不开痴妄二字。
“仙师，心魔可有法子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主要的，还待看他自己。”
“也是。”
江咏怀见他格外担忧陆南泽，也没法劝他换个居住之地，随即递给了沈玄一块玉牌。
沈玄结果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掌门通令”四字。不觉一惊，这么重要的牌子，给我做什么？
“有了这块牌子，你有事可以随时来漱玉峰寻我。也可以去你任何想去之地。”江咏怀道。
“这……太贵重了吧。”沈玄都不知该怎么说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外人。
“收着吧。”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多谢掌门。”见他坚持，沈玄也没法。反正不收白不收。清风剑宗里的人还真是很好啊。
“对了，掌门。你可知现下南泽的师尊柳见疾在何处？何时回到停云峰？”沈玄突然想到这件事便顺口一问。
谁知江咏怀神色一变，面露痛色。半晌，才艰难开口：“你，你寻他有何事？”
见他神色，沈玄自知说错了话。也许他该自己查了。忙道：“没事，只是想见见他。”
“如果可以，希望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沈玄语塞，似是没想到江咏怀会这样说。
江咏怀又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陆师侄交给我即可。”
“好。”随即离开洞内，沈玄望着天上高悬的月亮，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发生的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也许自己真的和清风剑宗有什么关联，或者说，是和柳见疾。
沈玄迎着月光伸展了一下，心想：也罢，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论什么因果，该知道的，他总要知道。
又多了一个人认出来啦[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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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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