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田像是被一百只山猪疯狂拱过，已经不能用凄惨来形容了。浓郁的灵气如同漫灌的洪水般泛滥，甚至凝结出肉眼可见的白雾。
来不及为一片狼藉的田地和浪费的灵植感到悲伤，路明熹必须赶在三人在被灵气溺死前重新将灵气引会玄烛宗灵脉的循环中。
修行者在灵气里溺死，传出去还怪丢人的。
等到顾璟初站在且慢上摇摇晃晃赶到时，药田中的灵气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浓度。
路明熹拍掉身上的泥土，目光牢牢锁在察觉到不对想要逃跑的云生身上。
“璟初，抓住云生。”路明熹阴恻恻的声音像是在集市上杀了十几年鱼一样冰冷。
“架锅烧水，今天晚上吃红烧小孩。”
不等云生脚底抹油溜走，白狼就已经麻利的衔住小姑娘的衣领，把她拖到师尊面前。
吃小孩是不可能吃小孩的，英明神武的玄烛宗掌门掐指一算，云生的打手心之刑可免，但洗澡之刑难逃。
“我不要洗澡！”
五六岁的云生比活鱼还要灵巧，在某些时刻脾气比驴还倔，小姑娘拼劲全力挣扎，头上的草叶也随着主人的动作剧烈颤抖，但还是被冷酷无情的玄烛宗掌门武力镇压。
“你都臭了！”
路明熹语气强硬如冬日的寒风。
“我不臭，小狼，小狼你来说。”
云生与顾璟初对上视线，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云前辈，师尊说一不二的态度你比我清楚。”
顾璟初在师尊的指示下抱住闹腾的小姑娘。云生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怎么说也算是前辈，加上先前一起在宗门内疯跑时结下的情谊，璟初也不太想……额……和云生闹得不愉快。
可惜，狼崽子绝不会违背师尊的意愿。
“其实也还行吧，就是有点……哕！”
顾璟初本想两边都说说好话，没想到云生在挣扎时不慎用头顶撞上她的鼻子。
奇怪的味道涌进璟初的鼻腔，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孩汗臭了，更像是什么东西**过后的味道。
“死心吧，就算是王母娘娘来了你也要洗。”
路明熹及时在学生倒下前抓住差点逃跑成功的云生，一点一点掰开小姑娘扒在浴桶上的手指，成功把云生扔进汤锅，不，是放了各色灵草的浴桶里。
感谢亲爱的学生的帮助，至少这次路明熹不用一手抓云生，一手控水温，一手抓毛巾，一手抓皂角。
她终于能用两只手帮云生洗头了。
泡进浴桶的云生像是被贴上了噤声符，直到擦干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后才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坏！”
香喷喷的小姑娘嘟起嘴巴，像条生气的河豚鱼，毫无威慑力的瞪过路明熹和顾璟初后“啪”的一声消失不见。
“噗，璟初，现在我们看起来和云生没有任何区别。”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彼此不修边幅的滑稽模样同时笑出了声。
*
弄干净小孩后就该轮到大人，玄烛宗的后方有一处被翠竹遮挡住天然的温泉，正适合在外奔波后归家的游子洗去身上的疲惫。
路明熹坐在泉水中，发出满足的叹息。
本来她想和学生一起洗了，还能早点休息。
结果顾璟初嚷嚷着什么表示师徒有别，死活不肯和她一起下水，自己跑到几步之外的石头后面，怎么叫都没反应。
路明熹很喜欢温暖的事物，泡在温热的泉水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的诞生之地，水流的声音比异邦语课还要催眠，路明熹努力睁开眼，想要驱赶脑海中的瞌睡虫。
同样许久没好好休息的玄烛宗掌门终于在与困意的抗争中倒下滑进泉水中。
一串气泡从水底冒出，之后便再无任何动静。
*
“师尊？”
等了许久也没有停到师尊的动静，顾璟初试探着朝路明熹的位置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泉水流动的声音。
顾璟初心里清楚，路明熹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故意不说话拿自己寻开心。
不祥的预感如阴云般笼罩咋狼崽子的心头，一个糟糕的猜想逐渐成型。
不敢继续胡思乱想，顾璟初赶到温泉边上，路明熹的衣服还整齐的摆放在一旁，就是没有人。
师尊应该还没有离开……
狼崽子看着安静的过分的泉水，毫不犹豫跳进去。
幸好这个池子不算深，璟初站在里面泉水才堪堪到她的腰部。
泉水很清澈，顾璟初一眼就看到了师尊的位置，她俯身抓住师尊的手腕，想要把师尊带到岸上。
“哗啦——！”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璟初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就被狠狠按进了水中，与池底的卵石来了个亲密接触，泉水的阻力并没有起到缓冲的作用，反而成为了窒息的源头。
“璟初？”
路明熹的声音懵懵的，带着如梦初醒的疑惑，直到清醒的意识重新接管自己的身体，才反应过来刚在究竟干了什么。
“璟初！”
路明熹松开手，好让学生可以站起来。“感觉怎么样！听得到我说话吗？”
“师尊您没事就好。”顾璟初大口喘气，她从未觉得空气的味道如常香甜，“抱歉，是璟初冒犯在先。”
冷静下来后，冒失的狼崽子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多失礼的事情，她懊恼的捂住脸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关系。”路明熹扶着腿肚打颤的学生，拍拍身侧的位置，“既然衣服都已经弄潮了，那就一起洗吧。”
“是。”
顾璟初低头暗自庆幸，还好有白毛的遮挡，师尊就要看到她通红的耳朵了。
脱下黏在身上的衣物，顾璟初在心里暗自比划着自己与师尊形体上的差异。
路明熹平日里几乎是把宗门服饰焊在自己身上，偶尔更换常服也都已宽松的为主，加上毫无攻击性的面容与说话语气，经常会给不了解她的人，特别是开打前的对手一种很弱，很好欺负的假象。
直到路明熹把那些狂妄自大的家伙半截身子种进土里，他们才会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而云生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像求关注的小猫似的贴着路明熹，再超级不经意的把脸贴在大师姐放松时软软凉凉的手臂上，然后在被路明熹敲脑袋之前坏笑跑开，过一会又悄悄黏上来如此循环往复。
此刻，因为刚刚撂倒顾璟初，路明熹的手臂还没完全放松，上面流畅健美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而顾璟初自己的身形就要单薄很多，狼崽子郁闷的捏捏有些咯手的手臂，感觉师尊一拳能打死三个自己。
比路明熹的身形更吸引顾璟初的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在泉水温度的影响下泛着淡淡的肉粉色。
*
在顾璟初观察师尊时，路明熹也在观察自己的学生。
说来也惭愧，这还是路明熹第一次清楚确认学生的身体状况。
刚捡回来那会顾璟初看起来像是个只要再多一点压力就会爆炸的瓷器，她也不太好直接上手检查。
璟初适应玄烛宗的生活后倒是常常会变回原形活动，可一身厚实的皮毛让路明熹很难看出什么，她又不能直接跟学生说把衣服脱了看看。
听起来很变态。
所幸狼崽子能吃能睡，修炼上也没有问题，就一直搁置到现在了。
虽然现在璟初看起来比刚捡回来时的骨头架子样好了不少，但还是太瘦了。
健康的妖族恢复能力很强，加上路明熹平时动不动就投喂的各种丹药灵植，除了几处比较严重的地方，璟初的身上的伤痕好了七七八八。
路明熹辨认出学生身上伤痕的来源，越看越心惊。
鞭子，铁链，还有烙铁？！
黑市为了防止“货物”滞销通常不会动脸，只会往能被衣服挡住的地方下狠手。
路明熹心疼的握住学生的手。
该死的，她当时就应该直接把那里给掀了。
在心里愤愤咒骂黑市和该死的人贩子，路明熹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学生的目光，发现璟初正盯着自己，眼神发愣。
“吓到了？”
路明熹清楚，她的身躯像是一块被缝合了无数次的布料，别说美观，不吓到人就不错了。
她倒是无所谓，这些伤疤是自己活下来的证明，她以这些疤痕为荣。
就是不知道金璟初会怎么想。
“要是真的被师尊吓到，就说明璟初没资格成为师尊的学生。”
顾璟初平静的摇摇头，目光逐渐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师尊，我……璟初想了解您的过去！”
狼崽子眼睛一闭，把心中所想大声喊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好啊，想听听它们是怎么来的吗？”
路明熹身上的伤痕有不少都是明显冲着要害去的，她指着锁骨上最浅的一处，“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宗门下山历练时留下的，来自与虎妖为伍的吃人伥鬼。”
“腰腹那处是与倒卖忘忧草的歹人搏斗时留下的。”
“左腿那处是寻觅仙草时被秘境的千年寒冰所伤。”
路明熹讲的断断续续的因为有些事情对自己来说过于久远。
这不妨碍顾璟初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最后，路明熹指向自己的面部中间。
“这是因为我犯蠢留下的。”她的声音像是急刹车般突兀的停顿了一下，“在……诛杀被忘忧草变成怪物的可怜人时。”
“当时我在心里一直在想‘好想吃万福兴的糖年糕。’完全没有认真迎敌。”
“结果就一下，很快啊，怪物在我的脸上留下这么一道，也算是个教训。”
路明熹还不忘提醒学生，“所以璟初记住了，什么时候都不可轻敌。”
“不会的。”
顾璟初的声音很轻，路明熹听到璟初说的前半句话，遂放下心完全浸到泉水里，自然漏掉了狼崽子的后半句话。
璟初以后也会保护好师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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