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身死过一回,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想象不到的事。其实哪怕是“生后之所”,古今中外对其存在也都是信者与不信者参半,而其中信者又根据各自的教派描绘了不同的体系;但是陶雪源现在知道无须解释,不论封建迷信,也不论科学精神,人死后原来是可以有意识的。
意识到了自己有意识,就必须要开始思考。陶雪源直觉这一切都与今晚古宅大门离奇解封脱不了干系,最大的可能是她偶遇了一个窗口期……伴随着窗口的开放,她误闯了一个诅咒!
她惊奇自己能迅速地镇定下来制定对策——也许人死了,就不会有情感波动。总之,她当前必须究因的无非二者:第一,她究竟因何而死;第二,她是否还有机会复活。而这正是她需要在驾驭了这个鬼魂的形态后的首要任务。很神奇的是,如今她可以像开平衡车一样在空中朝任意方向飘,仿佛整个魂魄都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神经元,极其易于靠思维去操控——也许人死了,就进入了一个唯心的世界。没想到这么快就总结出来两条规律,陶雪源休息片刻,暗想一切都将会好起来的。
她接受了眼下的境况,便能专心飘动查看这间故宅的角角落落了。
如果要向其他人描述这个世界,陶雪源首先会用“眩晕感”来形容视野所及之处。眼前有着明显的两个交叠的图层,其中活人世界一切照常,而她所处的应该是破败的那个,她以“阴阳交界处”命名之。在“阴阳交界处”里,事物好像看起来都变旧了。譬如面前最大的实体,即山间平地中央伫立的这间宅子:一副图层中的场景是自己毫无生气地倒在门厅的地砖上,另一幅仍是一样的门厅,然而蒙尘甚久,空无一人。两张图像正在不断变换着透明度,陶雪源只觉自己快被闪瞎了。
既然大家都说屋子里有鬼,怎么未见其人?我竟然破除了一个谣言!陶雪源颇有些兴奋地想,等我找到回去的方法,我必须要嘲讽所有人一番。虽然他们一定都觉得我疯了就是了。
她飘出古宅大门,望向交变着景象的校园,两个世界的一切都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她闭上眼,感受着那道冷光洒在身侧,意外地感受到了一丝平静;待呼吸完全平稳下来后再睁眼时,视野中“阴阳交界处”的图层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这时她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空中圆月竟并没有随之淡去……难道,圆月也是触发诅咒的条件之一?
她正欲回过头返回古宅自己的肉身旁,却望见了古宅的全貌:只见其周围笼罩着一层浓密的邪气,色黑势强,明晃晃地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而除了刚刚被照进一条缝的月光的门厅,古宅内部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然后,门口自己的“尸首”忽地动了动。
陶雪源惊吓得连连向后飘。
哪来的孤魂野鬼要跟她抢身体?
只见那具肉身以宛若尸变般诡异的方式挺起了身跪坐在地,而后僵硬地伸出双腿,掌心撑地,腰间使力,躯干却最终塌了下去。如此往复几回,陶雪源终于看懂了:那个附身其中的不可名状之物正在试图站起来,只是表现得好像她的□□软如烂泥,就这样平地摔了好几下。她有些心疼地想:你不能因为那不是你的身体,就任凭它又磕又碰又擦又摔的吧!
待她回过神来时,那个“陶雪源”总算站稳了,长发贴面,目光阴森。“她”缓缓抬头张口,冒出的字句以晦涩艰深的语调起伏着:“你是何人?又是如何突破了这留叹堂的结界?”
声音仍是她自己的,却多了很多分失真。原来这就是被封印在这座古宅——看来它有个名字,叫留叹堂——中的一名鬼魂。陶雪源远远地望着自己了无生气的脸庞,被膈应得激起了一身冷汗。不对,她现在还有汗腺吗?
本着对超自然现象本能的敬畏,她毕恭毕敬地回答,声音略显颤抖:“我是二中的一名学生……只是误闯了这里。”
言毕,她若有所思地朝天边望了一眼,“啊……也许因为今日是满月。”
那鬼却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奇怪地举起双手仔细看了看,而后犹豫着朝门外迈了一步,走到室外的月光下。
两人间静得只剩阴风吹过的沙沙声。
良久,那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直冲她走来。陶雪源屏住呼吸,看着“自己”飘似地逼近,心中怎么想怎么惊悚。“她”直到近得五官要怼到她脸上才停下,干脆开口道:“你已死于邪术,按说再也回不去了;但你命本不该绝于此,今夜是个意外。很快……就会有人出手扶正秩序。”
“……那是好还是不好?要等多久?”
“于你固然好,于我非常不好!你回去后,我也只能被迫回到留叹堂;但这是我苦等五百年的机会,这次入阳世必要彻解心中之惑。因此我正式地通知你:你的肉身即刻起被我征用了。”
“凭什么?!”陶雪源气得吐血,毫无震慑力地喊出一句质问。
那鬼这次却没有再理直气壮地讲些歪理,垂头任凭细发遮住“她”的神态,“你慢慢就会知道了。这需要契机。”
也就是说,她如今飘荡在这个“阴阳交界处”,连锁定自己的肉身附上去的技能都没有,唯一高度自由的选择是在近乎无限的空间里飞翔。陶雪源心中满是疑惑,忽地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大人,我该怎么称呼您?”五百年前的老鬼,她掐指一算,得是清朝时期死的吧。
“我如今并无官职,你不妨唤我尹公子。”“她”冷眉冷眼地说。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是MM还是GG“。弄清此鬼的性别对她来说无比重要,假如她的身体被一位异性鸠占鹊巢,而她竟然在一旁看着他得意洋洋地说出“征用你的肉身”却无能为力,这种窝囊又怒火中烧的感觉应当不要来到才好——只是现在,量子态的性别已经坍缩为“男”了。
“好,尹……先生。”陶雪源把这古风色彩浓厚的“公子”二字生生咽下去,僵硬地与这位将要在自己的人生中纠缠一段时间的男人对话,“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该离开这里。首先说好,你去哪里都无所谓;但如果要跟着我,就自己安分一些,遇上任何事我都不会顾上你。”
陶雪源心想这个尹公子白话文学得怪上道的,一点也不像个清朝老兵,就是怎么内容这么讨人厌呢?“实在无处可去,那就先回我家,坐公交——您知道公交是什么吗?”
他注视着她半透明的魂魄,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你身上有没有货币?”
还货币,以为自己玩转金融呢。“没有现金。”她面不改色缓缓道,“我们现在用移动支付比较多了,我教你。”
一路走到公交站,“尹公子”都没再说一句话。如此霸蛮之人竟是安静的性格属实令陶雪源惊艳不已,她指挥他掏出手机、举起来用人脸解锁;而“尹公子”只字未说,似乎默默记下了一条新的现代大学习。
她接着比划,“打开那个绿色的软件,也就是微信。进去后……”
屏幕上蹦出来的是与赵女士的对话框。
“啊,关掉,别看这个。”陶雪源一时心急扑上去想返回上一页,却忘记自己是个虚空态。完了,这下失态了,家丑是真的要外扬了。
然而“尹公子”全当没看到一般,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指右划屏幕,自然得像个真正的现代人。
他倒是对什么反应都淡淡然,该有多绝望才能跳出这样的舞步?只是正当陶雪源想到这儿,“尹公子”的表情赫然变了,指着首页一条聊天框问:“你和此人是什么关系?”
他这副见了鬼的样子起码是这个夜里第一次见到,究竟什么玩意能比她这个真鬼还骇人呢?她凑过去看。
像她这样的透明人,连列表好友都是寥寥无几的,唯一常联系的只有爸爸,于是这空荡得能落灰的消息页竟然不用滑就能读到开学前的消息。“尹公子”指中的,是一个叫尹冰衔的人发来的好友验证申请。此人坐她后桌,于今年刚刚留级下来复读,因而开学前把班里好友加了个遍。
这么一条毫无信息含量的消息,能看出些什么呢?
就在一瞬间,她恍然反应过来——这个尹冰衔与“尹公子”……不会是一家的吧?
我怎么感觉我对咖位的把控有点失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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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月黑风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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