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怀命想起来了，他是说过这么句话。
“回太子，臣说的是实情，不是结论。”姒怀命道“九黎女人能歌善舞，大周的风月场所都靠她们养着。”
他担心姬静误会，紧跟着又补充道：“但臣从未踏足此间，故而所知不多。”
姬静皱着眉，道：“九黎女子集体卖，身？我怎么从未听闻。”
“太子是何等身份，谁敢在太子跟前提起这些腌臜事。”姒怀命想了想，道“太子不如把您的卫队长叫过来问问，臣看他兴趣广泛，或许早有涉猎。”
他不着痕迹地在姬静面前上着眼药。
没想到姬静不接茬，反而说道：“他们昨晚闹了一宿，这会只怕还没醒，不如拉个禁军的人问问，都一样的。”
“禁军以前归臣管，他们没机会出来鬼混。倒是太子...”姒怀命顿了顿，道“您的近卫亲军管理松懈，说不定能问出点门道。”
好吧，她的错。姬静决定还是去找广志。
广志被找到的时候还在蒙头大睡。他昨天喝太多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见姬静突然出现在眼前，他还以为自己还做梦，迷迷瞪瞪地说道：“啊太子，您怎么、怎么进我梦里了？难、难道我太爱您了？咦奇怪我怎么没发现。”
他周围一堆近卫队的人在咯滴滴地偷笑，一大清早就能看到队长的笑话简直太幸福了。
姬静朝他脸上丢了一条冷水浸过的毛巾，广志被冰得猛地一个激灵。
“清醒了么？”姬静问道。
广志抹了把脸，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没有在梦里，姬静真的来找他了！
“太，太子。”广志立马挺直了脊背，朝姬静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姬静搬了把椅子坐下，对他道：“广志，我有件事要问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眼角余光扫过周围还在看热闹的大兵们，又加了句：“还有你们，都别走，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准隐瞒。”
广志来了兴趣，随意拿毛巾抹了把脸，拍着胸脯道：“太子您问吧，随便问，属下知无不言。”
“好。我问你，你可曾造访过某些风月场所？”姬静一本正经地问道。
周围一圈人笑得更大声了，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广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广志老脸一红，扭捏地低下了头，又抓了抓头发，用蚊子般的声音哼道：“去、去过两回。”
“哈哈哈哈，快看队长害羞了。”近卫队的大兵们起哄道。
“哟，耳朵都红了。咦，脖子也红了哈哈哈。”
嬉笑声不绝于耳。
广志恼羞成怒，抄起毛巾甩了过去，吼道：“笑什么笑！跟你们没去过似的，少在这笑我。”
于是，光明正大的笑变成了偷偷的笑，挤眉弄眼的笑。
姬静现在认可了姒怀命的话，她对近卫队的管理实在太松懈了，看看这一堆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一个个都快成兵痞子了。
“好了，不准笑了。”她正色道“广志快说，我问的是正事。”
“是！”广志答应一声，道“回太子，属下去过两回，您想知道什么？”
“那里面是不是有九黎女子？”姬静问道。
“有，而且几乎全都是九黎女人。”广志回忆道“但她们只负责在帘子后头弹琴唱歌，只有那种特别有地位的人去了，她们才愿意出面招待。我去了两回，把钱袋子掏空了都没见到人，害我白啃了好几个月菜窝窝。”
“哈哈哈。”又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呢，有没有见到过人的？”姬静朝四周看去。
一帮大兵集体摇头，广志身为队长都见不到人，他们就更别提了，纯是去凑个热闹捧个场罢了。
“那你们肯定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受到胁迫了？”姬静感觉事情发展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大兵们继续摇头。
“哎等等，我想起来了，介子清见过她们！”广志一拍大腿，道“虽然他也没钱，可他长得俊呐，听说有好几个那儿的妹子都看上他了，争着请他去，根本不收钱。”
“哦？”姬静感到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介子清不声不响的，居然这么受欢迎。
广志话音刚落就有人跑出去找介子清了，不一会就把他拉了进来。
介子清一头雾水，呆呆地问：“太子，您找我？”
“子清，你在都城见过九黎女子么？她们为什么要去那里？”姬静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介子清不欲隐瞒，干脆地答道：“见过，据她们说是被生活所迫，想给家里多赚点钱。她们自称卖艺不卖，身，是不是真的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大周其他地方有么？”姬静怀疑背后是否有某个人在组织，在强迫这些女孩。
“有。”介子清道“大一点的城里都有，韩城就有一家。而且她们好像还在流动，我在都城曾见过一个女子，后来她再也不见了，再后来我又在韩城看见了她，我还奇怪她怎么跑韩城去了。”
姬静心里咯噔一声，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天杀的，是谁在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介子清好像知道了什么，道：“太子，您是不是在怀疑她们背后有人？”
“如果你所言不假，那就一定如此没错。”姬静抿着嘴，压下奔涌而出的愤怒。
介子清心头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相当于大周每座城池都遍布着她们的眼线和人手，太骇人听闻了。
可是，背后的人是怎么控制这么多九黎女人的呢？特别是九黎女人还是出了名的性情刚烈，如果是被迫的怎么可能会不反抗。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曾经见过的九黎女人，她们身上好像并没有不甘委屈或者不情不愿的情绪，有些甚至对他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与热情。
可这么多人全都自愿沦落？想想都不可能。
“太子，属下以为她们一定被人用某种方法控制住了，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介子清推测道。
“天底下会有这种方法么？”姬静虽然也比较认可这个说法，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九黎人稀奇古怪的法子多着呢，兴许会有。”介子清想到了姚长中那种奇怪的毒，他在来九黎之前从未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可姚长就是中招了。
姬静摩挲着下巴思忖起来，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搞鬼，那肯定跟嬴氏脱不开关系。
“走，去会会嬴始修。”姬静站起身，道。
嬴始修从战场上下来就被关押在一处铁牢里，由姬放带人看管。姬放跟她是同族，两人带着点血缘关系，又在蒿白山建立了深厚的战地情谊，因此把嬴始修交给他她十分放心。
但就是这么个让她十分放心的人出了岔子了。
姬静面对空空如也的牢房，只觉得额头一突一突的，压抑许久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姬放人呢？叫他来！”
姬放人都傻了，吓得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他只离开了一天，就一天啊！还是昨天太子大婚他才离开的，不然他怎么也不可能失职。
可现在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逃走的嬴始修不可能因为他的解释重新出现在牢里。
“太子，属下知罪。”姬放还是第一次直面姬静的怒火，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太子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丝毫不亚于姒怀命发火的时候。他心都凉了。
姬静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斥责。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没用了。
“去找你们将军吧，他知道怎么处置。”姬静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道。
姬放心更凉了，他们将军可不像太子这么好说话。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姬静叫人把一天之内所有到过铁牢的人都喊来，挨个审问他们。
最后一个执勤的是季末，他颤抖着说道：“太子，属下昨天半夜太困了，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就...”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为什么不上报？”姬静问道。
季末抖得更厉害了，道：“属，属下害怕，属下太害怕了。”
“所以你就不报？你以为你能瞒一辈子么？”姬静被他蠢笑了。
季末无话可说，只好垂头道：“请太子治罪。”
这时，牢房外面传来一阵极为嘈杂的吵闹声，似乎有人在用九黎语怒骂着什么。
“太子，阿金兄弟和一堆九黎人起了争执，想请您主持公道。”广志小心翼翼地进来说道，他整个人乖顺极了，显然也被姬静的怒气吓到了。
姬静走出去，只见阿金兄弟被人围在中间暴打，而周围观看的其他九黎人竟丝毫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
“怎么回事？”她叫广志带人拉开了他们。
“神神，你可要给俺主持公道啊！”打阿金打得最使劲的那个人说道，带着一脸的悲愤“这两个崽子放跑了俺族的罪人，俺们本来都要处死她了，他们却把她放跑辽！”
“泥蒙不能这么对塔，塔是俺蒙滴未混妻。”阿金嚷嚷道。
那人听了立马又要揍他，被广志拼命拦了下来。
姬静听明白了，原来是阿金兄弟偷偷放跑了紫朱，难怪这群人气成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姬静问他。
“回神神话，俺叫大俞。”大俞仍然气不过，指着阿金的鼻子道“神神，你不知道他们放跑滴人犯了多大滴罪，俺们全族都被那人霍霍没了！都被烧死辽！”
他一想到自己的族人在绝命谷底下受了什么样的罪，就忍不住鼻子一酸，放声大哭起来。
“泥蒙不能只怪紫朱，太子静也杀泥蒙滴族人了，杀了辣么多，泥蒙怎么不怪太子静。”阿金口不择言，说完就后悔了。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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