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悬在生死之间，血珠顺着沈灵丘的脖颈滑落，在衣襟上洇开暗色的花。
阿棠的哭声、陈砚濒死的喘息、暗道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所有声响都凝固在沈灵丘耳畔。
他望着司夜无妄执剑的手——那修长的指节沾着陈砚的血，却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我选..."
他忽然抬手握住剑刃，锋利的剑锋瞬间割破掌心，鲜血顺着银白的剑身蜿蜒而下。
"我选你。"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整个暗道骤然死寂。
司夜无妄的剑尖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我不该瞒着你，也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沈灵丘迎着剑尖上前一步，任由剑锋刺破衣料，"但灵根相缠那日…是你把连结偏向我这边的。”
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剧烈摇晃，阿棠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总是不正经的大师兄挺直脊背，像一柄终于出鞘的剑。
"现在。"沈灵丘松开手，任佩剑刺破肌肤，"要取回这份心意，就请尊上亲自动手，但请放过他们。"
“你…”司夜无妄的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就在此时，濒死的陈砚突然捏碎袖中玉符。
"小心！"迟来的楚昭一声厉喝。
爆开的绿雾同瞬间涌向司夜无妄。
沈灵丘本能地扑向司夜无妄，却被一股柔和的灵力轻轻推开，只见司夜无妄广袖翻飞，剑鞘重重顿地，磅礴剑气如莲花盛放，将毒雾倒卷回陈砚周身！
"不——"陈砚的惨叫被绿雾吞没，顷刻间化作枯骨。
阿棠瘫软在地，抖得说不出话。
沈灵丘看着那摊白骨，嘴唇颤抖的红了眼眶，为什么，他不是在努力的救他们吗...
"带回去。"司夜无妄冷声下令，两名戒律堂弟子立刻架起瘫软的阿棠和另一名红尘阁弟子。
楚昭单膝跪地："弟子失职，请师尊责罚。"
"错在何处？"
楚昭抬头看了眼沈灵丘，"没有看好沈渊..."
司夜无妄指尖凝聚的灵力忽然转向，一道金光将沈灵丘双手缚住："既如此，连他一起关入石室。"
"师尊！"楚昭猛地站起，"沈渊方才明明..."
"楚昭。"司夜无妄眸中寒芒乍现，"你在教本尊做事？"
"楚昭，别说了。"沈灵丘安静地伸出被缚的双手："我跟你们走。"
石室内，月光透过窄小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沈灵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隔壁阿棠压抑的抽泣声。
子夜时分，石室的铁门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沈灵丘睁开眼，看见楚昭沉默地立在门口，朝沈灵丘扔来一个包袱，"干粮和伤药。"
沈灵丘没动："楚昭...你这是何意？"
"寅时三刻换岗，要逃就趁现在。"楚昭说完，又转身推开隔壁石室的门，阿棠惊惶的脸在阴影中浮现。
月光将楚昭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灵丘突然明白了，这位向来恪守门规的楚昭，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沈灵丘声音发紧。
楚昭没有回头："笼子关不住要飞的鸟，食粮养不熟要跑的狼。"
阿棠踉跄着扑到沈灵丘身边，手腕上还有锁链的淤青，隔壁传来另一名弟子虚弱的咳嗽声，血腥气在夜色里格外刺鼻。
他必须救他们，没得选。
沈灵丘扶着阿棠缓缓走出戒律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泞里，沉重而绵长，夜风掠过他的鬓角，带着初春特有的寒意。
阿棠靠在他肩头轻轻颤抖，手腕上的锁链淤青在月光下泛着紫。
远处，云虚谷的群山在夜色中起伏，山脚下几盏飘摇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是红尘阁接应的人正在焦急等待。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更高处的主峰上，寒玉殿那盏孤灯依然亮着，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固执地散发着微光。
那光亮很弱，却莫名让他想起司夜无妄教他剑法时，剑尖在雪地上划出的那道银线，看似清冷，却灼得人心口发烫。
"说是选师尊，"楚昭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到头来还是......"
这句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突然撬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
沈灵丘忽然想起许多个细碎的瞬间，司夜无妄执剑时微蹙的眉峰，在晨光中凝着细小的霜花；深夜批阅文书时，烛火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山路。
他想起那人总是将最好的茶点留给他，却说自己不喜甜食；想起自己受伤时，那双看似冷淡的眼里藏不住的关切。
"每一个......"沈灵丘喉头滚动，声音轻得散在风里，"每一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最后都离开了。"
山风呜咽着卷过石阶，带着初春刺骨的寒意，沈灵丘望着寒玉殿那盏孤灯，忽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那个人，该有多难过？
阿棠的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大师兄......"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沈灵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阿棠。"沈灵丘突然解下外袍裹住她，"你先跟他们逃出去。"
阿棠瞪大眼睛："那你......"
沈灵丘静静道："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我是他的道侣，我不能走。"
他转身，朝着与山下灯火相反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夜露打湿了青石阶，沈灵丘的靴底沾着碎叶和泥，一步一顿地往上走。
寒玉殿的灯还亮着，昏黄的一点，在风里晃，他盯着那光亮看了会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人是不是又没睡？是不是还坐在案前批那些永远批不完的文书？是不是......在等他？
殿门虚掩着，吱呀一声推开来，凉风卷着春寒往里灌。
司夜无妄果然没睡，他立在书架前，手里攥着卷竹简，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知道回来了？"
沈灵丘站在门口没动，鞋尖蹭了蹭门槛："......嗯。"
"红尘阁的人送走了？"
"送走了。"
司夜无妄这才抬眼看他，目光沉沉的，像潭水："不跟着去？"
"我......"沈灵丘揪着衣袖上扯开的线头，"我东西还没收拾。"
"呵。"一声冷笑，竹简啪地合上，司夜无妄转身就往内室走。
沈灵丘急了，三两步追上去拽他袖子："我是说！我、我那个......"话卡在嗓子眼，他抬头，正对上那人微红的眼角。
夜风突然大起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沈灵丘的手慢慢滑下去，勾住了司夜无妄的指尖："......我舍不得你。"
很轻的一句，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司夜无妄的指尖颤了颤，突然反手扣住他的腕子，力道大得发疼："沈渊。"
"在呢。"
"你知不知道......"司夜无妄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本座差点就放你走了。"
沈灵丘鼻子一酸，猛地扑上去抱住他，司夜无妄被他撞得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书架上，竹简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回抱又犹豫，最终只是轻轻搭在他后腰。
"......重。"司夜无妄低声道，却没推开他。
沈灵丘故意又往前蹭了蹭："尊上连我都抱不动了？"
"胡闹。"
司夜无妄的手终于落下来，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像教训不听话的猫，沈灵丘趁机把冰凉的手往他衣襟里塞，立刻被捉住手腕。
"手这么凉。"司夜无妄皱眉，"又没运功御寒？"
"忘了嘛。"沈灵丘仰头，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的，"尊上给我暖暖？"
司夜无妄瞪他，却还是将他的手包在掌心，灵力缓缓渡过去，温热从指尖蔓延到心口，沈灵丘舒服得眯起眼，忽然发现对方的中衣领口沾了点朱砂——是批公文时不小心蹭上的。
他伸手去擦，指腹蹭过喉结，感觉司夜无妄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别动。"司夜无妄捉住他作乱的手，"本座还有卷宗要......"
话没说完，沈灵丘已经踮脚亲在他下巴上："明天再批。"
烛火又爆了个灯花，映得司夜无妄耳根发红，他别过脸，却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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