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一身飒爽的劲装,她眉目低垂,一言不发地看着花无间。
花无间几乎连滚带爬地绕过花城主,来到李柔身后,他惊惧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父亲,向他娘颤声问:“娘,爹是死了吗?”
李柔身形顿了顿,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儿子,她嘴唇微微张开,话却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轻轻合上。
“没有,我只是将你爹…打晕了。”
说完,她绕过花无畏,给李清许他们一一解开了捆绑,止住他们的血。
“娘…娘…”花无间跟在李柔身后亦步亦趋,像是失去庇佑的动物幼崽。
李柔头也没回,她语气沉着:“不用担忧,等他们醒过来,你就跟着他们走。”
话音刚落,李清许就几人悠悠转醒。
洄一清醒率先将几人护至身后,满眼戒备地看着李柔,“阁下是何人,将我们掳到这里有何目的?”
没等李柔开口,花无间在身后不满呛声道:“这是我娘,你放尊重点,把我们带过来的、划口子的是我爹,是我娘救了我们。”
洄与方濂对视,不仅没有放下戒心,反而更是多了几分忌惮。
他们二人金丹初期,且不说把他们悄无声息打昏带过来的花城主修为有多高,眼下能救下他们而又毫发无损地花夫人出现在这里更可疑。
花无间心中也有很多疑问要问。
比如为何一向温柔小意的母亲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凌厉干练,比如一向深爱丈夫、唯命是从的母亲怎么会胆大、打晕父亲?不过他最想问的,还是:
“娘,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还有,您的修为何时如此高了?”
看的他们戒备的神色,李柔依旧神色淡淡,“我若是想杀你们,不必等到现在。”
“这是万魂祭魔阵。”李清许清脆的声音响起,方濂他们心中悚然一惊,竟是万魂祭魔阵,那祭祀的魔物在哪?
方濂迅速朝四周看去,眼前的一幕几乎要震碎他的神魂,他的手指向前方,无法控制般的颤抖:“竟然、竟然消失已久的魔王气息!是你们要将魔王重新唤回人间!”
“不必如此惊慌,魔王不会醒来。”李柔神色淡漠,彷佛她对一切都不曾在意,如果细看她的眼睛,就能发现淡漠的眸中埋藏着一抹刻骨的恨意。
“你们走吧,别在此处逗留了,魔王是不会醒的。”
“我们不会走,你想唤醒魔王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方濂怒目驳斥她。
李柔依旧不为所动,她看着那颗巨树,神色怔怔,方濂和洄不打算再绕圈子了,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和李柔较量较量。
只有李清许注意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于是拽住他俩的衣袖让他俩先冷静,向李柔追问:“是不是还缺几个人才能激活阵法,而那几人正好是我们?”
李柔见他们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摸样,只能冷声见他们驱赶:“如果你们还不走,就休怪我无情了!”
几人眼神交流一番,决定还是走为上计。
仔细一想也是,要杀早就杀他们祭阵了,眼下又打不过对方,万一他们不小心激活魔阵,那真的是罪该万死了,只能找风听澜他们先会合。
“娘,您跟爹不一起走吗?”花无间神色不安。
“我把这阵法毁去,就跟你爹一起出来。”
李柔最后看了她一眼,花无间还想再说些什么,李柔不想再听了,她素手一推,用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几人全都推出十丈外,巨树、魔王、祭阵一一在他们面前消失,灰雾密林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李柔他们凭空消失了,花无间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爹娘了。
*
高台不远,只是李柔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这里,没有管沉睡不醒的魔王,也没理会被青苔遮盖几乎看不出它原来面目的凤凰铜像,她眼中只有这颗苍翠挺拔的巨树。
二十多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就连曾经一颗不起眼的种子现在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李柔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耀月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响崩塌的情绪。
“耀月,为娘终于来看你了。”
手指轻轻拂过大树的躯干,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上面,静静待了一会,她告诉自己:就让我再多呆一会,只呆一小会儿。但无奈手背上一道渐渐皲裂的肌肤纹路告诉她,没有时间了。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李柔站起身来,与大树告别,她向已死去多时的花无间走去。
花无间瞳孔放大,死祭般的眼睛只能映照出的祭阵一角,就像他那瘦小凡人的躯体装不下那盛大的野心一样,他再也无法成为他梦寐以求的-可号令一方、唯我独尊的不死神魔了。
李柔没有合上他的双眼,神色淡漠地与他死别,“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就不将你碎尸万段了。”
想到阴差阳错逼死的女儿、蒙蔽入魔的城民、还有无辜被献祭的修士,她缓缓睁开双眼,神色无悲无喜:“但愿有无间地狱,十世百世洗尽你我的罪孽。”
她举刀狠狠地砸在吸收百年、近万名无辜之人鲜血的祭阵上,魔盘破碎,魔气形成无数漩涡风刃,穿过她的身体。
忽略破碎般的疼痛,李柔的思绪随着回忆越飘越远。
家破人亡的悲愤,濒临死亡的绝望,绝处逢生的守候,青涩真挚的诺言,疾病,欣喜若狂、新生、恐慌、欺骗、幸福、麻木……一幕幕画面如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叫她如痴如醉,忘掉了身边的一切,也模糊了远处的呼喊。
“母亲--”
“夫人,小心!”
刻骨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她斜着身体坠地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花无间怎么还没死?
……
花无间来匆匆将人丢下,顾不得其他,赶紧修复破碎的阵法,“还好,还好,还有救!”
就在此时,花无间惊讶发现,一人已横刀在他脖颈,他连忙一跃而起躲避这把黑龙般的长剑,解除再次死亡的危机后,他甚至儒雅地朝来人一笑:
“风道长,何必如此激动呢?不如我们平心静气地交谈一番,想必,谈完之后,你一定会有新的感悟。”
风听澜神色冷漠,只问:“你刚抓的人在何处?”
他看了眼风听澜面具下溢出的紫色魔纹,语气更是多了几分气定神闲,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
“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是同道之人,现在何必伤了和气?”
“谁跟你是同道之人,少你大爷的放屁!”
容景和隔空回怼,又道:“听澜,你控制住这个畜牲,别让他死了,等我们修复完封印后再好好审问他!”
好好两字被他念的咬牙切齿。
看到风听澜颔首,容景和立刻和林泽川各各自祭出半仙器,这两个仙器终于用对了地方,两人专心致志地修复封印。
……
江问渠几人咬紧牙关,不停地为李柔输送灵气,花照影抱着李柔,下颌紧绷,一言不发。
奈何李柔的灵脉尽碎,心脉也被人一剑击穿,几乎无力回天。但无论怎么样,江问渠都没有放弃,终于,李柔胸口一阵起伏,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焕云激动地抓住花照影的双手,大叫道:“醒了,夫人终于醒了!”
其余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出于什么层面,他们都不愿看到李柔就这么道消命陨。
花照影失魂一样紧紧盯着李柔看,谁知李柔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焕云,照影,对不起。”
但她何止对不起她们呢?
她用尽力气从怀中掏出几张纸,看着它们中间也烂了一个圆洞,忽然苍白着脸笑了,她有些无奈般说:“本来以为没机会给你们了,但是还好你们来了。”
焕云不明所以地接过,看了眼后,震惊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信纸散落一地,江问渠从密密麻麻的姓名中无意瞥见‘解除’‘奴籍’四个字。
“夫人,夫人您……”
“只有这些纸张有契约之力,抱歉,这么久才放你们自由。”李柔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点点灵力从她身体里溢出。
其他人神色大惊,江问渠连忙输送灵力,李柔伸出手温柔地阻止她:“不用了孩子,你们都拯救不了一个魔物的躯体。”
“什么…”
灵力对于魔物来说毫无用出,但是已经死去的李柔又是怎么苏醒了呢?
“照影,照影……”李柔切切地唤着神色怔怔的花照影上前,她紧紧握着花照影的手。
其余人见状,都纷纷叹息着离开,给她们母女俩留下最后的相处空间。
只有江问渠还在输送灵力,黄啬叫他也不走,于是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三人。
花照影紧紧搂住李柔,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竟一句也说不出,李柔躺在她怀里艰难喘气,她张嘴说了一句话,声音太小,花照影俯身去听。
“照影,你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姐姐,她叫耀月,她为了城中百姓不被魔物侵害,主动去封印魔王,后来魔王之印被加固了,但她…她死了,你不要忘了她。”
艰难说完这句话,李柔像是难以忍受身上的伤痛,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知道。”黑发遮住了花照影的眼睛,她将一把弯刀递到李柔的身前,告诉她:
“我知道,这是姐姐送给我的出生贺礼,我在声声阁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它,我给它取名‘缺月’,它已经陪伴我很久了。”
李柔神色愣住,而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费力地看着花照影,就像看着月光照下来的影子一样。
随后她将目光寄情于这把缺月刀,她抖着手一遍一遍地抚摸这把新月般的弯刀,最终含着笑闭上了双眼。
“照影……”焕云担忧地抚上她的肩膀,花照影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黄啬一把拽开江问渠的手,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想让他清醒,“江道友,别再耗费灵力了!花夫人已经陨道了!”
江问渠这才如梦中清醒般,放下了输送灵力的手,颓然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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