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燕归尘失笑:“难道我说错了,你们侠义阁的目标不是黄家?”
“还请燕前辈不要血口喷人。”肖青冷硬的说:“在下好歹是朝廷中人,侠义阁行事还由不得前辈猜测评说。”
“别装了。”燕归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朝廷的手段,我可太熟悉了。”
“如今江湖动荡,各处武学世家,宗门舵口,山贼水寇,层出不穷,是为乱世之象。”燕归尘呵呵一笑,“你们武务司显然坐不住了,这才在各地安置了侠义阁,用来管控四处乱象,显而易见的事情。”
“更何况,你以为这是自古以来朝廷第一次对江湖下手吗?”燕归尘嘲讽一笑:“当年君德帝也看不惯江湖人,组建了风影卫管控武林,你们如今的行为虽然怀柔了些,本质上却没有差别。”
“这梧城地方偏僻,江湖侠客很少踏足,更是难得停留。并不值得建立一处侠义阁——那就很有趣了。”燕归尘盯着肖青,目光灼灼:“你们为何而来,看上了城外三千青山中的草药,还是看中了……黄家的价值?”
肖青冷汗岑岑,紧要牙关不说话。
燕归尘却突然收手:“不说便罢了。”
站起身子,燕归尘理了理衣服,拿上长剑就要往外走:“昨日我还给你们留了几分面子,这才特意前去敲打了你们一番。你们有什么意图我不在乎,但是在医治知府和幕后黑手的情报这两点上,我是明确说了要求你们不可有半点隐瞒的——你竟然全然不往心里去,罢了,左右我一人一剑,将黄家人杀光就好。”
燕归尘转头一笑,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杀意:“想来你们两个小辈也拦不住我?”
眼看着燕归尘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肖青这才恨恨出声:“前辈留步。”
丁捉影也送了一口气,他名义上是阁主,但是涉及这一类的筹谋,却是由肖青全权掌握的,自己也只有遵命的份。
这也是武务司司长将他们二人安排到梧城时定下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燕归尘在门边站住了脚,但是也没有回来,就伫立在那里等待肖青抖露实情。
肖青叹了口气:“不错,本地盘踞的暗流,正是贪心不足的黄家。他们想要彻底掌控百草镇,并且以三千青山中的草药牟利,为此不惜越界,做了不少事。此次知府中毒,你们遭遇偷袭,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是黄家必然逃不了干系。”
“这不就得了。”燕归尘走回来坐下:“多大点事情,值得这么瞒着吗。”
“前辈是怎么对黄家生疑的?”被逼迫着点出了背后的真凶,肖青十分烦躁,但也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黄家不在城内出没,应当不会招惹到前辈头上才是。”
燕归尘笑了笑,坐回了椅子上缓缓说道:“也是巧了,有人告诉我的。”
…………
时间回到早些时候。
月尽欢和杨大娘离开了屋子,房里只剩下了柏父和燕归尘两个人。
燕归尘不说话,盯着碗中有些凝上的黑血看,想着一会儿得去借个容器收纳,也得加些醋进去防止结块才好。
柏父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之后才开口:“我想活下去,但是我却不敢活下去。”
燕归尘不说话,就等柏父自己说——人老成精,燕归尘更是精中精,他早就看出来柏父本身是想要活下去的,恐怕只是有些难言之隐。
既然他留下了自己私谈,必然会知无不言,自己想知道的他也都会说明,何毕多费口舌?
如他预料的一般,哪怕他没说话,柏父也一点一点的挤出了他深埋于心的真相。
简单地说,他招惹到了不能招惹的人。
柏父作为采药人是个有本事的:从小在山里长大,便让他对山中地形了如指掌;幼时跟着村里的郎中学会了辨认百草,家中又有些家学,这让他每次进山从不走空;身子骨又灵巧精干,活力旺盛,三者叠加让他成为了出色的采药人。
但是单纯作为有本事的采药人,在百草镇过得也没那么好——因为他们头上压了一个黄家。
柏父不知道燕归尘在华州府和黄家多少已经产生了一些交集,还给他解释了一下黄家。
“黄家是采药发家的,但是几代人下来资产已经积累到了一定地步,所以已经看不上单纯采药的那些盈利了。”柏父咳嗽两声:“他们养了一批采药人和熟识山中地形的人来负责山里的事情,但是本家的生意早就悄悄变换了——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罢了。”
黄家虽然看不上一个人几个人采药的收益,但是如果是一群人呢?那他们还是十分感兴趣的,若是能够把控所有药物的来源,坐地起价,那就更好了。
所以他们盯上了三千青山,和百草镇,并且伸手了。
虽然被知府早早发觉黄家的用意,并且用了些手段没让黄家如愿,但是黄家还是成功在百草镇立下了规矩,成为了此处地下的无冕之王。
百草镇住的几乎都是采药人,而这些采药人都明白,在百草镇上,黄家的规矩才是真的规矩。
自然,黄家做的没那么明显,这些规矩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潜规则罢了。
比如,百草镇不准开设其他收购药材的医馆。
比如,你可以上山采摘,但是下山后要将最好的三样送到黄家开在镇上的医馆里去,不管黄家开了什么价格,这交易都必须做成。
这些是十足的霸王条款,但是当几个不遵从规则的采药人接连在上山出事之后,剩下的采药人就都学乖了。
这下子连知府都很难下手:你情我愿的生意,纵然他是知府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柏父自然没有傻到想不开,去挑战这黄家定下的规矩,但是还是招惹到了黄家。
在山中行走多了的人大多知道一些隐秘之处:或许是某条隐秘的小路,或许数百年无人造访的幽谷,又或者稀药奇物的位置——这些才是真正能够证明采药人资历的东西。
柏父也知道几处,其中小路通往一处山谷,山谷中长满了各式珍稀草药。他在谷外观望了数次,从未见到过其他人,便只以为是都是无主之物,放松了警惕。
可就在他第一次踏入谷中,并且开始采药的时候,他却被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人发现了。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没有半点声响。”柏父回忆道:“我当时蹲在地上小心挖掘一株人参,直到转头才发现他。当时还以为我见鬼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人笑着问我怎么进来的,我明白他不是鬼怪。我心知恐怕是我不小心误入了他人的领地,立刻将采到的药材奉上,给他指出了那一处隐秘的入口,并且立刻致歉。”
“那人笑了笑,收下了我采摘好的药材,下一刻突然抓住了我的脖子,往我嘴里……丢了一颗药丸,他手一动,我不知道怎么的控制不住就把药丸吞了下去。”
“我不知道他给我吃了什么,立刻跪地求饶。”柏父含恨说到:“毕竟家中妻儿还需要我养育支撑,我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气节轻易去死。”
“那人威胁我说,他给我吃的药是他制成的独门毒药,世间只有他手上有解药……但是看在我们相遇有缘,他也正好需要一些帮手,便说让我每十日来这里协助他,对他有了价值,他才愿意给我解药——而我必须保密,如果告知第三者,那么我的家人……”
“他没说完,但是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答应。”柏父咬牙切齿:“后来他送我下了山,虽然说进了镇子他就离开了,但是我回到家刚要关上院门的时候,分明看到了他的身影在对面的屋顶上——我当时浑身汗毛倒竖,明白了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知道了我家的位置。”
“这下我没有选择,只能如他所说每十日去一次,吃下他让我服用的药物……服下后每次都是痛不欲生,但是他都会拿出解药让我服下……直到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他看着我吃下了一颗药,说感谢我这些日子的帮助,初次见面时下在我身上的毒药已经完全解除,而我们两人缘分已尽。”
“我本来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刚刚吃下的药,立刻就慌了,问他那是什么。他笑着说那是安心药,买命药——要我的命,买他安心,也买我家人的命……”
“说罢他就把我赶了出去,之后的日子里我的身子也一日差过一日。”柏父咳嗽两声:“但是我不敢看病,先不说那人给我喂下的毒药是不是真的能那么简单解去,万一活下来了,恐怕苞娘和杨儿的性命就……”
燕归尘听他说完,不置可否:“你可知道那人的来历?”
柏父闭上眼睛,神色挣扎:“燕剑侠,我求求您,若是我身死,请您护下我的妻儿。”
“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不要接受治疗,而不是存了必死之心在这里安排后事。”燕归尘冷漠的说道:“而且我也没法答应你,我只是是经过梧城,几日后就要离开。”
柏父面露绝望,凄凉的笑了笑:“那便罢了,既然如此还请您保密,我告诉您的事情不要让第三人得知……希望那人不会她们不利吧。”
“你急什么。”燕归尘皱眉:“我没有办法护住他们,但是我知道谁能护住他们啊。你告诉我那中年人的来历,作为回报我试着找人出手护下你们。”
柏父想了想,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成交。”
“为那个人试药期间,偶尔会有别人来找他。”柏父回忆着说:“我记得他们提起过,那个中年人被称作方先生。”
“而他,在为黄家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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