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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阳春有时

昭王宫,长年殿。

门外白日高悬,殿中沉寂安谧,铜鹤昂首,徐吐香烟。

长榻前少年手执玉笏端然侍立,一席奏禀完毕,道:“此番前往北桓,所见所察之事,便是如此。”

昭王靠坐在榻首,在宫人的服侍下喝完最后一匙药汤,挥手让余人退下,方启口道:“北桓平定了北境,便再无后顾之忧,定会全力向南扩张。”停顿了片刻,问道:“以你之见,我昭国该如何应对?”

“整兵备战,结好诸侯,肃清内政。”

“肃清内政?”

“不错。”上官陵声线清晰,目光静定无波,“列国间争战的关键,不止在于战场上的短兵相接,更在于内政的支持。朝廷任人以能,则将帅不庸;朝廷赏罚有信,则将士用命;国库钱粮不竭,则军队后继有力。战争是最伤国本的事,不但是因为消耗国力,更重要的是会导致人口急剧衰减。国家无人从事生产,国力会进一步削弱。这一点,唯有优秀的内政可以解决。”

昭王双眼一眯:“哦?”

“内政清明,可以徕远人。”上官陵道,“若能使他国之人弃本国来投陛下,那么即便征战,国家人口也不至衰减过度。相反,敌国却承受了双倍的人口损失,此乃强国弱敌之法。所以臣说,陛下备战的同时,必须速修内政。内政不修,即便战场胜利,对于国家来说,却仍属于失败。”

昭王眸中闪过精芒,注视了她良久,唇边浮起一丝淡笑:“贤卿不愧是贤卿,放你在兰台,倒真是委屈了你。”

这话是赞赏也是考察,不是考察她的才能,而是考察她的忠心。上官陵微微垂眸:“陛下言重。朝中置官,各有所用,臣既已见用,又何谈委屈?”

昭王一笑,便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贤卿所言有理。但本王担心……北桓好战而善战,恐怕不会留给本王太多时间。”

上官陵略一沉吟,道:“陛下所虑不无道理。但北桓虽然好战,近年内只怕也是力不从心。至于善战……就更是今非昔比。”

“哦?”昭王眉头一动,望定她问:“怎么说?”

“臣这次去北桓,见其国中多了不少流民。”上官陵语气渐幽,如镜眸光转为深沉,“流民增多,耕地必荒,国无余粮,难以久战。何况善战之民,必有定性,北桓如今的民心已开始变浮,战力也必要大打折扣。就算桓王想战,结果也很难如他所愿了。”

昭王听她这样说,心底不觉流过一丝喜意,忍不住追问:“为何会如此?”

“因为桓王自己亲手扰乱了北桓法令。法令效力衰弱,所以百姓在内不耕,在外难战。”

“这话倒奇了。”昭王笑道,“他是国君,怎会自己扰乱法令?”

“桓王多疑,爱用自己的子侄做朝官,其子侄又倚仗特殊身份行特权。桓王不能约束,以至于扰乱。”

“你在讽刺本王。”

“臣不敢。”上官陵口称不敢,神态却从容如故,“臣只是据实回禀。”

御榻上静无回音。

良久,方闻昭王沉叹了一声:“本王德薄,苍天不佑。”

上官陵愕然抬头:“陛下何出此言?”

昭王闭了闭眼,两鬓的斑白将他的面容衬得更加沧桑:“本王年事已高,只怕余日无多。振兴昭国,报复北桓的大业,只能寄望于新君。可……”他说到这里,却住了声,似乎不忍让余下的话出口。

“陛下?”

昭王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气息,复睁开眼道:“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前几日为立嗣之事令太卜求占,所占三卦皆凶。昨日天官呈报星文,说我昭国十年之内有兵劫,非庚寅之君不能解。可……可本王子侄之中,哪有庚寅生人?这岂不是天要绝我昭国?”话到最后,声音已近乎惨怛。

上官陵闻言,也不禁渐渐蹙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答话。大殿中顿时沉寂了下来,耳中所闻,只有外面寒凛的风声。

如何解……

脑海中霎然掠过一念,旋即,她的心狂跳起来。

“陛下,”她尽力稳住声线,以使自己的语气态度听起来和平常并无二致:“您的子女中,的确有庚寅生人。”

“什么?”昭王一愣,忙问:“谁?”

上官陵用力抿了一下唇,话语终然坚决出口:“陛下长女,公主安颐!”

上官陵被罚了闭门思过。

满朝文武都不知具体缘由,只听说那日殿中奏对,上官陵应对失礼,触怒龙颜而被罚。奏对失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放在上官陵身上却实在有些稀罕,以至于闭门思过的她,反而比平日安稳无事时更惹人注目。

上官陵思没思过不知道,门倒真是闭得死紧,无数窥探视线在多次徒劳无功后,终于灰心丧气,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门的那一边却自始至终安静如故。

院里白石阶,阶上垂素兰。上官陵府中仆从没几个,兰花却着实不少,许多都是她自己亲手打理。一开始不过是看着庭园比较冷落所以买来几盆放着,后来总不免对景思情见物怀人,就多添了几分关照呵护。她的性子从来淡漠,喜恶不著于行迹,对于文士最常嗜好的书画珍玩也不见有多青眼,更不用说金银美色之类,因而虽只流露出了几分特别的在意,落到旁人眼里,却是足可惊叹了。

久而久之,连昭王都知道“上官大人酷爱兰花”,于是每逢节庆或其余恩赏的时机,总会赏她一两株幽兰。几年过去,府邸就俨然成了一座兰苑。

上官陵一袭墨色常服,手里握着花壶洒水,书童山竹提着花铲剪刀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很欢喜地左顾右看:“大人,这株寒兰开得真好!”

上官陵抬眸凝上一眼,清清淡淡地微笑:“是不错。”

山竹指指前边:“那几朵墨兰也快开啦!”

上官陵散漫地嗯了一声,并不想说话。但即便她不说话,山竹也觉得她心情很好——她整理兰花的时候心情总是比较好,小书童已经形成了惯性认知。于是他开心地看着上官陵拿走花剪修剪兰叶,继续叽喳笑语:“我看这些兰花也认人,平时我们打理它连个苞也不出,大人调理它们两天,就开得格外卖力,要是大人天天都能这么空就好了!”

上官陵道:“我很快就可以天天都这么空了。”

山竹没听明白意思,仍然傻傻地笑:“怎么可能?大王才不会让大人闲着!”

上官陵也笑:“可这次就是大王罚我闭门思过呢。”

“闭门思过?”山竹惊讶,但他心性简单,对于这些事并没什么概念,只是问:“大人犯错了吗?”大人竟会犯错,这在他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尤为好奇。

上官陵道:“还是很严重的错误。”

“啊?大人怎会这么不小心?”

上官陵却摇头:“不是不小心。我早知会如此,但还是想试一试。”

山竹不解:“为什么?”

上官陵负手远目,修长身影如素竹亭亭,拂云临风,高而不倨,韧而不折。她说:“我答应了别人……”刚说半句忽而止住,想起那时候采棠只是表达了一下心愿,并没有让她应允什么,于是改口道:“我在心里答应过别人一件事,所以虽有点风险,却不得不试试。”

山竹更听不懂了:“在心里答应过,又没人知道……这能作数吗?”

上官陵目光悠远,飘向堆雪般的云际,声音轻柔如自语:“天知地知我心知,怎能不作数呢……”

五日后,宫中夜召。

御榻前高烛摇影,昭王阖目躺在榻上,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看不出气氛,当然也就看不出吉凶征兆。上官陵心下却也安定,她所失在言,顶多也就是失却君心,辞官归野。她已尽力争取过,就算天意难违也不会后悔,只是想起远在北桓的那两个无依少女……又实在令人惋惜。

香雾依旧从鹤嘴里缭绕散出,淡白的颜色如同幻梦。她行完礼站在榻前,身姿端秀,平心静气。

昭王动了动眼皮,视线落在了那张清俊的面容上:“你可知错?”

上官陵唇微启,神色安然:“臣使君王病中动怒,是臣的过错。但臣所言无错。”

“好一个所言无错!”昭王一声冷笑,“你执意荐公主为嗣君,视礼法为何物?”

“先王制定礼法,是为了利益国家。”上官陵坦然对答,毫无怯色,“于国有利则用,于国不利则舍。时运不同,世风变易,怎能固守于旧礼?”

“振振有词!”

上官陵敛目,并不欲自辩,静等他降责。

等了片时,未听昭王发一语,她正开始有些疑惑,忽见昭王指了指案头,道:“你看看那个。”

“是。”上官陵依命近前。原来案头上摆着一张信笺,她伸手揭起,却既无抬头也无尊称,既不像奏章也不像书信,从头看起,见纸上写道:

“日月周行,成其时也;列宿罗旻,居其位也;尧舜汤武,受其命也。夫人各有命,非天不能知之;天予其业,非人不能成之。先王之教,无论男女;圣人之德,非在尊卑,唯应其命者可当其位。人君之于天下,犹身影相随,身曲而影直者,未之有也……”

上官陵读完,心下大为惊叹。她幼蒙君九兰教导,遍读诗书经史,却从未见过此等宏论,寥寥数字,竟似将古今之理都囊入了这一页轻薄纸笺中。

“如何?”昭王发问。

“言简意深,见思宏阔。”她答得极恳切,心悦诚服。

昭王道:“你可知这是何人手笔?”

上官陵心下也好奇,俯眸再看信笺,末尾并无落款名姓,唯留一枚霞红篆印,印内只有四字:绝笔于麟。

“绝笔于麟?”她指尖轻轻掐在印旁,心内暗暗揣摩,“绝笔于麟……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希圣……”刹那福至心灵,她面色一震,脱口道:“是洪天师?”

“正是他。”昭王低叹出声,“洪希圣名满天下,却对功名利禄毫无留恋,匿迹多年,无人知其下落。想不到竟来了我昭国!”他歇缓了一会儿,问上官陵道:“现在你看了这个,又怎么想呢?”

上官陵心思流转,却道:“陛下已有定夺,何须微臣置喙?”

御榻上响起一声沉重的笑。

“事关国家社稷,贤卿不可吝言,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昭王似乎气息不太顺畅,每说一句就要停歇片刻,但即便如此,语气间也仍不失为君多年的威严果断。

“是,陛下。”上官陵轻轻按下心头喜悦,不慌不忙地道:“臣幼学时听闻,天者万物之本,顺天行事,无为而治,逆天行事,劳而无功。如今既有皇天垂象,又有天师献言,臣私以为不可不虑。”

“本王也如此想,”昭王深深一叹,“只是女子为君,自古未有,恐怕朝野非议。”

“既然是顺天应命,朝野就算非议也是有限度的,有识之士自然能懂得陛下的苦心。”上官陵眼波粼粼,语调疾徐有致,“何况,也并非自古未有。北桓就曾有先例。六十多年前,北桓平阴侯设计令桓王唯一的幼子染病夭亡,意欲逼兄长传位于己,桓王心怀怨恨不愿传位,遂强立长女和昌公主为嗣。桓王驾崩时,平阴侯发动禁军逼宫,和昌公主一面安顿亡父后事,一面率领当时刚组建不久的龙门诸卫应对宫变。丞相丰远词带戍京卫赶来勤王时,平阴侯已被生擒。从此群臣慑服。”

“可见天有阴晴,事有权变。只要选人得宜,公主为嗣又有何妨?”

“你说的都对,”昭王模糊地笑了一声,“只是做起来难啊!别的不提,我那两个好儿子第一个不会答应。”

“陛下所虑极是,社稷之事本当慎之又慎。依臣愚见,不如暂且搁置此事徐图后议,先将公主接回。”上官陵清眸微动,语气中添进几分亲切柔和:“抛开立嗣之事不谈,陛下榻前有一个知冷知热,承欢膝下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呢?”

昭王听到此处,似乎也有些快慰,笑道:“安颐诚孝,若能回来常伴本王身边,自然再好不过。你这次去北桓,可曾见到公主?她可曾受什么委屈?”

“回陛下,公主聪慧过人,虽处境不易,好在不曾受辱于人。只是思念家国亲友,难免憔悴了些。”

昭王重重哼了一声:“本王的掌上明珠,也是他欺辱得的?”

“在家为珍宝,在外如草芥。”上官陵轻叹道,“北桓众人眼里,一个质子公主不过是我昭国曾经战败的明证,自然不吝取笑。”

“早该接她回来了。”昭王开口,浑浊的目光转向她,“只是北桓虎狼之国,不好相与,除了贤卿无人可担当此任。”

上官陵一撩衣摆,恭敬叩首:“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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