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逸惊讶之余反应过来林浩然这有点离谱的社交距离，稍稍把头后仰了一点。他其实无心探知刘文楚的八卦，目前为止，他觉得刘文楚是个还不错的领导。他想起来，有些刘文楚不在公司的时候，他有事去找行政部总监方慧签字，恰好她也不在，次数多了，敏感的神经之弦就轻轻拨动一下。林浩然这么一说，有些事就能串联起来，有了解释。
他之前只当方慧是同事，从未从“女人”的角度去观察和评价，现在想来，如果要去描述这个绯闻主角，那大概是长相中上、和气温婉。他想起传言中回家照顾孩子的刘夫人......都什么事儿啊这是。
容逸不知在听到此类八卦之后该说什么，林浩然抿着嘴角，眨了眨眼睛，“公开的秘密，对行政部要客气点儿”。
*
根据林浩然的知无不言，容逸整理了一下。
建华公司的老板苏枚，在万里的授权部被称为苏老赖。这笔230万的欠款已有两年，之前苏枚滚动着还一点钱，但去年下半年开始彻底不还了。
苏枚常住在喀市，他家里原来在新省有些关系，后来关系不太灵了。他的服装业务主要在新省，前几年南方有一点别的业务，影影绰绰说不清楚，大概是娱乐产业，后来也不做了。前年林浩然在苏城见过他，跟他催债，当时他就在处理苏城的事。
苏枚通过钱越冬和刘文楚认识，钱越冬主要做信贷生意，很有背景，容逸陪刘文楚参加的饭局上，其中一位信贷公司老板便是他。据说钱越冬居中协调过，然而，一是可能钱越冬跟苏枚本来不太熟，二是苏枚欠着大人物不少钱，万里的钱轮候着呢，所以协调失败。怪不得饭局上钱越冬特意敬了刘文楚一杯酒，说真是抱歉，新省的事帮不上忙，还说欠了个人情，以后再还。原来就是苏枚的事。刘文楚大度地表示，签约苏枚做经销商，是他自己的决策，跟钱越冬没关系，让他不要挂怀。
*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了终点——新省的省会喀市。两人一下车就直奔喀什的百货商场找万里专柜，没想到已经撤柜了。两人又按着前年林浩然拜访过的地址，直奔天河区的诚基大厦，一幢高端商住两用公寓，这既是苏枚新省公司的办公地址，也是他家的地址，虽然没抱期望能在这里堵到人，但真的发现人去楼空时不免添一份忧虑。
10层的办公室已经改玄更张，挂的牌子不是建华公司，而是一家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两人被地产公司的人告知，他们在这办公已经三四个月，来过不知多少拨找苏枚的人，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租这里了。17层苏枚家则是无人应门。
两人在楼下的餐馆商量半天，最终容逸决定，为免两个人都在一头漏了人，林浩然在这蹲守，他去苏枚原来在市郊的仓库。万里给苏枚的发货单上的地址有两个，一个在五桥，如今正在旧城改造，一个在安宁区。
林浩然也认为两人分开行动较为合理，他显然在七十个小时的旅途中已经建立了对容逸的友谊，他认为两人聊得十分投机。现在容逸自己揽下更难的任务，更佩服他讲义气。他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去仓库肯定更辛苦，不然我去吧。”
容逸见他把自己当朋友，反而更坚持自己做苦活累活了。他拍了拍容逸的肩膀：“哥们儿，你可真够意思。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苏老赖那几张照片你拿着，万一堵着人方便比对。如果有消息我马上赶过去跟你汇合。”
容逸打上车，跟司机说：“先带我去安宁物流园区，然后带我去个租车公司。”司机按下空车牌启程。
容逸看向窗外，看着像是看景儿，实则在脑子里扫描这两年给苏枚的发货单。司机性格外向，受不了沉闷气氛，问他：“外地来的？”
容逸客气地回答：“是，过来投奔同学的。”
“哟，你同学在安宁啊，老鼠打洞都不选安宁，你来投奔他啊？”司机面露同情。
“没办法，日子不好过。过来看看。他做仓库的。”
“哦。那边离机场近，做仓库是方便的。不过那边前阵子出了事，最近公安查的严呢，所以治安好得很。”
“您知道出了啥事吗？”
“嗨，八成是什么运动，听说有爆炸呢。”
容逸不再问了。半晌，问司机：“我留您个联系方式吧，等我把车还了，过几天可能还用车。”
司机眉开眼笑：“成。”
苏枚会不会在治安好的地方藏身呢，如果苏枚的背景是官方的，那还真有可能在安宁区找到他。
进了安宁，果然看到路上时不时有警车巡逻。容逸认了去物流园的路，司机便带着去租了车，自己开回去。
他仔细看了物流园区入口的分布图，按图索骥找到发货单上的HB1-7仓库。找了个停车的地方开始蹲点，日落日升，虽然车里开着暖风，过了一夜，还是冻得脚麻。蹲到第二天下午，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只吃了些面包充饥，大高个子蜷在小车里十分不舒服，正在想备选方案，竟然看到有人来，过了不一会儿从仓库搬了点货出来，外箱上印的字是容逸再熟悉不过的万里服饰。
他心中惊喜，忙跑过去，看着手里拿着仓库钥匙的中年人，面露微笑，问道：“老板，我在隔壁仓库做工的，看你们这是万里的衣服啊，我有亲戚想大批量进万里的货，不知能不能谈谈？”
中年人很戒备，盯了半晌，问：“你隔壁哪个仓库的？”
“HB2-9 佳田服饰。”
“佳田和万里不都差不多，在喀市都不好卖，你亲戚进万里的货干嘛？”
容逸摆出一副你懂的表情：“这不是想低买高卖嘛”，说着摸出烟，递给对方，中年人犹豫着接了，容逸拿出打火机伸手挡着风给他点烟。
“我问问吧，有消息跟你说，这阵子我可能还会过来。”中年人说罢要走。
“欸，老板”，容逸拦住他，“能不能现在帮我问问，实话跟你说，我那亲戚认识别的经销商，着急比价呢。”
中年人又警惕起来，“不能，你等着吧。”说完便走。
等他们装上车，出了园区大门，容逸便发动汽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中年人先是到了一处居民楼卸货，然后又离开安宁区，开了约有四五十分钟，容逸看到路标——“五桥区”。五桥明显比安宁杂乱，是正在旧城改造的缘故。七拐八拐到了一片废旧工厂区，车少，容逸觉得不能再跟了，调头停进了一个居民小区，走路摸过去。在中年人停车的地方附近藏身，观察里面的情况。
过了很久，中年人独自出来，手上多了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钻进货车又走了。容逸的心嘭地一声，难道真就要找着苏老赖了？他抑制着激动，一手撑着砖墙侧身一跃翻进院子，轻轻落地，靠近着那平房，透过窗缝观察。
半晌，照片到现实，二维变三维，这张脸还是很有辨识度，鼻宽耳长，眼大如牛，可不就是苏老赖嘛！
容逸给林浩然发了消息，把手机揣进里兜，一脚踹开门。门里的人受到惊吓，水杯失手摔在地上。
“你谁？”苏枚惊恐地问。
“万里的，来要货款。”容逸拿出张名片，在苏枚眼前晃了晃。
“我房子都卖了躲在这里，你觉得我能有钱？”
“苏老板，你以为你说没钱，我会信你？”
“管你信不信，你赶紧走，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东躲西藏，没准儿啥时候又被他们追上门了。”
容逸没来得及问“他们”是谁，一门心思关心钱，“你说你没钱，那就把货原封不动还回来！”
两人正吵嚷着，突然苏枚的表情从敷衍变成惊恐，容逸纳闷儿，一转头，五个彪形大汉手持铁棍站在院子里，几个打手转眼已经到了跟前，一时间打手的恐吓声和苏枚的救命声此起彼伏，容逸见状忙澄清：“各位好汉，我是来找苏枚追债的，跟他不是一伙的。”说着便想走为上策，身子一侧要出门。混乱中苏枚突然死命地抱住容逸的腰。
“操！”容逸骂了一声。
苏枚这人没有身手，但长得高壮，濒死求生的力气便出奇的大，容逸一时不便动作，霎那间容逸肩背上挨了几棍，他庆幸是寒冬腊月，身上穿着羽绒服，如果是夏天，恐怕背上已经皮开肉绽。他对着最近的一个打手用肘猛击，身体向后一顿又猛地向前，带着苏枚身体的惯性把这人冲得身子一歪，一拳快速落在这人脸上，牵制着他的胳膊从外一措手臂，这人的棍子便落在容逸手里。容逸一个横扫，挡了几棍后猛地向后一打，正打在苏枚脑袋上，苏枚痛得大叫松手，容逸没了掣肘，轻松对阵五个人，眨眼间已经撂倒了三个。
体能考核第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剩下的两个突然住了手，对视一眼之后，霎那间身形高大的打手从怀里掏出一把枪，一声枪响，身后是苏枚的惨叫，容逸顾不得看苏枚，大汉有一次瞄准，刚一定住方向，手腕就被一道疾风攥住，那只修长的手铁钳一样深陷他腕骨凸起处，大汉痛得闷哼，另一只握成拳头砸向容逸头部，却在半空中被格开。容逸侧身，膝盖如重锤顶向大汉裆部，这人立时痛得弯腰大叫，持枪的手不由自主上抬，白皙的手腕猛地外翻，同时突然肘击大汉的咽喉，眨眼间枪已经在容逸手里。只听得一声轻响，弹夹已被卸下，落在他右手。
他的注意力全在枪上，突然，容逸脑后一记闷痛，向前跌倒，昏过去之前，他想，他不应该给林浩然发信息。
原来倒在他身后的一个打手给了他一棍。
*
他感觉被掼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睁眼，回想起被打晕之前场景，竟轻飘飘想个梦一样，一时间他想如果是在家就好了，他的母亲会来看他吗，会担心他的伤吗.......
他想起母亲的样子，太模糊了，而眼前一张龇牙咧嘴的脸逐渐清晰，是苏枚，他摒却飘忽的梦境，想狠狠给老赖一拳，不幸意图落空，他发现双手被困着，苏枚也是这个待遇，苏枚的右肩淌着血，羽绒服已经破裂，羽绒翻飞。苏枚脸上除了极致的痛楚已经摆不出其他表情了。
他感觉左边胳膊挨着人，一看，是同样被捆着的林浩然。
“你怎么也在这？”容逸内疚地问。
“我到的巧，这运气绝了，你俩被装车的时候我正好赶到，一起被抓了。”林浩然叹气。
容逸环视了四周，房间不大，像是个酒店套间。乌泱泱站了一屋子的人，离他最近的，就是被他收拾了一顿，但也给他一记闷棍的那几个打手。
这一屋子站着的人中间，在他正前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姿态放松地靠着沙发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手指白皙修长。他穿着黑色高领羊绒衫，显得肩背挺括，身材紧实。烟雾弥漫，隔着一段距离，仍能看出他五官精致得如同刀刻，眼窝深邃，鼻峰高耸，一双无情的多情眼透过缭绕烟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脑子还有些混沌的容逸怔了一怔，印在服装广告上的模特也不及此景。
这样如同仙君降世的容貌似乎本应与当下打打杀杀的场景格格不入，可他内敛着凌厉冷毅、掌控全局的气度，却又与这场景异常契合。
容逸的注视被打断，只听这人冷冷问道：“谁开的枪？”
这声音如凛冽山泉击打玉石。
一句话问出，屋里死寂，片刻后开枪的那个大汉竟然跪了下去。他嗫喏地开口辩解：“杨......杨哥，眼看要打不过这小子，我担心......抓不到人，才开了枪......”
年轻男人不听他的辩解，只说：“既然你忘了规矩，那得给你长长记性。”他露出一个颇为温和的笑容，问旁边一个又高又胖的人，“四哥，你的人，你自己教训，还是我替你教训？”
“我来教训。”四哥的口音听起来是本地人，虽然胖，身手倒是很快，突然迈出一步，一枪打在大汉的右肩上，一声惨叫。
年轻男人收敛了笑容，“什么时候能用枪，什么时候不能用，这回记住了吗？”
右肩凿了个窟窿的大汉疼得痉挛，仍马上回复：“记住了。”
这回年轻男人的视线转向容逸。
“杨哥，就是这小子耽误我们抓人！”提出控诉的人双手把一叠名片呈献给坐着的年轻男人，放在他身前的茶几上，语气中带着讨好：“杨哥，这是从这两个小子身上搜出来的，这个是容逸，他撂我们的人、还卸我们的枪！那个是林浩然。”说着手指朝两人分别一点。
原来是杨哥。
杨哥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只听他吩咐道，帮我查一下万里有没有叫容逸和林浩然的。
对方很快回电，也就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杨哥听对方说完，“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他把那叠名片转手给旁边的人，叫了声“阿武”，示意他交回给两个被绑的无辜群众，阿武已然懂了他的意思，把名片送过来，对刚才被容逸收拾过的打手们说：“谁绑的，松开。”说完又回到杨哥身边。
一个鼻青脸肿的打手立刻上前给两人解绑，并抬着胳膊把两人扶起来。
容逸站起来之后活动了下肩背，冷静地说道：“我们是万里服饰的销售，过来找苏枚要账的。给杨哥和各位造成误会，请多包涵。”
“要账啊，先来后到，我的账在万里前面。”杨哥吩咐阿武。“阿武，一会儿安排人带他俩去医院看看。然后让他们自便。”
阿武听了吩咐，就要带两人离开。
容逸心想不能就这么算了，坚定地说：“不行，我们要了账才会回去。”
杨哥一支烟吸完，定定地看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杨恒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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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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