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彩色光影忽明忽暗，包房里人声鼎沸。酒气上涌，容逸有些头晕胸闷。今天喝的不多，话说得多。听得多的，无非是恭喜恭喜，年终红包大大的有了。说得多的，无非是自己运气好而已，换谁都可以。
他和林浩然昨天返回江海市，按秦明的交待，休整两天，今晚直接到蓝爵参加销售的年终聚餐。
公司已经传遍容逸的英勇事迹，最高兴的莫过于刘文楚、秦明和财务总监，本已经做好这笔坏账全部提掉的准备，竟然能拿回185万。加之容逸刚和战友卢越联系上的时候，就拜托他帮忙买了几箱原厂原封十年窖藏的甘泉酒，分别寄给刘文楚和秦明，给刘文楚的里边，又有两箱是送市场监督管理局领导的，因此刘文楚十分满意，甚至觉得章泽君他爹推荐有功。
容逸又一阵胸闷，想出去透透气。他出了包房，左右观察，中庭前面好像是个观景台。观景台布置得简洁又精致，蓝爵是江海最高端的会所，地段闹中取静，装修得奢华又有品味。比之前容逸请商场经理喝酒的地方高出不少。观景台靠近窗户边上有个小步梯，容逸抬头一看，上面有个露台。
他拾阶而上，走到露台拣了张靠边的雅座，仰靠着沙发，两手自然交叉在小腹上，两腿伸展。朔风吹过，神清气爽，也就彻底放松下来，可没放松多久，便听到了有人步他后尘走那段楼梯的声音。
“容逸？”
他不得已坐直了身体，是秦明。
这趟出差，容逸觉得好像和秦明的关系近了一些，业务上的事秦明跟他讲了不少，有些业务上的问题容逸已经可以和他有来有往地探讨。
“秦总”，容逸要站起来，被秦明制止，“你坐着吧，我出来透透气，发现有这么个地方，没想到你在这。”
秦明阔步过来，在容逸的沙发上左边坐了，容逸不自觉地往右边挪了一点。“怎么，喝多了？你的酒量应该还远远没到吧。”
容逸笑了笑，“没喝多，包间里有点闷。”
秦明轻点了点头，“人多，闹起来是这样。”
两人一时无话，作为下属的下属，他第一次和秦明在这种场合单独相处，容逸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合适，等着秦明发言。
“你专柜的业绩整体完成了，清江代管了一段时间。年终提成的分配，你有什么想法？”
容逸想过这个问题，他按着自己想法回复：“专柜我差不多管了四个月，但前面一段时间吴总给了我不少帮助，后面这段时间我又去出差，所以我想，是否可以按两个月的比例给我，也就是年终提成的六分之一。”
要的不多，秦明看他的眼神里染了点笑意，“行。”
“苏枚应收款的提成，按公司制度呢，是在林浩然的总包里合并计算，但苏枚这笔钱情况特殊，刘总和我决定特事特办，按2%的比例算奖励。”
容逸没想到公司这么大方，一时惊讶得怔住，秦明看着他昏黄灯光下怔愣的眉眼，笑着问：“这笔你想怎么分？”
“我听公司安排。”
“那三七分吧，你七，林浩然三。”
容逸更惊讶了，一个差事抵过街道办科员的两年，千言万语，只说：“多谢秦总。”
“公司的业务会有调整，计划把直营业务全部裁撤了，以后万里的货只做授权。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有裁撤直营业务的想法，却还是把你作为直营销售招进来。”
容逸点点头，“您派我去新省出差的时候，我开始很疑惑，为什么让我这个做直营的去插手授权业务。在火车上我就想，可能是直营业务要调整了，没想到这么快从您这确认。我有这个猜测的时候，的确想不通为什么当时还要招我进来。”
“有业务调整的想法，自然涉及到人员的调整，现在做直营业务的销售，有一些我不满意。而授权业务的销售人员数量还不够。作为销售，直营和授权，有一些共通之处，你没做过销售，先从直营入手是个不错的开始。另外，找合适的经销商接手直营业务需要时间，谈了二三十家，最近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容逸这才明白了。
“我打算让你春节后接手苏城和云城的授权业务。苏城是核心，云城有挑战，对你来说，是不错的历练机会。”
林浩然给容逸讲过，苏城有占全国业务差不多30%的总经销商，其二级代理商主要分布在沿海省市和中部两省，其中绝大部分经销商自带工厂。云城的大经销商则主要负责京城和东北，关系盘根错节。这两个地方的代理业务无疑是万里的重中之重，而秦明打算把这两个地方给他。
“我毕竟还没有授权业务的经验，不知......”
“不必担心。如果你有顾虑，可以先负责苏城。今天闲聊到这吧，其他的后面找时间再说。”
容逸抓住机会，“秦总，不知您认不认识江海的纺织材料领域的专家，以后有时间的话，我想跟您了解一下。之前周会上我提过保暖内衣面料的问题，可能我的见解还比较浅显，我想在这个方向上学习学习。”
秦明对这个请求未置可否，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便说：“我知道了。大家一会儿就散了，你尽快回去。” 秦明说罢便利索地站起来转身，又留下一句：“小心着凉。”
等到秦明走远，容逸还在想业务安排的事，他听林浩然提过，苏城的马青平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开始合作还很愉快，马青平做大之后开始出现不少问题，串货、乱价、质量问题是常有的事，公司一时半刻也无法对他快刀斩乱麻。
忽然，听到打火机咔的一声，他警觉地立刻坐直身体，两手握成拳头放在大腿上。不远处，豆一样的火焰燃起，点燃了那人手中的香烟——原来露台最靠前是一个半封的雅座，雅座上的人被黑暗掩盖，容逸刚才没有发现。
借着打火机跳动的亮光，他看见那人眼窝深邃，鼻峰高耸，五官精致如同刀刻。
容逸没想到在这碰上杨恒，他下意识地在杨恒四周搜寻，直到他确定，只有杨恒一个人，没有跟班儿。
杨恒注意到容逸警觉地坐直了，主动开口：“你们影响我休息了。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后来你们的说话声挺吵。”
容逸回想了下，的确自己上来的脚步很轻。先来后到，他来不及细思为什么他和秦明刚开始说话的时候杨恒没有打断。他几乎要鞠躬，诚挚地道歉：“对不起。”
杨恒大度地放过了这个无心的冒犯，不再怪罪这人扰他清梦，问：“脑震荡好了？”
容逸没想到他会问候自己的病情，不管真心假意，这句问候，已经让容逸感到一点温暖，“按着以往的经验，已经好了。”
容逸想，根据社交礼仪，也应该关心他一下，于是问“苏枚欠您的钱......”
“钱还差得多，事也没平。”听杨恒的语气，苏枚这事就像丢了十块钱一样稀松平常。
容逸暗自惊讶，他想起那一屋子的爪牙，真可惜大人物白跑一趟。
杨恒看他几乎是流露出同情的表情，嘴角微微翘了翘，带了点不可察觉的戏谑的意思，遗憾地说：“所以只好让他偿命了”。
容逸脸上同情的神色唰地褪干净，变成了探究的凝视，良久，“杨哥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人？”
“要人命的那种。”
“那你大概是看错了。”
容逸眉心微蹙，探究的眼神中又生出些敬而远之的意思，两人正互相望着，楼梯上咚咚咚了几声，来人脚步顿住，停在了楼梯上能看见露台的位置，容逸向楼梯看去，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钱越冬。
钱越冬似乎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先喊杨恒：“恒哥，都妥了，你回去露个面吧，你不在，谁也不敢走啊，抓紧。”
然后才又看向容逸，显然他还记得此人。露出熟络的笑容：“哟，这不是万里的容总嘛。”
说着继续上楼梯，朝着容逸走过来，容逸起身，两人握了握手，“容总年轻有为啊，我听说苏枚的事了。”
容逸谦虚回道：“钱总客气了。那天酒桌上的总监是虚的，我只是个普通的销售员。新省的事，主要靠杨哥大度成全，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你们一起喝过酒？”杨恒问。
“嗨，之前他们刘老板组的局，跟市场监管局那位。”钱越冬眼神示意是哪位。
“哦”，杨恒点头。
“容总海量啊，至少能抵三个阿武。”钱越冬仍在称赞。
“看来贵司招销售岗位的要求还挺多。”杨恒如此评价。
容逸知道他俩还有事要忙，便打算开口告辞。这时杨恒转向钱越冬：“你叔叔是不是江海大学的副校长？有件事麻烦他，请他帮忙推荐一位纺织材料领域的教授。”
容逸仿佛石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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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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