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传来持续而尖锐的疼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沈妙蹙着眉，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并非废弃酒窖斑驳的顶壁，也不是客栈陌生的房梁，而是一间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的房间。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床铺，身上盖着素净的棉被，左臂被妥善地包扎好，固定着夹板，浓重的药味掩盖了血腥气。
她动了动右手，内力运转虽仍有些滞涩，但经脉中那股涓涓细流明显比昏迷前壮大、凝实了许多。境界竟在生死搏杀后稳固在了【初窥门径（后期）】，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巅峰的门槛。《百花缭乱》和《基础内功》的熟练度也提升了一截。
果然，实战才是最快的升级途径。
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他已换回一身干净的深蓝色劲装，洗去了易容的伪装，露出原本清俊的面容，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还有未散尽的血丝。
“你醒了？”看到沈妙睁着眼，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死不了。”沈妙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尝试撑着坐起来，牵扯到左臂的伤口，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苏晏下意识伸手想扶，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只得收回手，看着她靠自己慢慢坐起，靠在床头。
“这是哪里？”沈妙环顾四周，房间隔音极好，听不到外面任何动静。
“六扇门在临州的秘密据点，绝对安全。”苏晏将药碗递给她，“先把药喝了，对你的伤势和内力恢复有好处。”
沈妙没矫情，接过碗，试了试温度，仰头一饮而尽。药汁苦涩无比，入喉却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身体。
“柳明呢？”她放下碗，最关心这个问题。
苏晏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我们的人找到他时，伤势过重，已经……回天乏术。”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沈妙心中还是沉了一下。那个拼死带出证据的年轻人，终究没能等到生机。她沉默片刻，问道：“他带走的东西？”
“找到了。”苏晏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账册，以及一块约莫婴儿巴掌大小、通体剔透莹白、内部仿佛有氤氲雾气流转的玉佩。那玉佩造型古朴，中间雕刻着一个繁复的、类似于锁孔的凹槽。
“账册里详细记录了济世堂近年来通过万花谷渠道，夹带‘冰魄凝香’原料的数量、时间，以及接收方的暗号，指向京城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商铺和府邸，但最终都隐约指向……二皇子府。至于这块玉……”苏晏将玉佩递给沈妙，“柳明临死前，死死攥着它，说是‘钥匙’。”
沈妙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一股奇异的冰凉感顺着指尖蔓延，让她精神微微一振。这绝非凡品。【洞察】技能让她感受到玉佩内部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却庞大的能量。
“玉髓矿脉的钥匙？”她翻看着那个锁孔状的凹槽。
“很有可能。”苏晏点头，神色凝重，“根据库房找到的那张矿脉图，以及王秉承和那太监的对话来看，这玉髓矿脉绝非普通的玉石矿。它可能蕴含着某种特殊能量，或者能产出对武者、甚至对国运至关重要的资源。所以宫里的人才如此重视，不惜杀人灭口，也要保住这个秘密。”
沈妙摩挲着玉佩，忽然问道：“王秉承抓到了吗？”
苏晏摇头，脸色有些难看：“那老狐狸狡诈得很，趁着我们被护卫缠住，从另一条密道跑了。我们搜遍了衙门和他在城内的几处别院，都没找到。漕帮的赵坤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怀疑……他们可能已经汇合，并且带着关于矿脉的更多线索，提前一步赶往云雾山了。”
“动作倒是不慢。”沈妙冷笑。线索在这里似乎断了，又似乎指向了更遥远的方向——云雾山。
“临州这边，基本算是尘埃落定。”苏晏看着沈妙，语气郑重，“济世堂被查封，王掌柜在逃，但其党羽被抓捕大半。冰魄凝香的流通链条被斩断了一大截。我会上奏朝廷，详陈此案，重点追查二皇子府和那条漏网的大鱼——王秉承。这次能揭开如此大案，沈姑娘你居功至伟。”
沈妙对功劳没兴趣，她只关心实际利益。“柳如烟那边……”
“我已派人将柳明的遗体和部分抚恤金送返万花谷，并说明了情况。他是为揭露阴谋而死，六扇门会给他一个公道。”苏晏顿了顿，看着沈妙，“至于沈姑娘你，按照约定，这块‘钥匙’和矿脉图的副本归你处置。此外……”
他取出一块雕刻着狴犴纹样、材质特殊的银色腰牌，递给沈妙：“这是我以个人名义和此次案子的首功，向总部为你申请的‘六扇门客卿’令牌。持此令牌，你可调动六扇门部分地方资源，查阅非核心卷宗，在某些情况下，也能获得官方一定程度的便利和保护。当然，并无强制约束，去留自如。”
沈妙接过客卿令牌，入手微沉，纹路清晰。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有了这层身份，她行事确实会方便很多，至少不用再完全靠“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硬闯或者伪装了。
“那就多谢苏捕头了。”她坦然收下。
苏晏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似乎对自己的伤势、柳明的死、乃至这客卿身份都并不十分在意，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沈姑娘，你伤势未愈，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暂无去处，可以在此安心养伤。”
“养伤？”沈妙挑眉，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左臂，虽然依旧疼痛，但已在她可忍受范围内，“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我躺到地老天荒。”
她掀开被子，忍着不适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一个安静的小院，阳光正好，与昨夜的血雨腥风仿佛是两个世界。
“临州的事，对我而言，已经告一段落。”沈妙看着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花，语气平淡，“柳明的委托，我完成了——找到了他，查清了真相，虽然没能救回他，但带回了关键证据和……他的遗物。” 那块“钥匙”玉佩，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系统背包里。
“至于你们六扇门要追查的二皇子、王秉承，那是你们的事。”她转过身，背对着阳光，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我的‘万事屋’，还得继续开张。”
苏晏一怔：“万事屋？”
“嗯，专接各种疑难杂事，收取报酬。”沈妙说得理所当然，“这第一单生意虽然波折了点，但收获……尚可。” 她掂了掂手中的客卿令牌。
苏晏有些哭笑不得，这女子行事，当真不能以常理度之。他沉默片刻，道：“既然姑娘去意已决，苏某不便强留。只是……云雾山那边，情况不明，王秉承和赵坤可能已经布下陷阱，姑娘孤身前往，实在危险。不如……”
“不如什么？”沈妙打断他，唇角微勾，带着点戏谑，“苏捕头要放下朝廷要案，陪我一起去寻宝？”
苏晏被她一句话噎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确实有公务在身，追查王秉承和二皇子的线索是当务之急，不可能立刻抽身去云雾山。
“看来是不行了。”沈妙了然地点点头，“苏捕头有苏捕头的职责，我有我的路要走。山水有相逢，或许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她语气洒脱，带着一种江湖儿女的干脆利落。
苏晏看着她明媚而疏离的笑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怅然。他知道，这女子如云如风，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拱手道：“既然如此，苏某预祝沈姑娘一路顺风，得偿所愿。若有需要，可凭客卿令牌，到任何一处六扇门据点寻求帮助。”
“好说。”沈妙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那把精铁匕首、一些金银、丹药，以及那块神秘的“墨”字令牌和刚刚得到的客卿令牌、玉髓钥匙。
看着她利落的身影，苏晏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这是根据库房找到的矿脉图临摹的副本，标注可能没有原图精细，但大致方位无误，或许对你有用。”
沈妙接过，展开看了一眼，上面清晰地绘制着云雾山的轮廓，一个红点标记在山脉深处。“谢了。”
一切准备停当，沈妙不再耽搁，对苏晏抱了抱拳：“苏捕头，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苏晏看着她，目光复杂。
沈妙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房间，走出了这处六扇门的秘密据点，重新踏入了临州城的阳光之下。
左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步伐稳健，腰背挺直。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和官府博弈，她身上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初来时的疏离旁观，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冷冽与锋芒，那份惊人的美丽也因此更具侵略性。
她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先去了一家成衣铺，买了一身质地更好、更便于行动的墨蓝色劲装换上，将客卿令牌和“墨”字令牌都妥善收好。又去药铺补充了一些品质更好的金疮药和恢复内力的丹药。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她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有惊艳，有好奇，也有……审视。济世堂的大火、知府衙门的夜袭，虽然明面上被六扇门压了下去，但暗地里的风波绝不会轻易平息。她这个突然出现在临州、又卷入漩涡中心的“万花谷弟子”，想必已经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不过，她并不在意。
在城门口，她雇佣了一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马车，支付了足够的银钱，吩咐车夫前往距离云雾山最近的一个小镇——云来镇。
马车辘辘驶出临州城，将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城池抛在身后。
沈妙靠在车厢壁上，闭目调息，同时整理着思绪。
万花谷是暂时不能回去了。慕容英的麻烦还没解决，柳如烟那边情况也未明，而且谷中规矩太多，不利于她行事。
当前的首要目标，是云雾山的玉髓矿脉。那块“钥匙”和矿脉图指向那里，王秉承和赵坤很可能也去了那里。那里有机遇，也必然有巨大的风险。
“万事屋”需要一块稳定的根据地。云来镇靠近云雾山，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睁开眼，取出那块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神秘令牌。内力恢复后，她再次尝试注入。这一次，令牌背面的云纹亮起了比之前清晰一些的微光，持续了数息才熄灭，指向的方向，赫然也是……西方！与云雾山的大致方向吻合！
“墨……”沈妙摩挲着令牌上的字迹，若有所思。这个神秘组织，似乎也和云雾山有关？或者，他们的据点就在那边？
线索似乎都汇聚向了同一个地方。
她收起令牌，又拿出苏晏给的那张矿脉图副本，仔细研究起来。云雾山地处西南，山脉连绵，地形复杂，多有瘴气毒虫，甚至传闻有异兽出没，是个人迹罕至的险地。矿脉标记的位置，更是深入山脉腹地。
“看来，得做足准备了。”沈妙自语。光靠现在这点实力，贸然深入，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她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需要更多的情报，也需要……一些可靠的帮手或者可以利用的势力。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窗外的景物不断向后飞掠。
沈妙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基础内功》。经验值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着。她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但那种未知的挑战和可能获得的强大力量，让她体内的血液隐隐沸腾。
这个世界很大，很有趣。而她沈妙的“游戏”生涯，才刚刚开始。
她的“万事屋”，必将在这波澜壮阔的江湖，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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