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京城,就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
皇城相府,天子脚下;达官显贵,天潢贵胄,皆聚于此。
街上的商铺鳞次栉比,各种时兴的小玩意儿和吃食琳琅满目,往来的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人头攒动……这番热闹的景象,如今约莫只能在远离喧嚣与战场的京城看见了。
梁生忆、解捷平、孙尚言三人早在进京前就已分道扬镳。
但就算独身一人,梁生忆也不用时时担心了。
毕竟这是京城,它好的地方就在于等级森严,不靠蛮力办事。
皇城之中,鲜少有人敢惹事生非。
梁生忆哪怕不会武功,只要隐匿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京城不好的地方在规矩很多。梁生忆花费了许久,才租到一处宅子,供自己考学之用。
各地的考学书籍她在路过各城时都已经去书店看过,不能免费看的就买下来,看完再送人。
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了解各地的考学风向,也减轻了路上背着箱笼装书的负担。
但此法也有弊端,那就是很多细节她难以对比。
因此梁生忆来到京城书店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所有有关科考的书籍,回去仔细研读。
为此她特意租了一辆牛车,把书堆上去时,就像堆大白菜一般。
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般人恨不得当作宝贝供起来的书,被梁生忆如此草率地当做工具对待,很难不令人讶异。
路过的人见了这场景,无不侧目。
梁生忆倒是赶着牛、运着书,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天泉科举考试的会试,也就是春闱,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博物。内容包括四书五经、九章算术、医家百草等等。因为近年来科举革新,涉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谁也不能保证这次会不会又有新的内容出现。
第二部分是经义、诗赋以及策论。如果说“博物”靠的是学识渊博,也就是学识的广度,那么这个部分考的就是学识的深度了。这也是最考验考生文采以及才华的地方。
但时间紧张,许多考生在考场上都不一定能写完这部分,因此,锻炼速度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各地的乡试每三年一次,固定在八月举行,故称“秋闱”。乡试中选拔上来的人才可在次年二月在京城参加会试。会试拔尖者可于三月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博物的内容涉及众多,除了九章算术,几乎都是背诵记忆的内容。
因此梁生忆每日寅时起来,给自己下一碗馄饨,或者沾白糖吃一个冷粽子,就开始读书背书。
她将各类书籍分开整理,不多时,她手边亲自记录的册子就已经堆了高高一摞。
她心中也逐渐搭建起了一座记忆宫殿。
她闭上眼睛,都可以在脑中自如地翻阅书籍,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天人合一”的境界。
每日巳时或午时,梁生忆会去附近小贩的摊位上吃上一碗牛肉面,或是其他各类饭菜。
回来后,她躺在榻上小憩一下。
沙漏漏完时,旁边的水车牵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梁生忆自己做的小机关,因为她很容易睡过头。
醒来后,她用冷水洗把脸,就开始提笔写策论。
策论讲究的是一气呵成,梁生忆会严格要求自己,开始之后就不得停笔,也不得翻阅书籍,且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要是遇上下雨天,梁生忆便懒得出门,喜欢在宅子里搭着雨声背书一整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她花钱拜托小贩在下雨天把饭送过来,小贩走不开,便让家中孩童跑一趟。
那孩童过来时,敲敲门,只听到一声“进”。
她推开门进来,见梁生忆闭着眼睛说了声“把食盒放旁边吧”后,就依旧一动不动。
回到摊位上,她抱着母亲的腰说“娘,那个人是不是瞎子啊?”
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她娘亲忙着干活,没顾得上她说的是谁,只得纠正道:“什么瞎子,那叫盲人,咱得懂礼貌。”
……
梁生忆感觉备考这段时间,自己的学识增长了十倍不止。
但终日困在宅子里,她又觉得自己陷入了瓶颈,自己一人的见解实在有限。
她作出的诗赋若无人评价,她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水平呢?
都说“寒窗苦读”,难道真的苦读就行了吗?
她现在十分想念钟禺,若是能得状元亲自提点一二,那该多好。
梁生忆不得不出门,试图寻找有没有什么考生集社或者诗词会可以参加一下。
但从街头走到街尾,只看到几个猜灯谜摊位,还有一些声称“步步伴考,包取高分”的,一听就是骗子。
梁生忆在路边买了个烧饼,蹲在路边一边吃,一边思考着。
如今外面已无考生在活跃,因为有钱人家的都在抓紧时间请名师授课解惑,查漏补缺;寒门学子远道而来,多半不会是独身一人,与朋友互相切磋,也能发现取长补短。
倒是梁生忆,之前光顾着输入,也没怎么输出,如今想找个人帮自己看看,却找不到了。
梁生忆吃完饼,打算去书店,再买几本书。
没想到碰上了愁眉苦脸的孙尚言。
梁生忆见他这样,感觉自己心情都莫名地好了几分。
她笑着调侃道:“怎么,吃坏肚子了?脸上都快皱成饼了。”
孙尚言苦着张脸,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色:“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科举考试的书太难背了,昨天学得我又想上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梁生忆听得捧腹大笑,她觉得孙尚言可太会安慰人了。
孙尚言冷冷地看着她:“你们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是不会懂我的烦恼的。”
梁生忆拍拍他的肩膀,劝道:“现在都还没背完书的话,听我一句劝,别考了,免得浪费时间。”
孙尚言愤愤道:“少看不起人,我乡试都过了!”
梁生忆疑惑:“你乡试在哪里过的?”
孙尚言理所当然道:“渊州城啊,那是我老家。”
梁生忆嘴上不饶人,真情实意地叹了口气,感叹道:“渊州城也是没落了。”
孙尚言深深闭眼,举起书想给她一下子。
梁生忆赶紧躲避:“对书尊重一点啊。”
孙尚言问:“你乡试在哪里过的?”
梁生忆说:“我不用过乡试啊。”
孙尚言:“凭什么?!”
梁生忆:“律法规定,在朝廷任职过的人,如想再次入仕,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孙尚言凑近,用一只手遮掩,小声道:“当太医也算入仕吗?”
梁生忆也配合着小声道:“反正肯定算在朝廷任职过。”
孙尚言直起身子,愤恨地“哼”了一声,斜眼看她。
梁生忆却道:“你不擅长背诵,我不擅长诗赋,要不我们白天一起学习,互相传授经验如何?”
听到这话,孙尚言眼睛一亮。
但他还是故作姿态地思考了一下,才说:“咳咳,可以。”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宅院内,孙尚言坐在书桌前,梁生忆一边围着他来回踱步,一边说话。
梁生忆先是问:“你一般是怎么背书的?”
孙尚言老实回答:“我一般哄着自己背。”
梁生忆表示理解:“我懂你,在下平日里背书时,也会幻想自己是一位大官,看的都是宗卷,帮的都是百姓。”她说着,话语间染上几分豪情。
孙尚言讪讪地笑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道:“那倒也没有这么大的志向,只是不哄自己的话根本不想背。”
梁生忆无语凝噎。
她于是给他讲解了自己的背书方法,以及经义的理解策略。
但梁生忆发现孙尚言虽然天天叫苦连天,但其实该背的都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就是缺少框架和一些深层理解。
于是她慷慨地把自己的几摞笔记都分享给了孙尚言。
孙尚言捧着能压垮他的册子,面如死灰,语气平静地说自己要不还是去上吊吧。
梁生忆乐不可支,赶紧从中挑了几本重要的册子供他学习,并且安慰道:“别老是把上吊挂在嘴边!你想想如果一年前你就自杀了,你如今会错过什么?”
孙尚言继续面如死灰:“总感觉这句话是在暗示我去年就该去死。”
梁生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尚言也帮梁生忆改了不少诗赋,并给出一针见血的评价。
根据他的建议修改的诗赋,先不管内容立意,起码一看上去就很是华丽。
梁生忆拿着自己的笔墨欣赏,不禁感慨道:“这就是豪放派的厉害之处啊,在读懂之前会先被唬住。”
孙尚言点点头,继续说:“还有,你用典不要太多,一首诗两三个差不多了。而且最好包括一个知之甚少的和一个雅俗共赏的典故,不然考官都看不懂啊!”
梁生忆一一记下。
就是孙尚言每次离开,都要薅几个粽子走。
梁生忆挑眉,问:“你很穷吗?”
孙尚言语气如常,卖惨:“没有没有,我只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罢了。”
梁生忆:……
她想到孙尚言的马车坏了好像还是拜她所赐,心中一时多了几分愧疚。
“以后我给你管一顿早饭吧。”
孙尚言不可置信。
梁生忆望着天空:“我还是太善了。”
孙尚言:“你也太小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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