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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药香囚笼

又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呛咳,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攥住了宋平安的肺腑,狠狠揉搓。她伏在冰凉的紫檀木榻边沿,瘦削单薄的脊背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拆散。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喉管深处涌出,滴落在脚边雪白的绒毯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平安!我的儿!” 母亲柳氏带着哭腔的声音撞破凝滞的空气,几乎扑到榻前。她保养得宜、染着淡粉蔻丹的手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急切地用一方素净丝帕擦拭宋平安唇边和下颌的血迹。那丝帕瞬间被染透大半,红得惊心。

“娘…别…急…” 宋平安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破碎嘶哑,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

“老爷!老爷!快啊!” 柳氏扭头,对着刚冲进门的丈夫宋清源迭声喊道,声音里是濒临崩溃的恐慌。药王谷谷主,江湖上享有“活死人”盛誉的圣手宋清源,此刻脸上惯有的沉稳儒雅荡然无存,只剩下焦灼。他一步抢上前,三根手指精准地搭上女儿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一股温和精纯的内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他的眉头锁成了川字。女儿的脉象,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漏沙脉”——细弱、迟涩,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生命不可挽回地流逝的绝望感。这具身体,如同布满冰裂纹的薄胎瓷瓶,无论他用多少稀世灵药去填补,用多深厚的内力去温养,都无法阻止那缓慢而坚定的崩坏趋势。十五年,从她降生在药王谷,这名为“体弱”的阴霾就如影随形。

“爹…” 宋平安想说什么,又被一阵更凶猛的咳呛打断。

“别说话,省着力气。” 宋清源的声音低沉沙哑,浸透了无力感。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莹白玉瓶,倒出两粒朱红色、散发奇异清冽香气的丹药。“含住,慢慢化开。”

丹药入口,一股辛辣的清凉直冲天灵,暂时压下了喉头的腥甜与胸口的灼痛。宋平安疲惫地闭上眼,冷汗浸湿了鬓角细软的绒毛,粘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每一次病发,都像是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拖回。

“爹,娘…又…添乱了…” 她气息微弱地喃喃,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不许胡说!” 柳氏的眼泪终于滚落,大颗大颗砸在宋平安冰凉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她紧紧攥住女儿的手,像是抓住一根随时会断的稻草,“你是爹娘的命根子啊…只要你好好的,爹娘什么都愿意做…”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窒息的保护欲。

宋清源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雕花窗棂边。窗外是药王谷精心打理的春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药圃里生机盎然,远处飞瀑流泉,云雾缭绕,宛如世外仙境。可这仙境,却是他女儿无法逃脱的、以药香为栅的囚笼。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泛白,青筋隐现。

侍女们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盅、参汤和干净衣物鱼贯而入,房间里苦涩的药味顿时更加浓郁,与未散的血腥气混杂,形成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扶小姐去药浴。” 宋清源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看向女儿的眼神复杂难辨,痛惜、焦虑之下,似乎还压着一块巨石般的沉重。

宋平安被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赤足踩在柔软的绒毯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侍女身上。经过父亲身边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他宽大衣袖下紧握的拳头,以及他投向窗外那一眼中,极快闪过的一丝…决绝?太快了,快得让她以为是病中恍惚的错觉。

巨大的浴桶里,深褐色的药汤翻滚着热气,水面漂浮着奇异的根茎和花瓣,浓郁的药气几乎凝成实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当身体浸入滚烫的药水中时,宋平安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皮肤瞬间被灼得通红,但那股盘踞在骨髓深处的阴寒似乎真的被这霸道的药力逼退了些许。她放松身体,靠在桶壁上,任由灼热包裹全身,蒸腾的热气熏得意识昏沉。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意识模糊的边界,一些破碎的、冰凉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

冰冷的床榻,霉味弥漫,一张更小、更硬的床,屋子里充斥着劣质药材和潮湿霉烂的气息。窗外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呜呜作响,如同呜咽。一个妇人压抑的、绝望的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男人沉重疲惫的叹息。

胸腔里塞满了冰冷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耗尽全身力气。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盏油灯,昏黄的火苗在灯芯上微弱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有人粗糙而温暖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传递过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刀刻:我要死了。死在十五岁。死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寒冬里。

一种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撕扯剥离的剧痛,然后是急速下坠,坠入无边粘稠冰冷的黑暗。黑暗深处,有零星几点幽绿色的微光在闪烁,散发着奇异而冰冷的吸引力......

再次“感知”到存在,是柔和却陌生的光。一张美丽却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脸庞映入模糊的视野。空气里不再是霉味,而是浓郁清苦、令人安心的药香。身体的沉重、冰冷、疼痛依旧,却又似乎…有些不同?仿佛一件不合身的旧衣,套在了新的身体上,处处都在排斥、叫嚣。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沉在深海的暗礁,每次在她精神极度虚弱时便悄然浮现,带着冰锥般的寒意和无法言喻的荒诞感。一个十五岁病死在冰冷寒榻上的少年…一个从降生起就缠绵病榻的药王谷少谷主…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穿越?” 这个词曾在某个模糊的念头里闪过,随即被她自己掐灭。太离奇了。可如果不是,这烙印般深刻、浸透两世病痛的不同记忆又是什么?是前世的残响?还是沉疴入骨产生的离魂幻觉?

无人能答。谷中人,包括父母,只当她体弱多病,心思敏感,偶有梦呓。她曾试探着问柳氏:“娘,我小时候…是不是病得特别厉害?好像…好像死过一次?” 柳氏当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随即紧紧抱住她,哭得几乎晕厥:“我可怜的儿!不许说这种话!你只是身子骨弱了些,爹娘定会治好你的!你就在爹娘身边,好好的!好好的!”

从此,宋平安再未提起。那些混乱模糊的记忆被她深埋心底,如同药王谷深涧里不见天日的苔藓。她成了名副其实的药王谷少谷主宋平安——一个被无数珍奇药材和深厚内力精心供奉着的、脆弱的瓷娃娃。

水温渐凉,灼热退去,留下更深的疲惫。侍女用宽大柔软的棉布浴袍将她仔细裹好,搀扶回卧房。

房间已收拾一新,染血的绒毯不见踪影,清幽的安神香驱散了血腥与药味的混合气息。窗外,夜色浓重,谷中灯火如萤。宋平安靠在床头,手中被塞进一个温热的暖手炉。柳氏坐在床边,亲自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参茸粥,一勺勺吹凉,喂到她嘴边。

“平安,今天真是吓死娘了。” 柳氏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后怕,“娘知道你闷得慌,可你这身子…真的经不起半点风浪了。听话,好好在谷里养着,谷里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天上的月亮娘都想法子给你弄来,好不好?” 她的眼神近乎哀求,那密不透风的保护欲几乎令人窒息。

宋平安顺从地小口吞咽着温热的粥,胃里暖了,精神也略好一丝。她看着母亲写满忧惧和宠溺的脸,乖巧地点点头,声音细弱温顺:“嗯,娘,我知道了。” 这是她扮演了十五年的“药王谷少谷主”应有的模样。

然而,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床榻内侧的阴影。那里,枕头底下,藏着唯一与她这“少谷主”身份格格不入的秘密。

夜深,万籁俱寂。巡夜弟子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涧的水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确认父母已离开,守夜的侍女在外间软榻上发出均匀呼吸后,宋平安才极其缓慢、屏息凝神地动了动。胸口的闷痛仍在,但已能忍受。她像个潜入秘境的窃贼,小心翼翼掀开枕头一角。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一本薄薄的、册页磨损卷边的线装书册静静躺在那里。书页泛黄,承载着被遗忘的时光。

宋平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久违的、滚烫的渴望瞬间攫住了她。她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终于窥见绿洲的幻影,带着近乎虔诚的悸动,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那粗糙的封面。

封面上,是几个力透纸背、仿佛带着金戈之气的墨字——

《侠客列传》。

一个月前,谷中筹备“百草会”,人声鼎沸。她借口去旧书库找药材图谱,在角落一个落满厚灰的樟木箱底发现了它。被废弃账本压着,毫不起眼,却像磁石般瞬间吸住了她的魂魄。

指尖带着微汗,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陈年的墨香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手抄的文字,笔迹虽潦草,却奔涌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快意与豪情。

她的目光贪婪地吞噬着墨迹:

“青州大侠燕南飞,一柄‘秋水’长剑纵横北地十三载,诛贪官,斩恶霸,千里追凶,剑下从无无辜之魂。其人性如烈火,路见不平,拔剑即起,血溅五步亦不旋踵…”

“江南奇女子云中鹤,轻功独步天下,来去如风。劫富济贫,专取不义之财散与贫苦。曾一夜之间,取尽为富不仁之盐商十八家库银,散于淮扬水灾难民…官府悬红万两,十年未得踪迹…”

“漠北刀王‘断魂客’厉狂沙,掌中一口九环金背大砍刀,重八十八斤,曾单刀匹马闯入塞外‘黑风寨’,斩匪首七十二颗人头,悬于寨门旗杆之上,匪众千余望风而逃…”

每一个名字,每一段事迹,都像带着火星的烙铁,狠狠烫在宋平安沉寂的心湖之上!一股久违的、滚烫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流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快意恩仇!仗剑天涯!除暴安良!逍遥自在!

这才是她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渴望!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活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囚禁在这以药香为牢、以爱为锁的精致囚笼里,日复一日,嗅着死亡腐朽的气息,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终结!

她仿佛听到了侠客们纵马长歌的呼啸,看到了刀光剑影的寒芒,感受到了烈酒入喉的灼烧与惩恶扬善后的酣畅淋漓!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病态的红晕,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此刻擂鼓般狂跳!

“咳咳…咳咳咳…” 一阵无法抑制的剧咳猛地袭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打断了这短暂而激烈的精神驰骋。她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温热的液体再次涌上喉头,顺着指缝渗出。

这一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将血腥味和痛苦的呻吟都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垂死般的闷哼。过了许久,咳喘才渐渐平息。

她摊开手掌,掌心一片刺目的猩红。几滴温热的血珠,不偏不倚,滴落在摊开的《侠客列传》书页上。

殷红的血迹迅速在泛黄的纸张上洇开,模糊了“燕南飞”三个字的下半部分,像是一个残酷而绝望的印章,盖在了这位传奇侠客的名字上。

宋平安怔怔地看着那片刺眼的红,看着那个被血污覆盖的名字。冰冷的绝望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心脏。身体的剧痛清晰地昭示着残酷的现实:这具破败的躯壳,连翻几页书都耗尽全力,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连一丝心绪的波澜都会引来濒死的咳喘…这样的她,如何去追逐那刀光剑影、风餐露宿的江湖?如何去触碰那快意恩仇、仗剑天涯的幻梦?

梦想?那对她而言,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这药香囚笼外,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她甚至连药王谷的边界都走不出去!

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瞬间将她吞没。她猛地合上书册,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嘴角未干的血迹,无声地滑落,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却要将她锁进这更华丽的囚笼?为什么让她想起那模糊的前尘,想起那未曾实现的、炽烈如火的江湖梦,却只给她一副连微风都能吹散的残躯?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将药王谷的点点灯火也吞噬得只剩微芒。寒风呜咽着卷过山谷,如同无数不甘的亡魂在幽谷中哀鸣。

宋平安蜷缩在宽大的床榻上,紧紧抱着那本染血的《侠客列传》,像抱着一块冰冷的浮木。身体的疼痛还在持续,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缓慢,清晰地丈量着生命流逝的刻度。她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难道…这一生,又要如同前世那个十五岁的寒冬一样,无声无息地熄灭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在日复一日的汤药和父母悲戚的注视下,耗尽最后一点微光?然后被遗忘,如同从未存在过?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骤然炸响!

像是一粒火星,猝然迸落在无边无际、浸透绝望的荒原。

凭什么?!

凭什么她宋平安,两世为人,都要被这该死的病骨囚禁至死?凭什么她只能隔着氤氲药气和厚重窗棂,遥望那波澜壮阔的江湖?凭什么她的名字叫“平安”,却从未得到过一刻真正属于自己的、畅快的呼吸?

那一点火星,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绝望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开始顽强地燃烧起来。微弱,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她想起了书页上那些鲜活的名字,那些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身影。燕南飞、云中鹤、厉狂沙…他们的生命或许短暂,或许终结于刀光剑影,但他们活过!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天地间留下了浓墨重彩、无法磨灭的印记!他们活得痛快!活得值!

而她呢?两世加起来,她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吗?

前世那个十五岁的寒冬,她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死去。这一世,在这药王谷,她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在十六岁,或者十七岁的某个寒冬,再次无声无息地凋零,像一片从未被人注意过的枯叶?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血腥气的狠劲,猛地从宋平安心底窜起,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

死?

她已经在那个十五岁的寒冬死过一次了!难道还怕再死一次吗?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那为何不选择一种属于自己的死法?!

与其在这精美的囚笼里,在日复一日的汤药和父母悲悯的目光中,像一株慢慢枯萎的植物般耗尽生命…

不如…去闯!

用这残烛般微弱的生命,去点燃一次!哪怕只有一瞬的光亮!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哪怕下一刻就彻底熄灭在江湖的腥风血雨里!

她要出去!她要离开这药王谷!她要去看看那书中所写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要亲身去体验,什么是纵马长歌,什么是路见不平!哪怕只能体验一天!一个时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它烧尽了恐惧,烧尽了犹豫,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

宋平安猛地抬起头。沾着泪痕和血迹的脸上,那双原本因绝望而空洞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幽深的火焰。那火焰跳跃着,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一种向死而生的孤勇。

她死死攥着那本染血的《侠客列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燃烧的挑战。

药王谷…爹娘…这囚禁了她十五年的“平安”之地…

她必须离开!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还剩多少时日!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哪怕这“活”,是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去拥抱一场绚烂的毁灭!

黑暗中,宋平安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个近乎惨烈、却又带着奇异光芒的弧度。无声的誓言,在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中,如同淬火的刀锋般冰冷而坚定:

江湖…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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