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山缥缈峰,白鹤门。
东升的日光透过薄雾洒进窗棂,催醒了洒扫的小弟子。他提着苕帚、搓着惺忪睡眼走到院子里,一抬头,门口赫然坐着个人。
少女面色苍白,衣衫带血,身子因低温而微微颤抖着,不知已在此等候多久。
那小弟子一呆,手中的苕帚“吧嗒”掉在地上,转身跑去通报。
半晌后,何缨匆匆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件外衫。
“舒姑娘!”她将衣物披在舒尘身上,微微皱眉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舒尘缓缓抬头,白得几乎透明的嘴唇勾起:“我没事,何姐姐,谢谢你。我想拜见贵派其他前辈,不知可否?”
何缨迟疑片刻,便点点头,带着舒尘往里走。一路上经过不少晨练的弟子,大大小小分成不同组,近处几位小弟子正在用竹剑练习身法走位,而远处围着一群人,中间两名青年正在比剑。
其中青衣的那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身形走位如游龙一般,左右腾挪间,他手中的长剑也灵动多变,剑气如水泻般奔涌而出。
此招是白鹤门独门剑法“鹤来九式”中的第二式“鹤引云流”,有气吞山河之势,又有连绵不绝之意,刚柔并济,一招未老,数十个后着紧跟着已使出,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将对面那弟子封得毫无还手之力。
好俊的剑法!舒尘心中暗暗赞叹,她虽然看不懂其中的门道,但也知道此人一定是个用剑高手。
两人来到一间静室门口,何缨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后便对舒尘点点头。
舒尘走进室内,只见袅袅檀香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矮胖道长正在打坐,他是掌门“天枢剑”李恪的六师弟“开阳剑”庞文胜。听到声响,他缓缓睁开眼,面容和善地示意舒尘坐下。
白鹤门立派不过三十年,前后不过三代弟子,却能够名震武林,只因祖师爷姜鹤来是百年前仙世的武林巨擘张展峰座下首徒。姜鹤来继承先师武学,收了七名弟子,各个武功人品无可挑剔,行侠仗义,名扬江湖,人称“北斗七星剑”。
八年前与灵蛇宫一战,七剑中的天玑、天权、摇光三剑接连命殒,而摇光正是李恪的妻子。
灵蛇宫老宫主萧桀也没讨得好,重伤闭关,至今仍未有动静。整个灵蛇宫也因群龙无首而四分五裂,代理宫主裘万山将宫内搞得乌烟瘴气,自个家务事都处理不好,也就没时间出来为害武林,这江湖也因此太平了几年。只是近日有风声说萧桀出关在即,搞得人心惶惶。
为一雪前耻,李恪正与“天璇剑”“玉衡剑”两名师弟共同突破张展峰留下的绝学内功《太玄心经》最后一层,三人已闭关一个月有余。
庞文胜因经脉受损无法修习此功而暂时主持门派事务。他昨日就听说有个小姑娘挑着两箩筐烧饼上山拜师,觉得十分有趣,这死气沉沉的山头终于来了点人气,刚想派人把她叫进来,却听闻她已下山去了。
没想到小姑娘挺有毅力,这不过一晚上,又上山了,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遭遇了一番打斗。
待舒尘坐定,他问道:“舒姑娘,你如此执着于学武,是不是为了教训那些欺负你的坏人?”
舒尘点点头,愤恨道:“赤云寨的雷火杀了我的朋友。”
庞文胜淡淡道:“若我现在就能帮你杀了雷火,你还会学武吗?”
舒尘想了想,坚定道:“会。一是我要亲手为朋友复仇,二,即使没有这仇怨,我也要学武。”
“哦,为何?”
“成为一个高手,是我心之所向。”
“哈哈哈,好!”庞文胜忽然眉眼舒展开来,似乎从方才的装模作样中解脱出来,“丫头,你这脾气我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风气,如今这武林中很多人学武艺,总要给自己找一千个理由,一万个托词,为这、为那,为众生!难道就不能坦荡承认,就是想做这天下第一?”
庞文胜拿过一旁的茶壶,斟了两杯,自己拿过其中一杯一饮而尽,另一杯示意舒尘自便。
舒尘连忙道谢着双手捧起,一口热茶下去,她的四肢也没那么僵硬了。
这位庞前辈的性格还真是多变,说出来的话也是惊世骇俗。不过方才的平易近人总觉得有几分假,这般狂放不羁反倒是真切了。总之,都跟她想象中板着脸的师父的形象相去甚远。
思及此,舒尘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赶紧从怀中掏出杨仁杰写的荐函。
庞文胜好奇接过,仅瞧了一眼便扔在一边,面色古怪地盯着她:“是谁让你写的?”
他可不相信这是她自己会做的事。
舒尘一瞬间就明白其中的曲折,连忙道:“没有谁,是我怕自己年龄、资质都不足才……”
庞文胜心中了然,并不深究,只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十八岁确实有些大了。”
舒尘讷讷道:“若不能成为大侠,学一些中等功夫也是好的。”
庞文胜又哈哈一笑,摇着头:“你看你,方才还豪情壮志,被我这胖子稍微一刁难,就失了心气,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
他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三分讥七分叹道:“学武要趁早这句话本没有错,人到十七八岁经脉、骨骼生长定型,就算勤加苦练,也很难突破极限,修习最高深的内功,若要有所成必得练童子功。可外面这些弟子中,好些五六岁便跟着我大师兄学剑。大师兄的剑法不敢说放眼整个江湖无出其右,但在江南,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即便如此,这些弟子中竟挑不出一个可造之材!”
舒尘脑海中闪过青色的身影,心道庞前辈的要求还真是高啊,如此这般都只是庸才,那她不就真成了朽木。
只听庞文胜又道:“庞某以为,学武真正重要的,是这里,和这里。”说着,指指自己的胸口和太阳穴。
舒尘微怔,不知如何作答。
庞文胜微笑着:“丫头,我庞某这辈子打定主意不收弟子,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至于我师兄们的意下如何,那就得亲自问了。不过这段日子,你可以先待在这里。。”
舒尘不由感激出声:“多谢庞前辈!”
舒尘从静室走出来时,碰巧遇到门子路,他咦了一声,奇道:“舒姑娘,你怎么又来了?执着也得用对地方……”
舒尘朝他恭敬作揖,说了一句“见过门师兄”,便跟着何缨走远了。
门子路瞧了一眼静室,有些不可置信,边走边忍不住啧啧琢磨着。这丫头不简单啊,难道是他看走眼了?倒不是她成为白鹤门的附学弟子,而是她竟然能在庞文胜的静室内待这么久。
庞文胜看似随和乐天,但一向不喜与他们这些小辈打交道。有一次门子路见他躺在台阶上晒太阳,便想走进说几句敬辞,庞文胜就像驱赶苍蝇臭虫一般朝他用力挥手。门子路十分尴尬,但对方到底是师叔,他只能强忍羞愤告退。
舒尘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到和练习武艺的机会。
这天夜里,一名女弟子去解手,朦胧间看见一条黑影倒挂在房梁上。
“鬼啊——”
舒尘一个翻身落地,连声道歉,安抚好师姐,才蹑手蹑脚走出门,走进一片松林。
即使已入春,山风很凉,月光也很凉。
对在市井里打滚惯了的舒尘来说,山上的日子属实太静了。每日除了跟着新弟子们一起扎马步,练习基础吐纳和身法走位,其余时间就是看看日出日落。虽然与其他弟子相处融洽,她也难免孤独。
她想念那条人来人往,忙乱嘈杂的草市,想念卖糖人的方大娘,翁氏裁缝铺的翁伯伯……当然还有死去的娘和阿芒。
好像自打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在漂泊、流浪、分离、奔波、忙碌,再往前想……就是一片空白。她记不起来十岁以前的事。
点点月光在松林间跳跃,她随手一抓,突然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已灵活如初了。
她惊叹:“何师姐的金创药真厉害!”
但很快,她就发现厉害不只是药。按压了几下腹部和胸部,也没有丝毫疼痛。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眼下夜深人静,她才发觉身体的变化,难不成自己是个体质特殊的练武奇才?
斜前方传来刷刷两声,舒尘循音望去,清辉之下,一人在练剑,如虹剑势如一条银龙,在松林中缠绕舞动。
是那日的青衣男子。
此人是李恪的首徒邵凡,白鹤门的大师兄,年纪轻轻便在江湖高手榜上排上了号。
舒尘不自觉看得出神。
此时邵凡练毕,收剑入鞘,朝舒尘瞥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
舒尘见他望过来,立马恭敬行礼:“见过师兄,我叫舒尘,暂时还没……”
邵凡打断她:“你有这心思,不如放在练功上。”
这心思?
瞧着她发愣的模样,邵凡轻轻哼了一声:“难道不是为了见我,你才半夜不睡吗?”
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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