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枭自那日之后便再未来过苏府,亏得铁心以将军府之名,日日送药送礼,才堵住了外头的悠悠众口。
苏雅身子几乎痊愈,正值铁心送来一箱首饰,她以谢为名,想探探口风。
苏雅面容寡淡,笑着试探道:“真没想到,原来还有人记挂着苏府。”
铁心听出弦外音,拜道:“将军北境归来,日日在宫中汇报军务,实在抽不开身,但心中确实一直惦记着小姐的病况。日日都在与我询问。”
梨云接到铁心的眼色,笑着附和道:“铁心护卫每每送东西来,都是先替将军问一句,小姐病好了吗?”
苏雅暗下眼眸,看着箱子里珠光宝气的翠珠钗环,冷笑喃语:“他惯会做这些面子活。”没趣地将手里浅玩的一支玉镯扔下,铃铃咚咚地撞出了响。
抬眼皮笑肉不笑地冷语道:“告诉穆枭,不必阿谀。我身子好不好,他原也不在乎。反正今儿死了个苏雅,明日皇上也会许他李雅赵雅让他完婚。苏府虽小,但东西也不缺,你们将军府不用再送了。”
苏雅一番话,彻底惊着了铁心。他思量许久,认为还是得原封不动地转达才能带出话中的不满。毕竟有些事压在心里久了,若发泄出来还被轻轻放过,终究是伤感情的。
穆枭不耐烦地将手中的信函一丢,紧闭着眼揉着眉心,压着怒气道:“她当真这么说。”
铁心为难笑道:“是,苏小姐,她,很不高兴。大婚在即,将军不如去看一眼。苏小姐到底是为将军才病着的。”
穆枭长吁一气,赌气笑道:“她病了,自有江湖送药郎,又或是侯门哥哥专程看望。我操什么心。”
铁心耐心提点道:“苏小姐若对其他人有情,是断然不会去春日宴的。但若是他人有心觊觎苏小姐,将军却还这般冷待,倒是给了旁人机会。”
穆枭恶狠狠地抬眼,似怪铁心多嘴。铁心颔首躬身,大气未有多喘一口。
当夜,苏雅身穿夜行服,因无茗将东西寄存在品仙楼,故特地去寻掌柜王启凡。如今苏府得天家赐婚,比往日醒目不少,王掌柜不好登门。
酒楼的阁楼里,王启凡双手递上化羽剑与无茗的口信,犹豫一番,忍不住问道:“小姐此行,可是遇上了麻烦?”
苏雅草草将无茗的埋怨看过,便烧毁信纸,看着燃尽的火焰,幽幽地说道:“麻烦是有,但还能应付。京中可有其他事?”
王启凡眼亮提眉,反手又掏出一份官府的邸报,颇为严肃地转述道:“原是小姐帮张家主持的案子。那位弃子妇人被无茗先生从国公许家抓到官府后一直关押着。虽说妇人有些疯癫,但一切都供认不讳,官府打了二十大板,判流放三百里。陶姑娘医好孩子后,也以张府的名义送回亲生父母那儿了,张家对我们的处理很是满意。”
苏雅一一看过,并无不妥。还张缤公道,就算是还了人情。但想借此灭灭许家气焰着实是痴人说梦了,毕竟市井妇人又怎敢攀扯贵族,能让罪妇自食恶果受到惩罚也算是个好结果了。
苏雅宽心说道:“我早知许家不会因此有什么损碍。张缤如今成了侯爵夫人,想来许晴盈也不敢再公然让她难堪。此事到这,算是了结。”
王启凡忙得插嘴道:“还未了结。”
苏雅蹙眉不解,又听王启凡说道:“此妇人流放后不多久,便以伤情恶化,不治而亡重报回官府,说是死在了半道上。”
“死了!”苏雅凝眉,心中多有猜测,问道:“可有查证,是否是许家杀人灭口?试图嫁祸?”
王启凡眉头拧得更紧,眼中疑惑更甚,“查证了,可怪就怪在,我们的人手,一没找到尸体,二没发现与许家有关的蛛丝马迹。”
“甚是奇怪。”苏雅听后,心中惶惶。
“还有一事!”王启凡忽的转了话锋,“北境边防副统领,林玟,小姐去北境之时,可有耳闻?”
苏雅点点头,看着王启凡又拿出一封密函,紧张地与她低语:“林玟乃国公庶继子,原叫许林玟,但边境统领许林志亦是许家人,他们为了避嫌,便让许林玟隐去许姓,改名林玟。”
苏雅打开密函,细细展阅,倒吸一口凉气,略有惊讶道:“林玟状告许家通敌卖国?”
王启凡严肃道:“正是!就是小姐疗养在床发生的事。线人在宫门口听到此事后便立即追查。当晚许家灯火通明,林玟破门而去后,就去了穆将军府上暂住。”
苏雅又是一惊,不明所以,问道:“许家通敌卖国,林玟可有实证?”
王启凡摇头:“正因林玟迟迟未交出证据,属下才觉得如此敲山震虎,实乃玉石俱焚之举。他的荣耀前途、人脉资源,皆是靠着许家才有的。突然反目成仇,怕是多为泄私愤,恐是子虚乌有之事。”
苏雅严肃地缓缓摇头,颇为笃定道:“此事绝非林玟一时兴起凭空捏造所为。我在北境驱赶蛮夷之时,便觉得蹊跷。蛮夷虽是骁勇善战之族,但所用兵器却精简不一。骨箭、粗铁,精钢各式各样极为跳脱。起初我还以为皆是他们掠夺而来才如此参差不齐。若林玟控告属实,怕许家是在北境行走私军火之事。”
苏雅咬唇思量:林玟才刚虎口脱险,本是奉命带着许林志的军报上京,为何临时倒戈控告许家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他势单力薄,若不一击倒之,只会后患无穷。他又在等什么?
苏雅绞尽脑汁,未有思路,只是想到林玟如今入了将军府,倒是找了一棵乘凉大树,便失笑腹诽道:呵,穆枭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风,在盛京也能有支手撑天的本事,竟公然庇护与国公家反目之人。
想到此些,苏雅忽然将一切都想通了,瞬间醍醐灌顶!脑子里立马冒出了“许晴盈”的名字。如今她还要去证实,许晴盈到底有无利用价值。
苏雅拿了化羽剑,交代王启凡盯住许家与林玟的动态即可,将军府不可随意靠近,千万别被穆枭发现了马脚,引火上身。
苏雅踏檐飞跃,朝着许家后院禅房而去。许晴盈说过,林玟抵京后,她会被关在此处。
禅房的门窗已然钉死了,只留了一个送菜的小口,看来许家人是真的害怕许晴盈同林玟的私情公之于众。
苏雅在外,看着屋内的人影左右走动,如晃动的秋千,来来回回。她用手指轻扣窗板,那道人影忽的停了下来。
“是谁?”许晴盈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颇为大胆,靠近窗边,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穆枭吗?还是…”
“林玟”苏雅张口,压低声音说道:“是林副统领让我来的。”
许晴盈激动道:“他,他怎么样了?我听爹爹说,说,说他…”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说他忘恩负义”苏雅声音扬起,骂道:“竟状告国公府,毁了许家清誉名声!实在是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尤。”
许晴盈低声啜泣,靠在窗台边上,重复道:“不是的,是许家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苏雅再见许晴盈这般可怜,于心不忍,欲速战速决,又说:“林副统领很想知道一件事。”
许晴盈打起精神,“什么?”
苏雅试探道:“林副统领先后听闻小姐参加春日宴,似有心嫁于穆将军。副统领好奇,小姐与穆将军是否有私情,否则怎能三番五次请动穆将军大驾,为他保驾护航。”
许晴盈举止激动,敲着窗户,咚咚发响,“不是的!我不想嫁穆枭!是皇后的意思!穆枭也不想娶我,他就是想娶苏雅!我看出来了!春日宴时,穆枭早早注意苏雅许久!是,是我主动找到他,跟他说,我能让他如愿以偿!”
许晴盈急忙忙补充道:“我还跟穆枭保证,我会给他制造机会,只要,只要他答应我去北境之时,把林玟带回盛京!”
“只是这样?”苏雅的心乱了起来,忽然自我怀疑,是否又错怪了穆枭。
“只是这样!我给了穆枭英雄救美的机会!”许晴盈再次激动地捶窗,兀的情绪低落,苦笑道:“但,但穆枭事后并不对此领情。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没人能去北境,只有他能去。只有他有本事,能把林玟带回来,我只能求他。”
许晴盈抵在窗户边,又哭了起来,喃语着:“我没有办法了,没人有能帮我,谁都不愿意帮我…”
苏雅察觉许晴盈的情绪似乎在崩溃的边缘,她动了恻隐之心,想帮一帮许晴盈,便直接问道:“许家通敌卖国之事,小姐是否知道真相?”
许晴盈吸了吸鼻头,回答得没有底气:“许家不至如此,许家有国公之位,许家有皇后庇佑,许家…许家…”
苏雅听懂了许晴盈犹豫背后的猜测,点明两方矛盾,“如果此事当真,林玟乃是首告,许家罪责难;若此事为假,林玟便是诬告,许家绝不会让他残存于世。林玟如今已与许家水火难容,若小姐能选,会选帮谁?”
许晴盈沉默不语,苏雅果断别道:“小姐请仔细考虑清楚,我还会再来,届时小姐的答复,我都会一字一句转告给林副统领。”
苏雅临走前,又同许晴盈要了一方帕子,谎称当作交差之物。
返身回苏府路上,她猜测穆枭对此事闭口不谈的真实原因,大概率是受皇帝之令。他本无意牵扯苏府,是许晴盈自说自话,以为和穆枭达成了交易。
穆枭不想让她知道此事,是不想让她误会。若真要解释,那便是要将皇帝密令和盘托出。这才是会真正牵扯苏府。
穆枭不让无璧插手和多嘴,是在保护苏雅。
“我真是傻啊!”苏雅再次悔恨不已,她应该多多查证的,怎么能轻易就下定论了呢!铁心若是将白日那些话带给了穆枭,那…
她火急火燎赶回府中之时,却发现众人集在前厅,厅内地上散满了药材。厅内正中穆枭拔剑对准无茗,而陶倩又扮成她的模样,无所顾忌地挡在无茗身前。
“我不许你伤他!”陶倩顶着苏雅的脸,气冲冲地对着穆枭怒道,“你若敢伤他,我便与你拼命!”
苏雅藏在回廊上,听到这话,心中呜呼一声!内里止不住地呐喊:姑奶奶,你快把嘴给我闭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