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玟收回眼,缓缓吐气,不敢再有所挑衅,吃瘪般地离开。驱了马匹朝着城外一受难村落而去。
此处受河水上涨之天灾而走光了村民,如今只剩破旧的茅草屋和湿漉黏腻的土地。
林玟披着蓝墨色的斗篷,借着月色,时不时地夹着马肚在村道中更改方向。
忽而一声狼嚎吓得他勒紧了缰绳。马头不安地原地打转踏步。
林玟来回地望着四向八方,终见河对岸似走出了人影。可马儿强低着头,不愿再往前进。
林玟不得不下马,独身而去。
月亮从云中划出,照亮了河对岸的四人一狼。人兽同行,一齐越过不再湍急的河水,他们也径直地朝着林玟而来。
“林副统领今日又是来催促我们的吗?”
四人之中的少女,着青衣,裹皮靴,手腕一圈彩绳尾端系着一沓被扣了三个洞的白石头,远远一瞥,像极了骷髅头。
林玟每每见到哲梅就生出一股恶寒之气,好似她从北境带来了透骨的风雪,令所见之人都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衣。
林玟厉声严肃道:“为何迟迟不动手!你们究竟在犹豫什么!”
哲梅手边的雪原狼听出了林玟的情绪,呲牙咧嘴,做出了俯冲之势。她轻揪住野狼的耳尖,霎时就让凶恶的野兽收起了獠牙,蹲坐在身边。
哲梅浅笑道:“林副统领若是等不及了,我们即刻动手也可以。只是若让旁人顺藤摸瓜怀疑到你的身上,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林玟屏气怒道:“都是你们此前下毒有误导致穆枭与我不和,他颇受圣上信赖,如今怕是要功亏一篑!”
“穆将军啊,”哲梅微微仰首,若有所思,指尖紧掐住雪狼的耳朵,引得手下的野兽发出猫儿似的哀鸣。
“听说他的夫人,艳冠于京。”哲梅皮笑而目嗔,“大难不死,还得丈夫以命相救,当真伉俪情深。”
林玟挥袖而怒斥:“我在同你问张缤!你在同我说什么!”
哲梅目闪寒光露齿一笑,自顾自说道:“我要苏雅那张人皮。”
林玟闻此骇住,见哲梅袖里落出一把锐利的小匕首,不由得又是一颤。
哲梅单手玩转着冰刃匕,渐渐收起嘴角,转身冷语而离,留下一句:“副统领放心,你想听到死讯定如期而至,只是今夜,死的另有其人。”
林玟不敢叫住哲梅,更不敢催促她早日除掉张缤,只得咬牙继续暗自等待。可就害怕无璧真的会找到那三个官妇下落,又或是找到他与蛮夷公主合谋的证据…
林玟心里越想越怕,辗转一夜难眠。
不至破晓,忽闻家宅之外似有骑兵阵阵而跑,传来下人问询何事。
家仆:“小的不清楚,好似是穆将军在调派人手,像是在找人。”
林玟颇有惊吓:“找人?”
林玟不禁多想,立马起身而动,去城防营核实。果真被穆枭调走了一半人手,在城内搜索不止,闹得街巷纷杂更甚,人心不安。
他私下追问才得知,竟然是因苏雅无故失踪而如此兴师动众。
听此因之后,心内惊慌不安,担心是哲梅已经出手,更害怕穆枭寻究最后,发现是他在幕后操纵官妇绑架一案。
林玟壮了胆子,朝穆枭质问:“穆将军这是做什么!城防营已受我管辖,将军这是越权立威吗?”
穆枭冷眼扫来,盛气凌人,一句话未说都已将林玟吓得退却。
这时他才猛地回想起,大将军穆枭,手握兵符,可随意调动任意处的兵马,这是皇帝给的特权。
林玟兀的放弃以卵击石之念,转瞬间换了副谦卑的面孔,礼拜道:“是末将失言,不知将军何处能用到在下。”
铁面铁心正巧率两路人马巡回,纷纷禀报。
铁面难色:“将军,城内七条主街另相交的十八条小巷都已细细搜过,暂未有所察。另安排了人手再城中各处逐片排查。”
铁心报:“穆府人手都已整合完毕。”
穆枭纵身上马,平静得令人害怕,他只给了铁心一个眼神便疾驰而去。
铁心又抽调了一队人手,约摸百来号人,随穆枭往城外而去。铁面则继续留在城中追查蛛丝马迹。
穆枭在城外寻踪觅迹,上至农庄,下至土洞,但凡能藏人之处,他皆带人一一搜过,可依旧无所获。
一行人随着日头东行西去,直到最后一缕金丝消失殆尽,众人亦没了方向。忽的一支冲天破云箭响彻西北方向,引去所有人目光。
穆枭凝眉,直觉所至,朝着西北而去。等赶到那儿时,正见无茗抱着满脸被划花的苏雅。而无璧立于二人身前,持剑撑身,将一匹野狼穿心钉于地上。
另一面站着三男一女,虽着装无异,看一眼便知是蛮夷族人。为首的女子穆枭更为熟悉,乃蛮夷族公主,哲梅。
哲梅见到穆枭一瞬间心花怒放,笑道:“穆将军别来无恙,偏让我好生牵挂。”
哲梅收回眼,又恶狠狠地看向无璧三人,举起手中血渍未干的匕首,阴笑道:“这位蒙面女侠我也是见过的,当初在北境之时,你便是带着她吧。将军当真是处处留情呐,到哪儿,都有女子相陪。”
苏雅朝穆枭瞪去,默不作声。抽出长剑护着无茗和他怀中的陶倩,一步步向后退去。
哲梅眼神上挑,更为阴狠道:“女侠这就要退了?杀了我的狼,怕没这么好走。”
苏雅嗤笑道:“小公主,你若有所失就找这位大将军,他定会为你做主的!”说罢,狠狠地睨了穆枭一眼,与无茗前后脚逃离。
无茗垂头看着怀里面皮有损的陶倩,心中心疼不已,二人来到竹林小苑,他才敢开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陶倩她…”
苏雅见事瞒不住,摘下面具,有所愧歉道:“都是我的不好。”
无茗惊乍不已,转眸不停看向两人,已是混乱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雅稳住无茗,急急地说道:“劳你先回城里,去找穆枭的手下,跟他说明官妇被关之所在。然后再通知萧侯爷,将此信转交给他夫人张缤,他们会知道该如何做。”
无茗看着伤痕累累的陶倩,心中如梦初醒却惘然若失,似有什么堵在喉间一般难以发声,只得留下一句:“求苏小姐一定照看好她!”
苏雅郑重点头,以便无茗安心。
转身照顾陶倩,见小丫头脸上贴着假面皮横七竖八被划花得没了样子,伤口混着血迹发黑发肿,令人悚然。
苏雅盛满眼泪,片刻间无从下手,就怕弄疼了她。
突然间陶倩单睁一只眼,轻声问了句:“他走了吗?”
苏雅一惊,回头确定无茗早已离去,朝她点点头。
只见陶倩跟没事人一般松了口气,大字般躺着放松了手脚,随手一把将脸上面皮拆掉,揉着她真实又完好的脸蛋,抱怨道:“都怪灌进的这些血浆,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拉扯我的脸皮。”
苏雅亦伸手帮着她的脸蛋儿揉捏松弛,即刻破涕为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当真吓死我了!”
陶倩一把坐起,害羞又骄傲地自吹自擂:“我可聪明了,回到苏府闻见那股淡淡的迷香,就觉得一定是冲你来的!亏得我脑子快,这次拿了的是藏血的假面!那妖女也是心狠手辣!苏姐姐,她是你的仇人吗?”
苏雅抿唇细想,虽知哲梅身份,但却不清楚为何会引火烧身,只得半真半假地猜测道:“应是同穆枭有仇,才祸及于我。”
抬眼又心疼极地揉揉陶倩脑袋,自责道:“这次又是我连累了你!”
陶倩盘腿扭着身子,羞答答地说道:“我也是想着若能帮到苏姐姐几分,这才又装了你的样子。不过好在,没引起什么误会。”
此番陶倩与无茗的配合,倒是让彼此感情更进一步,苏雅亦为两人开心,勾了勾她的鼻子,夸奖道:“亏了你留话说身带薄荷香囊,否则我是万万想不到能用引路蜂找到你!”
陶倩得意地挺胸仰头,“略施小计而已!”
苏雅忽的悬心后续之事,不得已再拜托道:“好妹妹,再多帮姐姐一次,你再扮成我的模样,速回将军府,可好?”
陶倩拍了拍胸脯利落地下床,会心一笑:“苏姐姐万事小心,我也觉得姐夫那儿确实棘手,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这瓶定心丸能解迷香,你带着以防万一!”
苏雅确保陶倩无虞后决然而去。回想北境之时,那哲梅有招唤狼群之能,且性情古怪,举止夸张,穆枭那时避而不战,想必是有所忌惮。眼下若不去帮他一帮,怕是回身要做寡妇也未可知。
苏雅快马加鞭,赶去原处之时,见横尸遍野却无血腥之味,检查士兵皆气息尚存。
眨眼间眼前竹林漫布瘴气,又怕敌人再布苏府迷烟,登时捂住口鼻,吃下定心丹。
苏雅稳住心神,朝地下张望,顺着由密转疏的脚印,下马追寻。毫不犹豫入这迷障之林,不知行至何处,却听林中盘旋对话之声。
“我自是钟情于她,随你杀了害了世间苏雅无数,又能如何!”
苏雅怔住,她听见的,是穆枭的声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