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柏的话在寂静的西厢房内落下,那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也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
回京城……
沈允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绞得更紧,指节处微微泛白。
室内烛火跳动,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她没有立刻回答,思绪被拧成一团乱麻。
那是一片她从未踏足的土地。那里是怎样的?那里的人们许是和这里一样?又或是更淳朴些?还是利益滔天,人人自危?
不得而知。
但唯一可以确信的便是,京城一定会有更多前程。她不必困于闺阁,做叔父婶母刀俎下的鱼肉,用来换那二两碎银。
京城之大,陈朗柏的前程在那里,她沈允儿亦可以如此。
烛火照耀下,人影在门板跃动。沈允儿抬睫,秀丽的眸子里盛满对未来的向往。她薄唇轻启,缓慢而郑重道:“好,我同你一起。”
“真的!允儿你这便算是应允了?”陈朗柏双手紧握住沈允儿搭在双膝上的手,眸子里闪着光。
沈允儿垂眸,唇边是藏不住的笑意。她轻点两下头,坚定“嗯”了声。
得到肯定答复,陈朗柏难抑激动,他双臂张开将沈允儿圈入怀中,带着薄茧的大手一下一下轻柔摩挲她的后背,承诺道:
“允儿你放心,京城与宛县无异,那里也是你的家,你平常是如何生活的到了京城同现在一样便可,谁若是说你一句不是,我定不轻饶!”
他顿了顿,放柔语气:“陈府就你我二人和一些丫鬟婆子,赖嬷嬷她们会帮你熟悉附中事物,陈府大但没那么多规矩,以后你便是当家主母,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听你安排,但我发誓,家中事物不需你操持,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有我护着你,没人敢轻视你半分。”
君子一诺值千金,这些话无疑是给沈允儿最好的定心丸,她任由陈朗柏抱着,双手紧紧攥住裙角。
良久,他松开手。两人因着这个拥抱,此刻颊上都微微泛着红。
陈朗柏捏了捏手心里的汗,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小将军此刻害羞地微微颔首,吞吞吐吐,半晌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允儿,你先休息,明个忙完宛县政务我再来寻你可好。”
“嗯,你且放心去吧。”沈允儿应着。
夜晚凉风微拂,吹得直棂窗窗纸沙沙作响。沈允儿在榻上翻来覆去,整宿无眠。
翌日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沈允儿打了个哈欠翻身下榻。
在厢房外守夜的婆子听见动静,忙招呼丫鬟来给她梳妆。沈允儿不适应旁人伺候,她接过丫鬟手中的桃木梳,对着黄铜镜慢慢梳妆打扮。她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一旁的丫鬟询问:“小姐可是昨夜没睡好?”
沈允儿摇摇头:“许是先前的床褥睡习惯了,无妨。”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默默将这件事记下。
“对了,我还不知你们叫什么名字。”沈允儿整理好最后一缕鬓发,将桃木梳放回妆奁,回身望着两个丫鬟。
“回小姐,我们还没有名字。”两个小丫鬟欠欠身,恭恭敬敬回答。
“那你们二人便叫兰心和蕙质可好。”沈允儿望向二人,眸中盈满期许。
这世道女子生存虽艰,但每位女子都应持一颗纯洁的心。这是沈允儿对二人的期许,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两位丫鬟相视一眼,眉眼弯弯,然是对这个名字喜欢得紧,二人微微欠身:“都听小姐的。”
“甚好。”沈允儿也跟着笑笑,“你们同我去集市采买点东西。”
想着马上便要同陈朗柏回京城,这身穿了许久的粗布麻衣多少有些破旧。沈允儿打算上集市买匹布回来裁件新衣裳。
晨光微熹,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蜿蜒的街巷。青石板路被早起挑夫的脚步润湿,沈允儿带着两个丫鬟踩着露珠在青石板上行进。
阳光透过“云锦轩”的雕花窗户,细小的尘埃在光亮中飞舞。
铺子里弥漫着新布特有的草木香,两名丫鬟跟在沈允儿身后替她参谋。
沈允儿纤细的手指划过柜架上一匹月白绢,眸中盈着喜爱神色。
兰心见状,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这颜色清雅,您皮肤白,这料子衬您正合适。”
“我也这么想。”沈允儿弯唇对候在一旁的掌柜道:“劳烦您将这匹月白绢和那匹藕荷色的绸取来我细看看。”
“小姐,这藕荷色会不会太俏皮了些。”蕙质凑到沈允儿跟前小声道。
“俏皮些好,府上看着也有生气些。”沈允儿仔细瞧着布匹。
这料子一儒雅一灵动正好相称,沈允儿满意点头,回首对掌柜道:“就要这两匹罢,藕荷色麻烦拿多一份,有劳掌柜了。”
“小姐,为何拿多一份?”蕙质不解道。
沈允儿笑笑,看向两个还未及笄的小丫鬟,语气放柔了些:“去新家给你们也做件新衣裳,辞旧迎新,寓意也好些。”
蕙质和兰心脸上流露出惊喜之色。从未听说主家小姐待奴婢这般亲密过,两人回过神,忙道谢:“谢小姐。”
沈允儿看着两个藏不住心事的小丫头,眼中笑意更深了。主仆三人在伙计的恭送声中离开了布坊。
回县衙的路上,买个吃食的功夫便撞见王氏正在前面肉铺买肉。
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沈允儿低着头,低声嘱咐丫鬟快些走。不成想还是叫眼尖的王氏瞧见了。
她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允儿!你这丫头见到婶子也不打声招呼!”
被叫到的人闭了闭眼,周围路人的目光都循声汇聚在她身上,现在想脱身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沈允儿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氏:“婶子,这么巧在这遇见您。”
王氏没好气地穿过人群,目光上下将沈允儿打量一番。她现在攀上陈朗柏倒是发达了,出个门还有丫鬟伺候。王氏目光怨恨,语气也跟淬了毒似的:“嘿,丫头大了婶子管不住了,家里给你许的人家你说不去就不去,非要去找个野男人,现在也不着家,人家上门娶亲娇子都抬过来了你说走就走,是不是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婶子!”
不明真相的围观人群听见这番话,都神色各异地瞧着沈允儿,那探究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沈允儿也不虚,毕竟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她理了理表情,刚准备开口旁边的蕙质先忍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将沈允儿护在身后,声音稚气却一点也不发虚:“你这疯婆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凭什么说我们家小姐是你侄女?你看看你那浑身刻薄气,我们家小姐哪一点像你?”
一席话将王氏推上风口。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认真思索后觉得此言甚有道理。这王氏随便在大街上抓个女子便给她许下姻缘,再胡乱编造一番,要是寻常女子便受不了这般屈辱与她当场争执。越是争执就越能证明女子心虚,一来二去,不是人姑娘的错也能说成是她的错了罢。
人群中有好事者高声指责:“就是啊,你说她是你侄女便是了?快些拿出证据来!”
眼见风头对自己无益,王氏气得脸都歪了,她抓紧沈允儿的手腕,厉声逼问:“你解释清楚!你是不是我沈家人!”
“不好意思啊婶子,我不认识您,您是不是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要不您再仔细瞧瞧?”沈允儿没反抗,任由她拽着手腕,脸上神情柔弱惶恐,活脱脱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兰心也趁机上前,一把拍开王氏抓着沈允儿的手,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还请这位婶子自重,这里这么多街坊邻居,婶子这般做派岂不是叫人看笑话了去。”
周围指责声渐大,王氏气得面红脖子粗,干脆顺着这力道顺势倒了下去:“哎哟,不得了了!光天化日之下跟我这把老骨头动手,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因着她这么一闹,周围看热闹的人散去大半。大家都是忙里偷闲看个乐子,真出什么问题了可不想惹得一身骚。人群来得快也去的快。
沈允儿看着四散的人群和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王氏,淡淡朝两个丫鬟道:“蕙质,兰心,我们走罢,陈朗柏该忙完政务回县衙了,咱们别误了时辰。”
“是,小姐。”丫鬟微微欠身,跟在沈允儿身后。
谁料刚走出两步,王氏便一把狠狠拽住她的衣摆,那眼睛仿佛淬了毒:“你这个小贱人,你们三个今个儿一个也别想走!”
王氏从青石板上爬起来,衣摆沾满脏污的泥水,手上力道大得吓人,直把沈允儿往一旁的小巷子里拽。
两个丫鬟反应过来立马追了上去。沈允儿被圈着脖子往后拖拽,两个丫鬟使力也不是,不使力也不是,急得两人在后面干着急。
在离巷口一步之遥的地方,兰心看见几道黑色的人影,个个身形高大还蒙着面,看上去便不像善茬。
宛县频频失窃的案件登时浮现脑中,兰心捂嘴尖叫:“小姐!有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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