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简直荒唐。”谢父看着眼前怯生生看着她的女子，拍桌大喝，面上有些恼怒。
何氏没说话，随意垂下眸打量着手上的銮金缠枝莲镯。
“老爷，妾身已有身孕近一个月，您却一直不曾来过。”杨氏眼泪涟涟，柔声控诉着。
谢父闻言，眼神扫过她小腹。不经意摩挲了下指腹，眉头舒展开来。
继而他微微侧过身子对何氏说着，“夫人，府外之事却是杨氏之过，不过她毕竟身怀有孕，不如小惩大诫便罢。”
“既如此，便罚她禁足三月，也正好养胎了。”何氏从容道，未给下方女子一个眼神。“只是这名分之事，实在为难。”
谢父沉吟一下，当即道，“不过纳妾，夫人看着安排，一切从简便好。”
谁料女子突地上前几步，扯住他的衣袍质问，“老爷不是承诺娶我作平妻，何故变卦？”
何氏眉头皱了下，眼神有一瞬幽深，冷眼扫过身旁的男子。
“一派胡言，毫无礼仪规矩，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谢父猛地起身，挥袖甩开她的手。
不待两人拉扯分说，何氏便推脱身子不适离开了。
自不欢而散后，这纳妾一事由府上管事草草操持，闹得好生没趣。
新入府的姨娘对谢明晗的生活并未有什么改变。用晚膳时都未见其人，毕竟杨氏刚入府便被禁足了。
“爹养外室竟还闹到人尽皆知，平白叫人看了笑话。”谢明晗坐在铜镜前，小心地卸下耳铛。
青荷在解她发间钗环，闻言手一顿，“确实，平日谁不说老爷夫人鹣鲽情深，可如今却是讽刺了。”
“不过任凭她如何也越不过母亲去。”谢明晗把玛瑙耳铛放入匣子，不禁打了个哈欠。
两人闲话没一会儿，谢明晗已是犯困，便也不再多说。
“啪！啪！”鞭子打在皮肉上，留下清脆的声音。
“西夷暗探据点在何处，还不从实招来！”审问的狱卒冷漠的声音响彻在阴冷的牢狱里。
徐洲坐在一侧闭目养神，手指指节不住在桌面上敲击。
此人骨头极硬，审了几日什么也不肯吐露。先是威逼利诱，后是严刑拷打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又是过了许久，徐洲抬头一瞥被缚在刑架上的人。眼见人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呼吸都微弱了。方才吩咐道，“行了，今日就到这。”
徐洲走近这暗探，刑架上的人艰难侧头。他对上男子不屈明亮的眼睛，里面燃了团火似的。
在这样的眼神下，他更确定了，此人宁死也不会屈于酷刑而吐露情报。
各为其主，但徐洲对有骨气的人还是有些尊重的。临走时，他对狱卒吩咐，“必要时给他个痛快。”
西夷的探子就如野草般，捣毁一批很快又会有新的一批冒出来。核心据点或是探子头领从来无迹可寻。
抓暗探本是巡抚司的事，只是马上各国来朝，时机特殊，由他负责皇城安全。
这京中看似平静，实则是潭浑水，底下全是看不见的暗潮涌动。
翌日清早，青荷早早便把她唤醒。
“小姐，今日是何小姐及笄的日子，时间有些紧。”青荷一如往常温柔地哄着她起床。
谢明晗皱着眉翻了个身，复又慢悠悠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她眼神还有些刚睡醒的茫然和烦躁，“何清月，差些忘了还有这回事。”
说罢，她忙掀开盖着的蚕丝薄衾下榻。婢女早备好铜盆巾帕等物侍候在一旁，很快伺候着她盥洗。
外间桌上呈了她惯爱吃的些点心，还有几碟子小菜配了鸡丝粥。
用罢早膳简单净手漱口后，青荷快步上前引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的女子丹凤眼樱桃口，未施粉黛已是绝色。
谢明晗看着铜镜专注打量自己，捧着脸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没睡好，今日怎么瞧着有些憔悴。”
青荷在其身后挽发，闻言笑着打趣，“小姐多虑了，还是一如往常容光焕发。”她娴熟地把发丝分股结鬟于头顶自然垂下，又束了发尾。
挽了个垂鬟分肖髻，一边插了根赤金石榴簪。她尤觉不够，对着比划换了钗子步摇，最后找了支珍珠花钗才把发钗插上发间。
谢明晗只是专注地打量铜镜，并不说话。
青荷在梳妆方面可谓一等一的，每次都合她的心意，是以她也习惯了任其发挥。自己静静欣赏便好，并不贸然打断。
上妆很快，今日是去参加何清月的及笄宴，不用太高调引人注意，只需端庄不失礼便好。
“大小姐，夫人尚在病中，特命奴婢前来嘱咐今日由您携三小姐赴宴。”有一嬷嬷隔着屏风禀报。
谢明晗正对着铜镜准备上口脂，闻言放下手中胭脂纸，“好，我知晓了。母亲可还安好？有劳嬷嬷替我向母亲问安。”
那嬷嬷带着些笑意应下，“大小姐放心，夫人不过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谢明晗微微颔首，继而道，“青荷，去送送嬷嬷。”
青荷应下，两人出了内院。
她则不紧不慢地上好口脂，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好不容易梳妆完，“都说女子及笄礼意义重大，今日倒要瞧瞧它有何不同。”谢明晗抚了抚鬓，有些期待。
“好啦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出门吧。”青荷忍着笑说着。
待两人来到角门外，谢明玥已候在马车旁了。
是一驾比较华丽宽敞的马车，与自己一人出行乘坐的还是有些区别。还有几个嬷嬷并小丫头在一侧随时侍候。
“姐姐可真是叫人好等。”谢明玥拿了条兰花纹样的手帕，掩嘴笑道。
谢明晗没理会她，快步上了马车，随即说着“那还真是抱歉。”因着并未到时辰，所以她未放在心上。
马车内空间不小，还有张案几放置了水果茶点。
“你一直看我作甚？”谢明晗皱眉，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谢明玥单手撑着下巴含笑道，“母亲可是让我照看你，小妹莫敢不从。”
闻言，谢明晗那丝别扭也散了，却还是嘴硬，“我才不需要你照顾。”
谢明玥笑意不变，心里却总是不太踏实，悬着落不到实处一样。
但见对面人又闭目养神，谢明玥只得轻叹口气。表姐究竟要作何连她也不肯吐露，今日是表姐及笄的好日子，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她暂且压下心中忧虑。
车辙碾过地面，一时嘎吱声清晰可闻。
谢明晗有些困倦似的，以袖掩面不住打着哈欠。
“小姐，喝口茶醒醒神。”青荷倒了盏茶小心递过去。
“大姐可是昨日未睡好，怎地如此疲乏？”谢明玥却是冲着青荷问道。
“今日起得早些，无甚大事。”谢明晗随口答道，接过茶盏。
入手却是只有些温热的触感，想来泡了有一会儿了。
好在她并不喜饮茶，对这方面并不挑剔。
一饮而尽后，她放下手上茶杯，入口后稍有苦涩，很快回甘清香。
“姐姐这可是上好的白茶，却是牛嚼牡丹了。”谢明玥像是存心逗人似的，又是打趣道。
谢明晗却是盯着她打量，有些奇怪，“你今日有些聒噪的不像话，倒不是平日端庄优雅的模样了。”
虽不想承认，但谢明玥在外时向来有贵族女郎的风范，举手投足间便是从容的自信优雅。今日却是少见，聒噪娇柔，简直不像她。
谢明晗心中想着，却也没放在心上。
谢明玥含笑的脸一僵，很快恢复平常的淡然，声音轻柔，“是嘛，那倒多谢姐姐夸赞了。”
被她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的，谢明晗眉头微蹙，不再说话了。
见对面如鲠在喉的模样，谢明玥垂首露出个满意的笑，心里想着“不会说话就闭嘴，这下倒清净了。”
室内一时无言，两人的贴身侍女面面相觑，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些外面车夫的动静，“大小姐三小姐，何府到了。”
坐了许久一路颠簸，总算是到了。谢明晗扶着外面嬷嬷的手下车，便感到精神清明，叫人舒缓不少。
迎面便见外面已停了几辆马车，府外还有些不相熟的女眷。
“见过大舅母。”却是谢明玥率先行至府门，对一位着红褙子的夫人行礼道。
原是何府的大夫人，那夫人却是有些慈爱地拍拍她的手，“明玥来了，清月可一直念叨着你。去换衣吧，还有些时候。”
说罢，便对身边嬷嬷吩咐，“带表小姐更衣。”
见状，谢明晗有些尴尬地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那夫人面上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露出个笑来，“是谢大姑娘啊，许久未见了，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谢明晗也回以笑容，“夫人谬赞。”
待简单寒暄过后，谢氏姐妹才被嬷嬷引入堂内落座。
谢明玥却并未入座，而是叮嘱道，“姐姐，我应下表姐做赞者无暇顾及你，姐姐不必拘束。”
谢明晗难得没跟她唱反调，微微颌首，“去吧。”此刻她心情还不错，并不觉得冷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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