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包厢内，灯火通明，一只纤纤玉手拿起果盘里一枚紫皮葡萄，细细剥开果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喂到身旁肚大圆肥的中年男子嘴边。
“大人，尝尝这西域来的葡萄吧。”
许冉身着鹅黄色云纱裙，头上簪着正鲜艳的大红牡丹，在烛火摇曳下映衬得人比花还要娇上几分。
男子抚摸着许冉那双玉手，陶醉地闻了闻空气里的脂粉香，满足道：“真甜啊。”
许冉不动声色抽回被李员外握住的手，调笑道：“大人真会说笑，这葡萄您还没尝呢，怎知甜不甜啊？我可要好好罚您一杯呢。”
李员外被许冉迷得魂都飞了，呆呆地笑应着：“好好，美人别气，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这就自罚一杯。”
李员外连忙饮尽许冉递过去的一杯花酒，刚下肚，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忙说：“美人，这酒后劲可真大啊。”又趁机抚拂上许冉的双手，脸上露出沉醉的神色。
许冉皮笑肉不笑，答道：“这可是妾身特意为大人调制，不好喝吗？”转过身去，抽回被李员外拉住的手，以手掩面，假意露出伤心的神情。
李员外哪能见美人垂泪呢，在许冉的几句美言和特制花酒加持下被哄得晕头转向，不断答应着许冉那些无理的要求。
许冉同醉酒的李员外回到李府，她遣散了在身旁作陪的丫鬟们，捏着娇娇滴的嗓子提醒：“你们都下去吧，误了大人和妾身的良辰可就不美了。”
许冉扶着醉得左晃右倒的李员外进了房内。
*
圆月高悬，给万物撒下一层余晖，朦胧间透露出些许凉意。
房间内，一阵异样的惨叫声响起后，又接着出现许冉虚弱的询问：“大人，您还不满意吗？求您饶过妾身吧。”又是一阵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凄惨哀嚎声，好一阵子才停歇。
负责守夜的婢女想出去探查一番，却被一旁的婢女拉住：“你忘记上次坏了老爷好事的胭脂死状有多惨啊？上赶着拉自己去投胎啊。”
“我就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左右不过是那老头子又在玩些什么新花样，咱俩老老实实待着，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想出去瞧瞧的婢女这才止住方才的念头，将身子多靠近一点刚刚拉住自己的婢女。
房间内，借月色，许冉看清自己动手时李员外眼里的震惊之色，想到先前对方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下流举动，许冉不由得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
毕竟谁也料想不到，方才还是花楼里倾酒陪笑的温柔姑娘，转眼就成了夺人性命的冷血刺客。
李员外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以财谋私，为人好色，不知强抢了多少无辜女子，却用自己的钱财贿赂官员，抹去那些惨死女子家属的声音。
不少江湖之士想除之以后快，在佩衡悬赏榜上的排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也惜命，招募不少有名之士来护自己周全，因而身价也就更高了。
佩衡，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暗中替人解决各种问题。
悬赏榜，佩衡设立的一个专门为杀手提供可刺杀对象的榜单。
上榜的原因很多：家仇国恨，或者是单纯看谁不爽，都可以提供刺杀名单，但这名单不是白白给的，还需要钱财提供。不过有时候，也有发善心的刺客会接酬金低的任务。
佩衡里按照实力水平分为：【风、花、雪、月】四阶，从低到高，每一阶都有严格的制度体系，以完成任务的数量与质量来划分。
许冉是佩衡里的【雪】阶杀手，许冉的母亲也是组织里的成员。
接了这任务，许冉自然是看中了李员外的高身价。
高手如何，有人护着又如何，还不是被她一剑毙命。
剑锋映射着半点寒光，如月光般挥下，地下的血迹如朵朵红梅，鲜艳扎眼。
许冉将剑身擦净，缓缓收起配剑。用黑布袋把人头装起来，翻找着尸体上象征对方身份的玉佩，顺手塞入黑布袋中。
换掉先前一身花楼姑娘的装扮，许冉身着一套黑色劲装，黑布蒙面，在屋檐上奔走，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许冉逃出李府时，正好响起下人们发现李员外尸体的尖叫声，府里上下一片狼藉。
许冉身后无声间便多出来几名黑衣人，许冉提剑挽了个剑花，故意向后退了半步，露出破绽给来人看。
趁一名黑衣人抬剑刺来时，许冉顺势抽出手中配剑，剑身捅入身体的片刻停留，许冉一脚将对方踢飞，又转身向四周扔出**散。
四周的黑衣人急忙屏住呼吸，防止吸入，可还是晚了。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在场黑衣人皆昏睡了过去。
“还好走之前吃了解药，不然就惨了。谁想和你们一群人打架啊？胜之不武！”许冉逃离时心里想着。
许冉随意踩着屋檐上的瓦片，像跳台阶般越过一座一座屋舍，伴着嘴里吹的小曲回到了佩衡设立的据点。
一座酒楼在深夜依然开门迎客，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掌柜在柜台上一只手抵着拿算盘拨弄着，时不时传出声响。
许冉将手中被血渗透的黑布袋扔在地上，她身子软绵绵地搭在椅子上，给自己沏了杯热茶。
许冉喝了一口，隔着一层朦胧雾气，抽空对据点掌柜回话：“李员外的项上人头，还热乎。费我好大一番功夫呢。”
说罢，还将黑布袋往掌柜那踢了踢，示意掌柜验货。
掌柜仔细检查了那黑布袋里的东西：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里面还有彰显身份的玉佩。掌柜闻言笑说：“你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许冉没耐心听对方的客套话，不客气的伸手道：“你知道能有何用。我的酬劳呢？”
掌柜将报酬一一清点交到许冉手中，末了，又递出一封信和一块令牌来。
许冉收下报酬，数了数。对掌柜给的东西表示疑惑：“新任务？有话直说，少在这装神弄鬼的。”
“看这封信你就明白了，你这次可有得忙咯！”掌柜的脸上露出看戏的笑来，引得许冉揉了揉肩膀，顺势将剑拔了出来，放在掌柜的颈脖旁。
掌柜将剑小心移动开几寸，露出讨好的笑容，许冉收了剑，他赶忙恢复正常的样子。
许冉接过信来，待看清信中内容，她脸色一变。
许冉睫毛微微颤抖，转头询问掌柜：“我娘信中所说，首领是否知晓？”
掌柜又将令牌放在许冉手中，淡定开口：
“你倒是玩野了，佩衡里的大小事宜都由首领定夺。你接任引鹤楼这事，是你母亲和首领共同的决定。这令牌是引鹤楼每任楼主的凭证，你可得收好了。”
许冉低头不语，手中的令牌被她细细摸索着，眼神里透露出沉重的神色。
引鹤楼明面上是京城坊间有名的花楼，暗地里却是佩衡在京城最大的情报据点，京城明里暗里的消息都在其中流通贩卖。
许冉的母亲则是花楼表面上的老板，为佩衡收集提供管理各类消息。
掌柜瞧见许冉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开口安慰道：“这任务也没难，这不是还有你最擅长的刺杀吗？赫赫有名的戍边大将军——谢听山。你要是成功了，你在佩衡里的排名那可就蹭蹭往上涨，说不定直接成【月】的成员呢？”
许冉进入佩衡，五年才成为【雪】阶成员，还是靠着自己母亲是引鹤楼的老板，才晋升如此之快。
谢听山，戍边将军，年纪轻轻就靠与突厥大军三战三捷，闻名朝野。
朝廷与突厥交恶已久，多年里数次恶战，百姓心里都憋着口气。此番谢听山大胜突厥，回京受封，如若在京城不明不白的死了，必将引发朝野动荡。
许冉无语盯着幸灾乐祸的掌柜，没好气回应：“说得轻松，有本事你去啊？我倒是想瞧瞧掌柜的风华绝代，引得京城男儿个个翘首以盼呢。”
许冉将令牌收下，将其拿在手上细细摸索，想到什么似的，又笑眼盈盈对着掌柜。
掌柜顿感一阵恶寒，摸了摸手上起的鸡皮疙瘩：“你别这样，我又不是什么任务目标，你犯不着这般！”
许冉靠近了掌柜，顺手拿走了掌柜藏在柜台下的一坛玉楼春，语气却不似刚刚的轻松：“这任务应该还有其他人吧，组织不可能只派我一个人。”
掌柜没好气道：“吓唬人干啥，说事就说事，别动我刚酿成的好酒。”掌柜眼见夺不回自己的好酒，只得接下话头：
“十日后，渡口。有人和你一同上路，听说是负责辅助你的，我看着应当是监视吧。其他的信息你见到人就知道了。至于佩衡里其他人有没有参与，我不好说。”
“这坛玉楼春就当你送我的上任大礼，有机会找你喝酒。”
“诶……你这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许冉拎着那坛玉楼春，计划着过几日：让掌柜将玉楼春的配方交给自己，就当作掌柜的照顾自己花楼的生意。以后掌柜的来了京城，自己定将他好好招待伴，至于掌柜有没有机会来京城，谁能知晓。
随掌柜的骂骂咧咧声，许冉的身影消失在街巷里。
*
边关的黄沙被风裹挟着，割得人脸生疼。天空中的满月也像穿了一层薄纱，叫人看不真切。
谢听山一身铠甲与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饮烈酒，赏月色。
在火光下，谢听山的眼里少了战场上的凶狠，多了几丝柔情，如边塞凝结的冰河在春日里释放属于自己的温暖。
手下趁着酒劲打趣道：“将军这回受封，少不了黄金万两。不过啊，依我看：这突厥被我们解决了，剩下最重要的……”手下故作神秘止住话头。
“再卖关子，就把你当这下酒肉给烤了。”
“要我说，该把他那张嘴拿来狠狠抽一顿就老实了，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拿将军来打趣了。”
那名手下晃了晃手指，不屑道：“你们就知道吓唬我，有本事你们也吓唬吓唬将军啊。”又打了个酒嗝，接着说：“最重要的自然是我们将军的终身大事了，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好姑娘呢。”
众人皆笑出了声，谢听山含着笑：“你还有心思取笑我，你阿娘可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那手下装出一幅无赖样：“将军都还未娶妻，手底下的将士们哪里敢赶在将军前头啊！”
引得众将士又是一阵哄笑。
酒劲上来，身旁醉酒的将士们用天南地北的调子，唱起出征前流行的曲子，听起来鬼哭狼嚎般，带着道不清的乡愁。
谢听山默默拿着自己的酒壶，走远了些。
天地是如此高远，黄沙之中，只有他谢听山一人孤寂的身影。
身后是黄沙满地，风奏响听惯了的呜咽，谢听山却希望此刻能听得久一些。
过几日就要启程回京，在京城可就见不到这般好的景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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