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结束,公考一切事宜终于完成,交换到各地的官员开始回程,回到各自辖区。
接到下人回禀说回京的队伍已经进城,杨以宁早早的安排下人准备洗尘宴,等着母父回府。
刘堇禾注视着热闹的街道,只觉得恍若隔世,南诏与京中风俗各异,身边虽有相熟的同僚,可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难以抹消,如今回了京里,有了一种游子归家的激动。
杨傅文神情恹恹的勒着缰绳走在最后,他入了南诏之后,无法适应当地的气候,消瘦了不少,为了早日回京选择了骑马,此时脸上还带着苍白的病态。
一路上忧心他无法坚持,刘堇禾频频回首,入了京才松了一口气。
见他状态还能坚持,刘堇禾决定先带着众人面圣述职。
临近傍晚,她们才双双踏进家门,熟悉的府邸,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首先而至的是浓郁的睡意。
“母亲,父亲,这一路可还好?”远远的便听见两个女儿欢喜的问候。
刘堇禾摇头制止了她们的步伐。
这时,杨以宁和杨明希才看见父亲闭着眼面色苍白,整个人紧紧靠在母亲身上,母亲环着他的腰,目光中满是担忧。
“母亲,父亲这是怎么了?”杨明希也皱起了眉头,小声的问道。
“可能是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说话间刘堇禾的目光也未移开。
“母亲同父亲先好好休息,我去请秦姨过来,给父亲看看。”杨以宁垫着脚去秦大夫的住处。
——
忘了通知厨房的杨以宁同阿姐和宋祁年对着一大桌子饭菜面面相觑。
在阿姐面前杨以宁向来没有什么形象,她咬着筷子露出了往日浪荡子的德行:“阿姐啊,这怎么办呢?”
杨明希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转头看向宋祁年:“夫郎今日可忙?”意有所指的看着满桌饭菜。
宋祁年张张嘴,眨巴着眼睛:“要不送几个菜去将军府,将军府里人不少……”
当刘堇禾带着有些清醒的杨傅文来时,看见的就是三个正在打眉眼官司的孩子:“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的。”杨以宁眨眨眼,悄悄将刚刚放在凳子上的脚放得规矩。
“母亲跟父亲怎么来了?父亲身体不适应该好好休息。”杨明希迎上前。
“你父亲到了房里便清醒了,喝了你秦姨开的药舒服了不少,听她说你们一大早便准备了,一定要过来看看。”刘堇禾说道,同杨明希一起扶着杨傅文坐下。
坐下后,嗅到饭菜的香味,杨傅文的精神竟好了不少,惊奇道:“不知为何,在南诏时,她们明明是按照京中饮食做的饭,我闻后只觉得胃中翻涌,可今日家中的饭菜却让我腹中生饥。”
见他恢复了些,刘堇禾也有了些笑模样,伸出筷子夹了些他爱吃的放在碗里:“想吃饭就好……”
见此情形,其余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围了上来,筷子交错间多了些欢声笑语。
一餐饭罢,刘堇禾将两个女儿唤至身前,拿出两枚发簪,仔细的插入两人发间。
满意的点点头:“我就说孩子们戴着必定好看,你们父亲还说我选的太过艳丽,显得俗气。”
自己的看不见,杨以宁便看向阿姐头上的那支。
那是一只浅绿深绿交错的鸟雀,高昂的胸脯上有错开的鱼鳞般的花纹。
头上有翎,尾羽展开似扇,深深浅浅的绿上镶着眼睛似的蓝色宝石,嘴里衔着一串水滴般的珍珠,烛光下摇晃着,衬得阿姐多了些明艳。
她对自己的这支更是好奇,急切的唤下人取来铜镜,模样相似,颜色却是深沉的蓝,高昂的胸脯似丝绒,连接的尾羽是褐绿相间同样镶着眼睛似的蓝色宝石。
杨以宁爱不释手,十分喜爱,这欢喜摸样,惹得众人发笑。
杨傅文不甘示弱的拿出两枚玉佩,挂于两人腰间:“你们母亲还不是说我这礼物带得不好,没有新意。”
玉佩中央还是同样模样的鸟雀,让两人都生了好奇心。
“母亲,父亲,这是何种鸟雀?我在京中从未听过见过。”杨以宁将玉佩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刘堇禾想起听来的传言,兴致勃勃:“这雀鸟,据说拥有上千只眼睛,察言观色,善辨忠奸。”
“这么厉害?”
在杨以宁惊奇的目光下继续说道:“传言说如果有人在它面前撒谎,上天便会降下惩罚,这可是南诏的神鸟。”
“我跟你们父亲听了这个传言,觉得寓意非常好,就去寻了这发簪和玉佩。”
这等异事,杨以宁和杨明希从未听过:“这么厉害,母亲和父亲可有见到那神鸟?”
刘堇禾遗憾的摇摇头:“我与你父亲呆的日短,不曾见到。不过南诏人有很多都说见过。”
杨以宁爱惜的摸了摸簪子,语气里满是可惜:“如此神异,竟然没有见到……”
杨明希笑着接话道:“我听说南诏十分神秘,有这样的神鸟也不奇怪,那里还有很多能人异士,民风十分彪悍,那边女子颇多,圣人们可头疼得很。”
他想起在南诏时一件难得的趣事,杨傅文忍着笑说道:“确实如此,这政令都发布百年了,完全推进不下去,这些时日,南诏的府君跟我等抱怨多久,吓得我那些同仁都不敢同她讲话。”
正说着,刘堇禾对着宋祁年招了招手,一枚镶着绿色宝石的发冠递到了他的手中:“好孩子,这是我与你父亲为你挑的,可喜欢?”
宋祁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没想到能收到礼物,母父二字对他来说从来只是一个称呼,一时间喜不自胜,拿在手里,却期待的看向杨明希。
年少时,为了让下面的人信服,常年穿戴是黑白两色,束发的工具除开普通的发带,便是一枚银色发冠,如今当上将军,这个习惯也未改变。
杨明希触及他的目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替了那枚银色发冠,将这枚给他戴上。
由近及远,秀气的容颜增添了艳色,看她的眼中含着星光,爱意似乎将要喷涌而出,看呆了杨明希,当着母父的面忍不住抬手将其遮住,低声道:“很是好看。”
温热的手心贴上时眼前一黑,他本有些无措,可她口中话却让宋祁年嘴角高高扬起,又竭力想要压住,一时间错乱得抽搐了几下,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妻君喜欢就好……”
两人生出了旖旎,似乎无人可以插入,杨以宁不服气的撇撇嘴,倒是刘堇禾和杨傅文满意的点头,孩子们感情好,便是最好的。
“阿姐,公考的事儿,你还未同母父讲呢。”杨以宁忍了又忍,找了个话题打破此时奇怪的氛围。
杨傅文也想起来,关心的问道:“明希此次结果如何?”
“上任书已经送到府里了,此次休沐日后上任。”杨明希回答时抿着的嘴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好好,不愧是我刘堇禾的女儿。”刘堇禾祝贺:“那便愿你所愿皆得!”
“我会好好争取留下来!”杨明希干劲十足,欢喜应道。
“阿姐,是最厉害的!”杨以宁跟着起哄。
杨明希和宋祁年对视一眼,笑着看向杨以宁:“可是……以后就要多多麻烦小妹了。”
杨以宁起哄的笑容还未落下,脸色一僵,感觉不妙,她突然想跑,在两人的目光下呐呐开口:“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杨明希眉眼弯弯,笑得有些讨好:“将军府没有其他事物,只是府中居住人员繁杂,以后还劳小妹多多费心。”
杨以宁笑得似哭,逃避的闭了闭眼,我应想到的,她俩人都去上任了,以后,阿姐需常居于宫中,姐夫需时常在军中,府中便又没了正经的主子:“我能拒绝吗?”
杨明希幽幽的蹙起了眉头,面色上全是愁绪。
杨以宁最见不得阿姐发愁,明知道是假象,也不忍心,气呼呼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阿姐就会欺负我!”
杨明希一瞬间收起了愁容,讨好的和宋祁年谄媚赔笑。
刘堇禾和杨傅文对视一眼,两姐妹的官司向来断不了,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坐在旁边看戏。
杨以宁不情不愿苦着脸接下了这份活。
——
明明已经进入秋天,可这天气仍然犹如婴孩的脸,时而烈日高悬,时而大雨倾覆。
书房摆了几盆冰,处理事物的杨以宁才感受到一丝凉意,天气炎热,事物繁多,杨以宁的脾气不如往日平静,随着炎热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暴躁。
杨以宁将手里的账册扔了出去,它重重的撞在墙面,随着碰撞声又落在地上,彩霞偷摸看了一眼小姐的脸色,捡了起来放回书桌。
“将军府才几个人,一个月开销能记出一千多两??这账房是干什么吃的?”杨以宁暴躁的揉着自己的头发。
“小姐,要不咱先看自己府里的?”彩霞小声提议道。
杨以宁更暴躁了:“最近天气异常,济世堂救治了不少热症的人,这药材涨价涨得厉害,都说今年的药材收成不好,入不敷出!”
“天气炎热,这大街小巷无人出门,绣罗坊和悦己阁更是门可罗雀。”
彩霞摩擦着衣角,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近日里有传言说这天气是因为圣人不慈,母神降罪……”
“闭嘴!真是把你惯坏了!什么浑话都敢说。”杨以宁一记眼刀直直的射向彩霞。
彩霞心中一震双膝直直着地,伸手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是小的妄语,小姐恕罪……”
“下去备车,去一趟将军府……”杨以宁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那本账册。
——
将军府,一大一小两个脏兮兮的孩子坐在后门处,依偎在一起,紧张的看着来往的人群,期盼着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不时还小心翼翼的探看一下身后。
一声暴雷般的吼声传来:“大丫,二狗,你们又躲在这里偷懒!”伸手便要揪两人的耳朵。
两个孩子仓皇的后躲,终究不及成人的反应。
大丫将二狗护在身后,耳朵被揪得通红,害怕却坚定的挡着弟弟,怯生生的开口:“婶婶,阿爹已经很多天没回来了,我们在等阿爹。”
婶婶没好气的说道:“大丫,你不带着弟弟好好干活,跑这里偷懒,大将军若是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懒货,肯定会把你阿爹跟你们全赶出去。”
“你阿爹现在能住在将军府可是烧了高香,你们可别拖累你阿爹。”
你阿爹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一点好日子,若不是你们两个小东西,说不定还能娶个门门第显赫的小君。”
婶婶有一双精明的眼睛,里面装满了对两个孩子的看不起,想着在这里的好处,硬生生堆起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好了,我知道是大丫和二狗想阿爹了,快去把衣服洗了,婶婶替你们保密,不告诉大将军,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大丫眼含着泪,接过比自己大上很多的盆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带着哭腔祈求道:“我们马上去,婶婶不要告诉将军。”
看她这个样子,婶婶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掐着腰数落:“哭哭哭,哪天把你阿爹哭死了,你就高兴了,你乖乖干活,我就替你们瞒下来,不过今天偷懒罚你们没饭吃。”
两个孩子顶着烈日在水井旁洗着衣服,时不时有着细微的抽噎声。
太热了,婶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逃一般回到有冰的房间里。
房里有一位正抱着一碗冰吃得正欢的少年,身上穿着件浅蓝色的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跟他黝黑的皮肤并不相称。
长相倒与这位婶子十分相似,他享受的靠着软枕:“阿娘,这么热,让她俩在外面洗衣服,不会出事吧。”
“那两个都是贱皮子,这么久都这么过的,不会有什么事。”婶子毫不在意。
“这几日,我心中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阿娘,你要不对那两个兔崽子好一点,她俩要是出事了,这好日子可就完了。”少年不舍的摸了摸身上柔软的长衫,这衣服村里最富裕的人家都是没有的。
婶子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老娘接你过来享福,你倒是胳膊肘往外拐,向着那两兔崽子,这些事他们不做,难道还要老娘我顶着这烈日去做,还是你去做?”
少年嘿嘿一笑,有些担心的劝道:“阿娘不担心被狗蛋发现?”
“狗蛋那个憨货,在他面前装上一装,他还得对老娘感恩戴德,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把我接到京上来。”婶子笑得得意。
“以后他有新的小君,看我把这两兔崽子教导得这么乖巧懂事,说不得会更感激我。”婶子想着讨好了那小君,说不定能得不少好处,笑得更加开心。
“还是阿娘想得周到,是我想少了。”少年讨好的起身为婶子捏捏肩。
这时隔壁的吴婶黑着脸来找她:“王家婶子,府里通知所有人去正厅。”
她是最看不惯这对母子的嘴脸,欺负两个小孩子,她旁敲侧击的给那个憨子提醒,那憨子还说辛苦了那两母子,让自己担待,气得她几天都吃不下饭!
人家爹都不在意,她这个外人操什么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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