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考之后的几日,令人窒息的紧张慢慢散去,大街小巷恢复了平日的热闹。
连轴转了十几日,精气神仿佛被什么鬼魅吸干,心力交瘁的杨以宁在阿姐醒来后,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放肆的睡得昏天黑地。
等到完全清醒时,已经过了五六日,杨以宁神清气爽的推开门,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福生,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小姐,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福生欣喜的推着轮子椅来到杨以宁身前,好几日小姐都不曾出来,福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彩霞姐姐忙碌,他也不敢问,心中万般思绪,只剩下不敢想的答案,他怕一想就成了真,只能日日盯着小姐的房门。
“最近身体可好了些?”杨以宁蹲下身子,挽起他的衣袖,他手上的烫伤已经痊愈,身上的伤疤也在愈合,站起身来揉了揉他的头。
在这院里好好养着,福生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听见小姐的关心,仰着小脸笑容灿烂的点点头:“谢小姐关心,已经好很多了。”
“好好养着,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去家学里念书可好?”
福生有些犹豫,他最近想了很多,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看着小姐的眼睛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顺从的点点头。
见他同意,杨以宁对他笑了笑,去了阿姐院子。
见阿姐还在处理事务,杨以宁坐在了旁边,犹如阿姐还未成婚时,她单手撑着脸颊,嘴角含笑目不转睛的看着阿姐忙碌。
“阿姐,你若是还在家里多好呀!”想到如今阿姐已经成婚,不高兴得嘟起了嘴,叹了一口气,感叹道。
“又开始想偷懒了?”杨明希笑着回答:“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了,现在感觉自己精力充沛,幸亏有阿姐在家?”杨以宁抱着阿姐撒娇。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杨明希停下手里勾写的册子,抱住了杨以宁:“最近辛苦你啦。”
“我在阿姐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哼,阿姐你嫌弃我!”杨以宁哼哼唧唧的嘟囔。
“好好好,不嫌弃。”杨明希拉着杨以宁一同坐在软榻上,递出手里的册子。
“济世堂的掌柜前几日递来的,说是来了一位病人,求着收留,济世堂常收留一些贫苦人家以工换药,可是这位病人,很是奇怪,阴阳同体,还怀有身孕,她怕替主家惹麻烦,特意禀告。”这样的人她从未听闻,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知晓以宁也会好奇,才硬压了几日好奇心。
“阴阳同体?真是闻所未闻。”杨以宁瞪大了双眼,惊奇的接过册子翻看。
“那我们先去看看,至于是否要收留也看后再做考虑,就是不知现在几日过去是何种情况。”杨明希吩咐备车,收了案上的册子,牵着杨以宁便准备出发。
只要阿姐在身边,杨以宁就习惯牵着阿姐的衣袖走在她身后,如幼时般被阿姐庇佑。
而这次杨明希却将她轻推到前面,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杨以宁无措的望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缘由。
杨明希笑得温柔,动作十分坚定:“以宁,现在开始你要学着走在最前方,走在最前面引领着整个家族是每个家主的责任。”
“我又不是家主,我只是暂时管家……”杨以宁咬着唇,犟在原地:“我只想当阿姐的小跟班。”
杨明希整理杨以宁的衣衫,捏着她的两颊,让她松开可怜兮兮的嘴唇,不容她逃避:“以宁,暂时管家只是你成为家主的一个台阶,不是你逃避的借口,你应该明白我与母亲对你的期望。”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严肃,揉了揉杨以宁的头:“回到家里,你仍然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杨以宁抿着嘴,不想去面对,却又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仗着阿姐疼爱的无赖行为,依依不舍的松开揪着杨明希衣袖的手,整理了情绪,走在了阿姐的前面。
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不会因任何事情而坍塌,杨明希站在她身后微笑的看着。
恍然间看见了那个脏兮兮怯生生浑身是伤,被母亲牵着带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开始走在当家做主的路上了,雏鸟终归是会长大,也许某一天就再也听不见‘要永远做阿姐小跟班’这样的幼稚话了。
“阿姐,在想什么呢?快点走啦。”杨以宁不明白阿姐为何停在原地,坐在车辕上,笑容灿烂的喊道。
“来了。”杨明希无奈的笑了,也许还要再两年才会长大,似乎很嫌弃,但嘴角的弧度却扬得高高的,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向济世堂……
听闻大小姐要来,李掌柜早早的恭候在门前。
下车后,杨明希先下了马车,等杨以宁下车后,落了半步走在她的身后。
李掌柜见此情形,脸色一变,明白自己想岔了,往日对待二小姐虽未冒犯,但也不曾如此恭敬,今后需得改变。
李掌柜迎上前恭敬同二位小姐行礼:“小姐,那位病人在内院休息,小的带您二位过去。”
杨以宁抬眼看了她一眼,这比以往更恭敬的态度,明白了阿姐所想,抬脚走向内院。
李掌柜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忐忑的吩咐下人将人请来。
来人一进屋,不顾凸起的肚子,径直跪下,艰难的磕了几个响头。
只见他身着长衫,一根衣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随着磕头的动作滑动,露出明晃晃的白,这下身似乎是裸着的?
杨以宁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来人声音清朗,却又有着勾人魅惑:“虜家怜草,求贵人收留……”
杨以宁看向阿姐,这人明摆着不是好人家的小郎,这名儿也似倌馆的草名。
怜草跪伏在地,静静的等着,发丝散落在脸侧,塌腰撅臀,随着姿态停留的时间越长,露出的莹白越多,似在勾引在座小君的欲念。
杨以宁经不住好奇,在那抹莹白上停留。
杨明希发现后,黑了脸,茶盏落在桌上的响动唤醒了在座的神志:“既然要求收留,就把这副窑子里学来的做派收起来……”
怜草行为收敛起来,规矩了不少,怯怯的开口:“贵人息怒,虜家不敢了。”
“起来吧,给他看个座。”杨以宁偷偷瞧瞧阿姐的神色,讨好的勾勾她的手指,见她神色变好,才发话。
回过神来的李掌柜招呼着下人端来椅子,上前扶着怜草坐下,显得有些殷勤。
怜草挺着肚子,气喘吁吁的艰难坐好,本就松垮的衣衫,露的更多,在杨明希冷冷的目光下,慌乱的整理衣衫遮掩,从小在倌馆长大的他有了羞耻感:“虜家会改的,还请贵人赎罪。”
下人们目不转睛的看着,神色中透着令人恶心的垂涎,杨明希冷声训斥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这位小郎拿床避体的毯子。”
下人们慌张拿来了毯子,连着李掌柜一起被赶出了屋子。
怜草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毯子的边缘,垂眸局促看着面前的地面,在倌馆时猫儿狗儿似的靠讨好贵人们活着,而现在两位贵人却不吃这套,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们留下自己。
杨以宁被他这可怜样戳得心软,轻声道:“听闻你阴阳一体?这孩子是一位小郎的吗?竟然有小郎上倌馆找小郎?真是稀奇。”
怜草神色一僵,他掀开了毯子,这具身子他给无数人展示了无数次,甚至还用展示换过银钱,而现在却迟迟解不开衣带。
杨明希阻止了他的动作:“不必解衣,回话便是。”
“虜家的身子从小便是这样,爹爹说当初把虜家卖给他的人说虽然是个怪物,但也是个稀奇,要了一大笔银子。”怜草低着头回道。
杨以宁想起来什么,惊讶的开口:“我记得两年前有位同窗说过,有位小倌是个稀奇,拍了个高价,不会是你吧?”
“是虜家……”
听她问得,杨明希将这小郎来历生平听了个明白,见她越说越离谱,扯了扯她的袖子,杨以宁收了话口,继续问道:“那你说说为何要我济世堂收留你?”
怜草垂着头,沉默不语。
“若是不愿说,就还请小郎哪里来回哪里去。”
缘由总得问清楚,小小的永安侯府得罪不起的人太多,杨明希见他不讲,赶人的话说得极不客气。
杨以宁也开始不耐烦:“你再不讲,就走吧,我们济世堂不会收留一个祸端。”
怜草慌张的抬起头,见两位贵人脸上都有了怒气,才支支吾吾的说出口。
“虜家当年被拍了个高价,又轮流辗转给各个好奇的贵人展示,后来贵人不好奇了,开始挂牌接客。”
“可惜虜家的孽根不争气,服侍得不好,无法让贵人尽兴。”
“爹爹没法子,让虜做了个杂事虜,也能糊口……”
“有一日,有位贵人想起了虜家,给了爹爹一大笔银子,说让虜试试能不能再生个小怪物,后来虜就怀上了,贵人见虜真的能大肚子,失了兴趣,赶虜回了倌馆,爹爹尝了甜头,想让虜大着肚子接客……”
说道这怜草哽咽起来,带着哭腔:“虜听说已经有贵人好奇,女子怀孕需得小心翼翼,虜这种身子,大着肚子会不会容易流产。”
“虜自知出生卑贱,身子肮脏,但也没想过去死,就求贵人收留几月,虜家生了孩子就走,绝对不会拖累贵人的,求贵人给虜家一条活路……”怜草哭得顾不上肚子,直挺挺的跪下求着眼前的贵人,这大概是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
杨以宁和杨明希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生了怜悯,但丑话还得说在前面。
与阿姐对视一眼,杨以宁沉着脸说道:“你这副样子着实可怜,我们可以收留你,但若是有人上门要人,我们也不会出力阻拦,不会为了你得罪人。”
“虜家知道,谢贵人仁慈,虜家肯定不会给济世堂带来麻烦的。”怜草感恩戴德,欣喜得想要再磕几个头。
杨以宁让他起身,坐回去,将李掌柜唤了进来:“这位小郎就暂时留在铺子里,给他安排一个靠里的屋子。”
杨明希则看向怜草:“想要在这里呆着,好好收拾一下自己,那些狐魅手段都给收起来。”
“是。”怜草乖乖回话。
李掌柜安排人带怜草去住下,恭恭敬敬的等着主家们训话。
“李掌柜,你是个有家室的人,他来自哪里,你也心知肚明,别人来这里是求助,不是送上门给你们取乐的,约束好自己,也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好歹也算是半个女子,在药铺里做活还是要有些怜悯之心。”杨以宁想起刚刚她们表现,不悦的敲打道。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李掌柜抹了一把冷汗,心里发虚。
“去忙吧。”杨以宁带着阿姐起身。
到了马车上,杨以宁才同阿姐道:“真是神奇,没想到真的有人半男半女。”
“天下万物,自然是无奇不有,不过能亲眼所见,也是难得。”杨明希跟着点头。
杨明希细心叮嘱她,也不知道这怜草说的是哪家的人,行事荒唐,自然也是有所倚仗的:“他口里的这位贵人,行事真是荒唐,你也不要将这事当做新奇拿出去谈论,免得惹出祸事来。”
“知道啦,阿姐。”
“你现在也清醒了,我也该回去了。”杨明希掀帘让马车转道去将军府。
“阿姐去将军府说做回去,真让我觉得别扭。”杨以宁不高兴的说道,后又欢喜道:“我也去!阿姐帮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正好可以阿姐去哪我去哪!”
——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到了放榜的日子。
杨以宁上蹿下跳的张望着放榜的位置,但已经有乌泱泱的人守在那里,只得拉着阿姐在附近的茶楼找了一个可以看到的好位置,让随侍的下人跑腿去看榜。
杨明希端着茶盏,神不守舍,无暇顾及兴奋的杨以宁,眼睛直直的看向放榜处。
放榜处熙熙攘攘,数不清的学子和她们的家人都在努力的挤向最前。
来贴榜的官兵都被堵在里面,劝了半天,无法离开,只得无奈的站在最里。
看榜的百姓越来越多,看到了的出不去,没看见的往里挤,随着人增多,拥挤得越发厉害,惹起了骚动。
杨以宁远远的看见王忠带着一队官兵赶来,见此情形,带着手下的人将众人从放榜处驱赶开,带来的人混着被堵在榜前的人,两人一榜站定,剩余的人将百姓分隔开来。
王忠手持长枪,冷着脸开口:“圣人忧心百姓,特令我等前来读榜,请各位保持安静,稍安勿躁,请勿有过激行为,否则别怪我等兵器无眼。”
众人见来人凶神恶煞,似乎再有异动,手中长枪便会让人血溅当场,瞬间安静下来,望眼欲穿的等着点名,每榜五十人,一共十榜。
念榜的官兵声若洪钟,从第一榜开始陆续读榜,就连杨以宁所在的茶楼都能隐约听见声音。
随着被读的榜增多,杨明希更加紧张,她紧紧咬着唇,双手忍不住绞在一起,想下楼去听,又担心错过,坐立难安。
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是念到第几榜,派去打听的下人才回来了,激动的同杨明希禀报:“小姐!您考上了!是第二名!”
杨明希激动的看向杨以宁,紧紧抓住她的手:“啊啊啊!以宁!我真的考上了!”
冷静下又觉得不对劲,疑惑道:“不对,第二名,我如何算是考上了?历年这榜不都只选一人吗?”
“小姐,读榜的大人说,今年圣人有令,每个官职,都录二人,一月之期,能力强者留下。”下人激动的解释道。
历年都没有这样的规矩,今年开了先例,杨明希一边高兴,一边又忧心忡忡,她担心最后留下的不是自己。
杨以宁见她皱起眉,自然明白她的顾虑,开口道:“圣人如此开恩,是阿姐幸事,只需尽力一搏,阿姐要相信自己,不要杞人忧天,给自己留下遗憾。”
“以宁所言极是,是我魔怔了,我既然能上榜,那自然也留得下!”杨明希眼神坚定,露出笑容,又对下人道:“可有讲何时上任?”
下人笑着回复:“读榜的大人讲,任命书明日开始发往各府,上面会写上任时间。”
杨明希心情舒畅,步伐都变得轻快,杨以宁上前拉住阿姐的手:“这么大的喜事,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母父还未归家呢,等她们回来再说吧。”杨明希嘴角扬得高高的,笑容灿烂,回握住杨以宁的手,难得有了几分不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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