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时，初雪纷扬，纯白轻覆未央城的每一寸角落。
姜炊雪的铺子里，炉火正旺，却暖不了她心底那丝淡淡的惆怅。她于忙碌间隙，不经意抬眸，望见铺外那纷纷扬扬的飞雪，思绪瞬间飘远。
往年今日，父亲总会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醪糟蛋便会端到她面前。父亲慈爱的笑容，伴着醪糟蛋甜蜜的滋味，是她心底最温暖的回忆。
可今年，那碗醪糟蛋，怕是尝不到了。姜炊雪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手头之事，只是那眉间的落寞，却怎么也藏不住。
与此同时，未央城的一条街道上，萧鸾戈骑马归家。马蹄声踏碎薄雪，扬起一路银尘。忽然，一中年男人匆匆奔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暮色四合时，姜炊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推开门，屋内烛火摇曳，暖光融融。桌上菜肴丰盛，香气扑鼻，而最让她惊喜的，是那碗放在正中央、热气腾腾的醪糟蛋。
“生辰快乐，夫人。”萧鸾戈拿着礼物，微笑着出现在她身后。
姜炊雪愣住了，随即眼眶泛红，感动落泪，“夫君，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
萧鸾戈抬手，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温柔道，“偶然得知罢了。醪糟蛋凉了，夫人趁热吃吧。”
今日长街上……
来人向他表明身份，他翻身下马，拱手恭敬道，“岳丈。”
男人忙托住他双手，“将军折煞我了。一年前，我入山采药，不慎摔断了腿。三月前，我回到家中，内人却道炊雪见我久久不回，半月前独自出门去寻我，此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我拖着这副残躯，每日都进山寻找，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直到那一日，我听闻未央城中新开了间卖吃食的铺子，旁人对店主的形容，竟像极了我那苦命的爱女。我便急忙赶来，正巧碰上将军您为炊雪摆平那几个无赖……”
萧鸾戈想起那日长街上，姜炊雪失神看着那夕阳下一对父女，她眸中伤意，原是为此。
“岳丈，您随我一起回家吧。炊雪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男人却缓缓摇头，眼中满是沧桑与决绝，“不了。自炊雪母亲去世后，我续了弦，她在家中便受了许多委屈。如今，我见她跟在将军身边，过得安好，便已安心。以后每年生辰，便劳烦将军为她煮上一碗醪糟蛋，就当是我这做父亲的，对她的一份心意。不必告诉炊雪，我曾来过……”
窗外，大雪依旧纷扬。姜炊雪坐在桌前，轻轻舀起一勺醪糟蛋，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泪水再次滑落，滴进碗里，与那甜蜜的汤汁融为一体。
次日，雪霁天晴。
未央城外山脚下，一座破落小院在雪后显得愈发孤寂，院中的积雪已被踩出一条条蜿蜒的小径。
姜父坐在院中的矮凳上，正费力地挥动斧头劈柴。赵俗娆在一旁的竹匾旁，边翻晒着萝卜干，边扯着嗓子数落姜父，“你个没用的老东西，一去大半年，药没采回多少便罢了，腿还摔断了。为了给你医腿，老娘不知道贴进去多少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姜佑安在一旁帮姜父理柴火，听着赵俗娆的抱怨，眉头紧皱，忙劝道，“娘，你少说两句吧。爹如此辛苦，也是为了家里啊。待父亲养好伤，我们还要一起去找妹妹呢。”
赵俗娆听了，一撇嘴，压低声音小声嘀咕，“你妹妹，那是你亲妹妹吗？人家指不定现在在哪儿吃香喝辣呢，还找她作甚。”
话音刚落，只听“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姜佑安眼睛一亮，脸上满是惊喜之色，边跑边喊，“定是妹妹回来了！”
赵俗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你妹妹说不定早被山里的狼叼走吃了，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姜佑安却顾不上理会赵俗娆，径直跑去开了门。门一开，他便兴奋地回头，朝着姜父大喊，“爹，真的是妹妹回来了！”
姜父手一抖，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上许多，踉跄着从板凳上站起，目光急切地望向门口。
只见姜炊雪果真站在门口，纯白披风被风扬起，宛如一朵在寒冬中绽放的白梅，清丽脱俗。萧鸾戈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如松。
“爹……”姜炊雪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随即飞奔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姜父。父女俩相拥而泣，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衫。所有的担忧、牵挂，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水。
姜佑安忍不住也红了眼眶，赵俗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阳光洒在小院里，给这破落的小院增添了几分温暖。
夜幕降临时，姜家灶房飘出袅袅炊烟。姜佑安端着陶盆进屋，热气氤氲中笑道，"妹夫，这是家中自养的鸡，粗茶淡饭莫嫌弃。"
赵俗娆盯着油亮的鸡汤直抽冷气，肉痛得直咂嘴，"杀鸡也不挑时候……"话未说完被姜父轻咳打断，只得扯出笑脸，"萧公子快趁热吃。"筷子却先夹起个金黄鸡腿，手肘一拐放进姜佑安碗中。
"妹妹爱吃这个。"姜佑安转手将鸡腿拨到姜炊雪碗中，又去夹另一个。赵俗娆盯着他筷子尖直咽唾沫，却见那鸡腿"当啷"落进姜父碗里。赵俗娆筷子戳着碗底，气得直瞪眼。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姜炊雪夹起一个鸡翅放进萧鸾戈碗中，浅笑道，"哥哥手艺很好，夫君多吃些。"
“好。”
这边赵俗娆眼疾手快去夹最后一个鸡翅，却见姜佑安筷子如蝶穿花，早将鸡翅夹走。
"你这小子！"赵俗娆筷子敲着碗沿，"老娘一年到头……"
"娘。"姜佑安咬着鸡翅笑，"您前日不是说牙口不好？"油星子沾在嘴角，显出几分少年稚气。赵俗娆气得直戳他额头，却见姜炊雪捂着嘴偷笑，萧鸾戈垂眸饮汤，眉眼温润如月。
姜父忽然轻咳一声，"炊雪，明日随爹去后山看看你娘坟头草。"屋内顿时静了，赵俗娆筷子停在半空，汤勺撞在陶盆边沿，发出清脆声响。
姜炊雪指尖抚过碗沿，轻声应了。烛火将五人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长忽短，像极了这些年飘摇的日子。窗外雪粒簌簌打在窗棂上，倒衬得屋内愈发温暖。
萧鸾戈搁下汤碗，瓷匙碰在碗底发出清越声响，"岳丈，明日我随你们同去。"火光在他眉间跳跃，映得那双眸子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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