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客来那穿梭于街巷的食盒,在刘掌柜看来,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眼见对方专送业务没被自己先前的伎俩整垮,针对专送的阻挠便开始变本加厉:骚扰变得更加频繁,手段也愈发下作,从之前的偶尔讹诈,发展到三五成群地围堵、刻意冲撞车辆。沈知微心知肚明,光靠严防死守不行,必须主动出击,让对方不敢再伸手。
她首先将整个城池的配送版图清晰地划分为东南西北四条路线,每条路由一位沉稳干练的组长坐镇。例如,最是繁华也最容易滋生事端的城东要道,便交给了胆大心细的阿强全权负责。紧接着,她推行了严谨的两班轮换制度,确保任何时辰都有精神饱满、反应迅速的伙计值守,彻底杜绝了因疲惫而导致的疏忽与延误。
最为关键的一步,是她为每个配送小组配发的“护身符”—特制的铜哨与那面看似小巧、却能敲出洪亮清音的惊堂铜锣。在全员会议上,沈知微手持铜哨和铜锣,清晰有力地吩咐:
“都听好了!从今天起,遇到无故阻拦、碰瓷找事的,别犹豫,更别跟他们纠缠理论!第一步,立刻吹响这铜哨!声音要又急又响,首要目的是引起周围所有路人、商户的注意,把场面亮开,让那些躲在暗处的小人无所遁形!”沈知微声音清亮。
她举起那小铜锣,敲了一下,清脆的“锵”声在院子里回荡。
“如果哨声响了,对方还不依不饶,甚至想动手,那就别客气,直接给我敲锣!锣声比哨声传得更远,不仅能招来更多看热闹的,更能把巡街的衙役引来!记住,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动静闹得越大,咱们越安全,也越占理!咱们送的是吃食,行的端做得正,怕什么?”
此外,凭借伙计们日常反馈的零星信息,结合自己几次暗中巡查的观察,她亲手绘制了一张更为详尽的城内配送舆图。在这张图上,几处曾多次意外频发的窄巷、人迹罕至的拐角,都被她用朱笔醒目地圈点出来,成了需严加防范的“风险地带”。她召集所有队员,指着地图上那些刺目的红圈下达严令:“往后途经这些地方,能绕则绕,宁可多费些脚力,也务必选择人烟稠密的主干道行走。那些宵小之辈,最怕的就是众目睽睽!”
没过几天,阿强推着满载贵价酒席的独轮车前往举人府上。刚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三个流里流气的地痞就围了上来。领头那个二话不说,侧身就往阿强的车架子上撞,随即瘫坐在地,扯着嗓子干嚎:“哎哟!你怎么推的车!撞死老子了!”
若是以前,伙计遇上这阵仗难免心慌,要么停下理论,要么忍气吞声赔几个钱了事。若是以前,伙计肯定慌了神,要么理论,要么忍气吞声赔钱。
但这次,阿强眼神一凛,毫不迟疑,掏出铜哨就“哔—哔—哔—”地吹得震天响!刺耳的哨音瞬间划破了巷子的宁静。
同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小铜锣,盯着那几人,厉声道:“几位,想干什么?衙役马上就到!”
那几个地痞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和阿强的气势唬得一怔。巷子两头,已经有住户和路人被哨声吸引,探头张望,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没看过讨债的啊!”地痞头子色厉内荏地朝围观的人吼了一句,但眼见人越聚越多,阿强的手还按在铜锣上,一副随时要敲响的架势。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知道今天这“买卖”是做不成了,只得撂下两句狠话:“小子,算你狠!走着瞧!“便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阿强朝着围观的众人一抱拳:“惊扰各位乡邻了!我们是仙客来送餐的,几个小毛贼想生事,多谢各位仗义围观!”
阿强那震天的哨声,不仅吓退了地痞,更像一道惊雷,在街面上和同行间炸响。人人都意识到,仙客来的这位沈小姐,绝非忍气吞声之辈。她不仅做生意玲珑剔透,应对这等阴私手段更是硬气又刁钻。自此,道路意外的发生率果然锐减。
但光防守不反击,绝不是她沈知微的风格。她得让刘掌柜也实实在在地疼一疼。
这日,她将石头悄悄唤至后院。
“石头,你一向沉稳聪明,专送这事儿光吓跑几条鬣狗不够,得找到那投喂骨头的人,让他不敢再喂。”
石头精神一振:“东家,您吩咐!”
“从明日起,你配送的差事先交给别人。我要你换上粗布衣裳,扮作走街串巷的小贩或者等活计的短工,专门去悠悠酒楼的后门巷子,以及咱们标出的那几个风险路段附近转悠。”
沈知微压低了声音,布置着更为隐秘的任务,“你的眼睛要毒,不仅要认出那帮地痞,更要留意他们和悠悠酒楼的人有没有接触,何时接触。若能探听到一言半语,或是摸清他们碰头、拿钱的规律,便是大功一件。”
“记住,只盯梢,不动手,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石头重重一点头:“东家放心,石头明白!定把那帮人的底细摸个清清楚楚!”
此后数日,在悠悠酒楼后门那条窄巷对面,多了一个蹲在墙根下啃烧饼的年轻苦力。石头换上了一身打补丁的灰布短褂,脸上甚至刻意抹了些煤灰,他将破草帽压得低低的,目光却从帽檐下穿透出来,牢牢锁定了悠悠酒楼那扇不时开合的小门。
第一天,他只看到运送菜蔬肉禽的贩夫进出,并无异样。
第二天午后,他注意到一个穿着悠悠酒楼伙计服饰、眼神闪烁的瘦高个,在后门处与一个挑着空担子的货郎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那货郎便朝着城东方向去了。石头记下了那伙计的样貌和货郎的去向。
第三天,事情有了进展。黄昏时分,街上行人渐稀,那个瘦高个伙计再次出现,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走到巷子深处。早已等候在此的,正是前几日试图讹诈阿强的那个地痞头子!两人凑在一处,背对着街道,低声交谈。石头的心提了起来,他借着身前一个卖炊饼的小推车的掩护,小心地调整角度,隐约看到那伙计从袖中摸出一个小钱袋,飞快地塞进了地痞手中。地痞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随后两人迅速分开,各自混入渐暗的天色中。
石头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跟上任何一方。他记住了交易的地点、时间,以及那钱袋的大致样式。
接下来两天,石头变换蹲守的位置,分别在另外两处曾被标记为风险路段的附近,都看到了那名地痞头子或其手下晃悠的身影,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巡逻,确认下手的目标和环境。
“东家,”石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兴奋,“摸清了。是悠悠酒楼后门一个瘦高个伙计,每隔两三日,便在黄昏时于后巷将钱交给那日拦阻强哥的地痞头子。他们拿了钱,便在咱们常走的几条路上转悠,伺机下手。”
“现在,该是咱们好好回敬一下的时候了。”
沈知微并未急着发难。她深知,仅凭石头一面之词,对方大可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她需要更稳妥、更让刘掌柜无法翻身的手段。
她将阿福唤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翌日,仙客来门口支起了一个小小的施粥摊,名义上是感念街坊,回馈邻里。阿福在施粥时,与相熟的老主顾、街面上消息灵通的闲汉聊上几句,话里话外透着仙客来近来外送不易,总有宵小滋事,幸得衙役明察秋毫,街坊仗义相助云云。同时,沈知微让石头继续盯紧,但目标不再是交接现场,而是那个收钱的地痞头子。她要摸清这地痞的落脚点和平日活动规律。
几天后,石头带回消息,那地痞头子名叫侯三,是个嗜赌如命的无赖,常在西市的一处地下赌坊流连。
这日傍晚,悠悠酒楼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仙客来的跑堂阿福,带着两名按刀而立的巡街衙役,径直走了进来。阿福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木匣。
热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刘掌柜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挤出笑脸迎上前:“几位差爷,阿福小哥,这是……有何贵干啊?”
为首的衙役面色严肃,并不答话。阿福上前一步,声音清亮,足以让大堂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刘掌柜,打扰了。小的奉我家东家之命,来向您求证一桩事。”
他打开木匣,里面竟是几锭散碎银子和一串铜钱。“这是日前,贵店后巷,您家伙计交给一个名叫侯三的地痞的银钱。恰好,这侯三前日因在赌坊斗殴,已被衙役拿住,他为求脱身,招认了些许不法勾当,其中就包括,多次受人指使,刻意阻拦、讹诈我仙客来专送的车辆人役。据他指认,指使他的人,正是贵店后门的一位瘦高个伙计,而银钱,最终来源嘛……”
阿福的话没说完,但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刘掌柜,又看向周围竖着耳朵的食客们。
“怪不得前阵子总听说仙客来送餐的老出事……”
“竟是指使地痞去害同行?这心思也太毒了!”
刘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万万没想到,沈知微不仅查清了,竟然还敢当着官差和这么多客人的面,直接把事情捅破!他想狡辩,想否认,可阿福言辞凿凿,连交钱的人和地痞的名字都点了出来,甚至人赃并获!那两名衙役的目光,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这、这……误会!一定是误会!”刘掌柜语无伦次,试图挽回,“定是那伙计私自所为,与我悠悠酒楼无关啊!”
阿福却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哦?是否是误会,差爷自有公断。我家东家只是觉得,同行之间,正当竞争便是,用这等手段,坏了行规,扰了清净,实在不该,希望此类误会,莫要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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