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的月色,像淬了冰的刀,斜斜劈在龙门隘的断崖上。
程昭禾将林瑜给的银哨系在腕间时,沈砚舟的黑马正踏着晨露而来,玄色披风在风里展开,像只蓄势待发的夜鹰。
“都备齐了?”
沈砚舟勒住缰绳,目光落在她臂弯里的《孙子兵法》上——那里面藏着密道机关图和解毒丸。
“嗯。”程昭禾点头,将星笔塞进他手里,“你的伤……”
“早好了。”沈砚舟扬了扬左臂,新换的绷带洁白如雪,却在转身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未愈的红肉。
程昭禾的指尖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将备好的金疮药悄悄塞进他的袖中。
宋义贞已带着钦天监的护卫在山神庙等候,见两人来,立刻展开星图:“寅时三刻,斗柄正好指北,是开启密道的最佳时辰。”
他指着图上的断崖,“我的人已经守住了隘口两侧,莲教的人一旦从密道出来,就会被弩箭射成筛子。”
沈砚舟拍了拍他的肩:“外面就交给你了。”他转向程昭禾,声音压得极低,“进去后紧跟着我,别乱碰东西。”
程昭禾刚要应声,山神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是林瑜!
她穿着身男装,手里提着个包袱,见了程昭禾就喘气:“我爹让我来的,说……说这是外祖父藏的莲教账册,或许能帮上忙。”
包袱里是厚厚的账册,上面记着莲教近十年的军械交易,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四月初七,借密道引蛮族入关,里应外合”。
程昭禾的手猛地攥紧——爹的猜测没错,莲教果然想里通外国!
“你不该来。”程昭禾皱眉。
“我是你姐妹,怎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林瑜从包袱里掏出两把短刀,塞给她一把,“我爹的护卫就在山下,能接应我们。”
沈砚舟看着这对并肩而立的姑娘,忽然笑了:“那就一起。宋义贞,账册交给你,务必送进宫呈给陛下。”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断崖下的石缝里透出微光。
程昭禾将虎符嵌进崖壁的凹槽,沈砚舟握着合璧佩,对准星笔指引的方位——北斗星的斗柄恰好落在玉佩中央的“寒”字上。
“咔哒”一声轻响,崖壁缓缓裂开,露出黑黢黢的密道入口,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硫磺气扑面而来。
“进去后,跟着地上的青石走,别踩那些带花纹的砖。”
程昭禾提醒道,手里的火折子在黑暗里划出小小的光团,“那是流沙陷阱。”
密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火折子的光晕在石壁上晃动,照出两侧刻着的莲花图案,狰狞得像要扑下来。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传来脚步声,是莲教的教徒在巡逻。
沈砚舟示意众人噤声,抽出腰间的剑,如猎豹般窜出去。
程昭禾和林瑜紧随其后,短刀划破空气的轻响在密道里回荡,很快,巡逻的教徒就被解决干净。
“前面就是主墓室,他们的军械都藏在那。”
程昭禾指着前方的石门,门缝里透出摇曳的火光,“我爹说,主墓室的穹顶有机关,能落下千斤石,困住里面的人。”
沈砚舟刚要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月护法的声音:“李大人,时辰快到了,密道的机关怎么还没动静?”
是李嵩!程昭禾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也来了!
“急什么?”李嵩的声音带着谄媚,“等蛮族的人进了关,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倒是你,那半块虎符到底拿到没有?”
程胜寒的女儿带着呢,谅她也跑不了。”月护法冷笑,“我已经让人在密道出口设了埋伏,她只要带着虎符进来,就是死路一条。”
程昭禾攥紧了刀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原来他们早就布好了局,等着她自投罗网!
“按原计划行事。”沈砚舟对程昭禾使了个眼色,指了指穹顶的方向——他想启动机关,困住里面的人。
程昭禾点头,与林瑜绕到石门侧面的凹槽处,那里是启动机关的枢纽。
沈砚舟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石门,剑光如练,直逼月护法:“莲教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月护法显然没料到他们会从正门闯入,慌忙挥鞭迎战。
李嵩吓得躲在军械箱后,抖如筛糠。程昭禾趁机转动机关,穹顶传来“轰隆”的巨响,千斤石缓缓落下,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你们困不住我!”月护法的软鞭如蛇般缠上沈砚舟的剑,“莲教的教徒马上就到,你们插翅难飞!”
程昭禾看着堆如山的军械箱,忽然有了主意。
她拉着林瑜跑到角落,那里堆放着不少硫磺和火油——是莲教准备炸开密道用的。
“你想干什么?”林瑜的声音发颤。
“烧了它们。”
程昭禾的眼神亮得惊人,“这些军械不能留给蛮族。”
她用火折子点燃火油,火苗“腾”地窜起来,很快蔓延到军械箱上。
月护法见状,顾不上与沈砚舟缠斗,转身就往密道深处跑——那里有个秘密出口,是她留的后路。
“想跑?”沈砚舟一剑挑飞她的软鞭,剑锋直指她的咽喉,“程将军的账,该算了!”
月护法被剑气所逼,后退时踩空了石阶,摔进燃烧的火海里,惨叫声很快被噼啪的火焰吞没。
李嵩想从另一侧的暗门逃跑,被林瑜一飞刀钉在腿上,疼得嗷嗷直叫。
“说!我爹的密信是不是你伪造的?”
程昭禾的刀抵在他的脖颈上,眼里的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
“是……是我仿的!”李嵩涕泪横流,“月护法用我儿子的性命威胁我,我没办法啊!那封密信是她从敌营弄来的,让我模仿程将军的笔迹……”
程昭禾的刀抖了抖,终究没刺下去。
沈砚舟按住她的手,对护卫道:“把他带走,交由刑部再审。”
火越烧越大,密道的石壁开始发烫。
沈砚舟拉着程昭禾往秘密出口跑,林瑜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本账册。
出口外是片桃林,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像极了灵隐寺那日的景象。
“你看!”林瑜指着桃林深处,宋义贞正带着护卫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龙袍的侍卫——是陛下的人!
程昭禾忽然想起爹常说的话:“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她望着沈砚舟被烟火熏黑的侧脸,忽然笑了,眼里的泪光在阳光下闪着亮。
沈砚舟看着她的笑,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火星:“说好欠你的素面,回京就兑现。”
程昭禾的脸颊微微发烫,刚要说话,就被林瑜拉着往陛下的侍卫那边跑:“快去复命!你爹的冤屈,终于能洗清了!”
桃林的风里,夹杂着远处的号角声,那是蛮族被击退的信号。
程昭禾回头望去,沈砚舟的玄色披风在花海中格外显眼,他站在那里,像座沉默的山,却让人心安。
她知道,这场追查终于画上了句号。
但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李嵩在刑部的严刑审讯下,不仅招认了伪造密信、勾结莲教的全部罪行,还供出了当年被莲教胁迫、参与构陷程胜寒的所有官员名单。
那些曾被莲教用邪药控制的官员,在账册与合璧佩的铁证面前,也纷纷倒戈,将莲教的阴谋和盘托出。
陛下看着宋义贞呈上的账册、合璧佩拓片,还有程胜寒留下的清浊账,龙颜大怒,当即下旨为程胜寒平反昭雪,追封他为镇国公,谥号“忠勇”,并以国礼将其灵柩从边关迎回,葬入皇家陵园。
出殡那天,京城万人空巷。
程昭禾穿着素衣,捧着父亲的牌位走在最前面,沈砚舟一身素服陪在她身侧,手里握着那半块虎符——这是陛下特许的,让他以“挚友”的身份,送程将军最后一程。
经过锦绣庄时,林瑜带着江南的绸缎商们跪在路边,手里捧着程胜寒当年救过的那位商队首领的牌位,哭得泣不成声。
按察司的衙役们也自发前来送行,他们曾翻阅过程将军的卷宗,此刻看着牌位上的“忠勇”二字,都挺直了脊梁。
程昭禾站在父亲的墓前,将合璧佩轻轻放在墓碑上。
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镇国公程胜寒”几个鎏金大字上,亮得晃眼。
她忽然想起父亲教她写“戍”字时的模样,想起他藏在芝麻饼里的糖霜,想起他说“昭禾,爹护得了边关,就护得了你”。
“爹,都结束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碑上的字,像在抚摸父亲宽厚的手掌,“您看,这天下,还是您守着的那片清明。”
沈砚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明白了程将军那句“程家的女儿,不输男儿”的深意。
风卷着纸钱掠过两人脚边,像无数细碎的蝶,带着冤屈昭雪的消息,飞向天际。
远处的雁门关传来捷报,新上任的将军沿用了程胜寒的布防图,再次击退了蛮族的进攻。
程昭禾望着边关的方向,仿佛看到父亲身披铠甲、立于城楼的身影,正对着她,露出欣慰的笑。
她知道,父亲的忠魂,终得安息。而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会永远记得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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